第十章 吵架
兩人回到村委大院,胡冠軍不知去哪兒了,院子里黑著燈。
來到宿舍,徐連翹看到趙鈺的床上又是被褥凌亂,不禁皺著眉頭數落起趙鈺:「你就不能學學胡書記嗎?你看看人家的床單,連一道褶皺都找不出來,再看看你,亂得成豬窩了,也不去收拾一下。你在家也是這樣的嗎?你爸媽就不管你?」
趙鈺忍耐地解釋說:「哎!徐連翹!我疊不疊被子跟你沒關係吧,又沒人檢查。胡書記那床整齊是因為他……」
不睡這裡。
趙鈺話沒說完就被徐連翹打斷,她靠在桌子邊沿,眉眼冷淡地說:「的確和我沒關係,是我多管閑事了!藥箱呢,你這會兒頭不疼了?」
趙鈺覺得他這會兒喉嚨疼,被她給噎得。
他指指隔壁辦公室,沒好氣地說:「在文件柜上面。」
徐連翹噔噔噔出去,不大一會兒,她拎著一個印有紅十字的藥箱回來。
「坐下。」她指著椅子。
趙鈺坐下,徐連翹打開藥箱,取出酒精和棉簽,她雙腿屈膝,湊過去查看趙鈺頭上的傷。
趙鈺的額頭腫了一塊,破口處有少量出血,趙鈺皮膚細膩,膚色偏白,血黏在臉上,看上去是比別人驚悚一些。徐連翹以前在大學是班級急救員,在校醫院培訓過外科急救知識,她一看趙鈺的傷就知道沒什麼大礙,清創消毒即可,連破傷風針都不用打。
徐連翹把沾滿酒精的棉簽按在趙鈺頭上,「嘶……」趙鈺被額頭上鑽心的疼痛刺激地打了個激靈,他緊閉兩眼,嘴唇哆嗦著按著徐連翹的胳膊,「喂!疼——」
能不疼嗎。
她故意的。
徐連翹清了清嗓子,「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那你輕點。」
「嗯。」
「嘶……」趙鈺差點蹦起來,他身子向後仰,恐懼地看著徐連翹和她手裡的棉簽,「算了吧……」
我還是去衛生院。
徐連翹卻忽視他的要求,勾著他的後腦勺,把人帶回來,「趙鈺你是不是個男人,這點疼都忍不了。」
趙鈺仰起頭,看著徐連翹,聲音一下子軟下來,「我從來沒受過傷。」
徐連翹愣住。沒受過傷?
不過看他這一身細皮嫩肉的,還真有這個可能。反觀村裡的娃娃就不行,沒有哪個人敢說自己從來沒受過傷,沒流過血的。
可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摔摔打打更皮實。城裡人也並非都像趙鈺一樣嬌氣,她認識很多城裡人,不僅能吃苦,而且也很勇敢。
只有這個趙鈺……
接下來,徐連翹手上的動作到底是放輕了些,趙鈺皺著眉頭,儼然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模樣。徐連翹憋著笑,把消炎藥粉灑在趙鈺頭上。
趙鈺身子一顫,突然伸手握住徐連翹的腰。
徐連翹猝不及防被他抱住,腰那裡頓時像是系了一根火腰帶,燒得她心砰砰直跳,腦子裡有些反應不過來,手裡的藥粉撲簌簌落在趙鈺眉毛上,鼻子上,趙鈺閉著眼睛抗議:「徐連翹!」
「哦……」徐連翹慌忙扯開他的手,「你……幹嘛呀……」
趙鈺被徐連翹推開,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不合適的動作,他的俊臉脹得通紅,道歉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徐連翹不想和他計較,時間不早了,她還著急回去呢。
「我現在給你上藥,你別再亂動了。」
「哦。」
這次上藥很順利,趙鈺背著雙手,很配合。
等包紮的時候,緩過勁兒來的趙鈺回憶起剛剛經歷的波折,忍不住向徐連翹傾訴起心裡的憤怒和委屈,「你說你們鳳凰村都是些啥人啊!瞎嬸精於算計,賣給我的東西總要比別人貴幾毛錢,她以為我不知道,凈逮著我一個人愨(騙),我只是懶得和她計較罷了。還有今天的事,村支書選舉,你哥買票造假,哦,對不起,我說出來了,書記讓我保密。但我看你一點也不驚訝,應該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吧。你們……」
趙鈺指了指隔壁,挑起眉毛說:「你和書記……那天晚上見面就是在策劃這一齣戲吧。」
徐連翹停下手裡的動作,她看著趙鈺,「你是這麼看胡書記的?」
「不是我看,是這件事它太巧了,福寶、手機、視頻,環環相扣,由不得我不去胡思亂想。」
徐連翹冷笑說:「你也知道是胡思亂想,就別再提起這件事了。」
「你是心虛吧。」
徐連翹站著沒動,也沒說話。屋裡靜得讓人不安,趙鈺輕輕咳了一下,說:「我不反對你當村支書,可我就是搞不懂,以你的學歷和聰慧勁兒,原本可以有更加光明的前途,可你為啥放棄去城裡發展的機會偏偏要留在這窮山溝呢?這裡有啥好的?除了山就是山,買個衣服不能網購,吃個好吃的只有速食麵火腿腸,還有這裡的人,真的,我跟你說,我長這麼大,從來就沒遇到過這樣的野蠻人,都啥年代了,還用武力解決問題!你哥打福寶,還有我,你看看我頭上的傷……我跟你說……」
「夠了!」徐連翹突然大喝一聲,把手裡的敷料扔在藥箱里,她眼眶微紅地瞪著趙鈺,「既然我們鳳凰村的人讓你這麼不痛快,那你還不快點回你的城裡去,留在這裡受這洋罪幹啥!」
「你厲害啥!你以為我願意來啊,還不是選調生有規定……再加上我爸……」趙鈺後悔死了,當初要不是父親趙曉峰一直給他洗腦,誇他當年下鄉的知青點山好水好人好,讓他動了心,他才不會在駐村的時候主動選擇鳳凰村呢。
以前覺得鳳凰村名字好聽,有氣勢,如今親身感受一下才知道,這窮山溝里的鳳凰,還不如農戶家裡的一隻雜毛土雞呢。
徐連翹的臉徹底冷下來。
她向來脾氣耿直,又護短得很,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說鳳凰村半個不字。
她繞過趙鈺,「你自己包紮吧,我走了。」
「哎!徐連翹,不帶這樣的。」趙鈺扶著桌子喊,「哎!徐連翹!」
回答他的,是砰一聲巨響。
趙鈺捂著耳朵,盯著那扇搖搖欲墜的門板,忿忿道:「啥人麽,和那個瞎眼老太婆一樣,野蠻!」
屋外面,瞎嬸拎著一籃雞蛋從房山頭走出來,她把雞蛋放在門口,低頭擦了擦眼角,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