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胡書記的秘密
「別吵了,鄉親們都看著呢。」走路一瘸一拐的胡冠軍用力扯著徐連翹的胳膊朝辦公室走。
「我就是要讓鄉親們評評理,他一個扶貧工作隊的隊員,咋那麼牛,咋想把這裡變成啥樣就變成啥樣!誰同意了!這兒是村委會,又不是他家!他無權把他的私人物品安置在這裡,佔用大家的公共資源!趙鈺——你把那些破銅爛鐵的都給我拿回去!趙鈺——你不許裝——聽到沒有——」徐連翹氣急了,進門時還在大聲喝斥趙鈺。
屋外正在指揮村民搬運健身器械的趙鈺不為所動,反而冷笑著反駁說:「你管得也太寬了吧!這些健身器材算我捐的還不行嗎?我走的時候又不會帶走。再說了,國家現在大力倡導全民健身,我這也是在給村裡的文化建設做貢獻!鄉親們,你們以後要常來運動啊,這些設施,免費的,隨便用!」
徐連翹拍著腦門,氣得又要衝出門去,胡冠軍緊緊拽住她的胳膊,「連翹,連翹!冷靜點!」
外面的徐老廣抄著手,瞧熱鬧不嫌事大,「趙幹部,你真捐啊。」
趙鈺瞅了眼辦公室,大聲說:「當然真捐了!我趙鈺講話素來算數。今天呢,我就當著鄉親們的面表個態。」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指著這次帶來的健身器材說:「這些簡易的不算啊,我保證,在我離開鳳凰村之前,我會捐贈一整套健身器材,用來滿足鄉親們的健身需求,活躍你們的業餘生活!」
「啪啪啪!」徐老廣叫好鼓掌,「趙幹部說得好!好!」
趙鈺得意洋洋地瞟了眼辦公室的大門。
「臭顯擺!奏他有錢麽!」徐連翹氣得眼眶泛紅,「他弄那一套東西奏似為了他自己,為了他自己用起來方便!」
她一急,忍不住飆起方言。
胡冠軍笑著安慰她:「呵呵,連翹啊,消消氣,消消氣啊。趙鈺身上的確有不少壞毛病,可他這樣做損已利人,也是為村裡做了件好事。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跟他計較了。」
「胡書記,你就是偏向他。」
徐連翹噘嘴說。
胡冠軍笑了。
「說到底,還是咱村沒錢,沒底氣。」徐連翹看著門外那坑窪不平的院子,忿忿說道:「我要是有錢了,第一件事就是修路。我要把村內長達2000米的所有街道進行硬化,讓鄉親們下雨天也能出行;第二件事,我要給鄉親們找到致富的門道,讓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第三件事,就是把這個土胚爛院推倒重蓋,等建成那天,我要給四里八鄉的人發請柬,讓那些瞧不起咱的人都來看看咱村的新村委大院。」
胡冠軍看著徐連翹寫在臉上的不甘,心裡明了她可能在鎮上開會時受了委屈。鄰村有些領導思想陳舊得很,他們對於這個轟動全鎮,甚至是全縣的年輕女支書,一直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他們以嘲笑貶低鳳凰村的貧窮為樂,在他們眼裡,鳳凰村的人不是低智就是懶惰,殊不知,他們的境況比鳳凰村也好不到哪兒去,甚至有些方面,他們還不如鳳凰村呢。
「胡書記,我當了這個支書才體會到我伯之前的艱難,他常常說村官不好當,我還不以為然,心想不就是管好這幾百口人的吃喝拉撒睡嗎,現在我到了這個位子上,才知道想要做成一件事是那麼的難。我的面前像是擋著一座大山,路也是泥濘難行,每走一步,都需要耗盡全身的力氣,一不小心,還有可能退回去……」向來樂觀積極的徐連翹想起這些日子的遭遇也忍不住心生沮喪。
