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以為也是平凡的一天
血,刀,死寂,尖叫,猙獰,手上溫熱的血……
白也猛地翻身驚醒,一身冷汗,手下意識地去摸放在身邊的刀。
窗外狂風暴雨,風雨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緊鎖的窗子。閃電一閃而逝,剎那間透過窗帘照亮空蕩蕩的房間。
又是那場噩夢,一次次重複,重複著自己無法挽回的遺憾。白也緩