胡冠軍拎起暖壺給徐連翹倒了杯水,「是啊。鳳凰村窮,村裡想干點啥事難如登天。可再難咱也不能失去信心,我是駐村書記,我得擔起這責任來。連翹,我想過了,等我腳好點兒,我就去找張鎮長,請他幫忙解決咱村的實際困難。要是鎮上也困難,解決不了,我就去縣裡找,縣裡要還不行,我就去市裡找局領導彙報,請他們幫幫咱鳳凰村。」
「有希望嗎?」以往胡冠軍為了扶貧款,可沒少往鎮里、縣裡跑,可四里八鄉的,哪個村不窮呢,那點扶貧款項到鳳凰村無異於杯水車薪,還沒做什麼就沒了。
「現在全國上下,從黨中央到村支部,都在以更大決心和更強力度推進脫貧攻堅工作,我始終相信四個字,事在人為,只要咱們不放棄,咱村會慢慢好起來的。」
徐連翹看著胡冠軍,眼睛慢慢亮起來。她端起水杯,一口飲盡,她擦著嘴角,笑著說:「胡書記,你的話就是滅火器,跟你這一聊,我心裡舒坦多了。」
胡冠軍笑著說:「滅火器?不應該是良藥嗎。」
徐連翹聽到葯這個字,突然想起口袋裡的膏藥,「你不說葯我都給忘了,我這兒還真有葯!」她掏出藥盒遞給胡冠軍:「胡書記,這膏藥是張鎮長推薦的,說好用,你貼貼試試。「
胡冠軍接過膏藥,連聲感謝,他拉開抽屜,從裡面掏出兩百塊錢塞給徐連翹,「拿著,連翹。」
「沒多少錢,不用給我。」徐連翹不肯收。
「拿著!咋能花你的錢呢,你一個月才拿多少工資!」胡冠軍把錢硬塞給徐連翹。
「那用不了這麼多,我把余錢給你。」徐連翹去鐵皮櫃里拿錢包,誰知剛走到柜子跟前,卻被柜子間隙冒出來的一個東西絆了一下。
她扶著牆站穩,定晴一看,不由得愣住。
「這……摺疊床……誰睡的?」她當選村支書後,在這個屋子辦公也有段時間了,可她從來不知道這裡還藏了張床。
這裡每天都很整潔,因為村委會有女同志胡冠軍還定下屋內不許抽煙的規矩。
胡冠軍瘸著腿快步走來,把摺疊床往裡推搡,「沒人睡,就放在這兒,應個急。」
徐連翹豈是那麼容易哄騙的,她一看胡冠軍和她對視時眼神躲閃,和他迫不及待藏起摺疊床的動作就知道背後一定有事。聯想到最近夜裡來村委會時胡冠軍也總是待在辦公室,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她看看四周,突然走向臨近的鐵皮柜子,一把拉開櫃門。
胡冠軍表情扭曲地閉上眼睛。
室內很靜。
靜了大約有六七秒鐘,徐連翹突然一聲不吭的朝門口走去。
「連翹!你別衝動,這有原因的,和小趙沒關係……連翹!」胡冠軍踉踉蹌蹌地跑過去,攔住徐連翹。
「那你說,你堂堂一個駐村書記睡辦公室,他一個普通隊員卻獨霸一間宿舍!這合規矩嗎?難道不是他少爺病犯了,把你攆到這兒睡的?那張床,我一個女子睡上去都不敢翻身,你咋能睡得下哩!」徐連翹大聲說。
胡冠軍嘿嘿憨笑,低聲咕噥說:「掉過幾次。麽事。」
「啥!」徐連翹瞪眼睛。
「我說,這事真的和小趙沒關係。我睡覺打呼嚕,聲太吵,影響小趙休息,我自己搬過來睡的。小趙勸過我,他要到辦公室睡,讓我還睡宿舍,是我拒絕了。我工作起來沒個點兒,辦公室方便。」胡冠軍解釋說。
徐連翹將信將疑,「真的?」
「那還能有假麽。不信你問問你哥,就知道我的呼嚕聲有多響哩!」胡冠軍說。
徐連翹撇撇嘴,朝門外那道高高大大的人影瞟了一眼,沒好氣地說:「反正我就是討厭他,以後,我要是再跟他吵架,你不要再偏向他了。」
「好,好哩!我中立,中立,可以了吧。」胡冠軍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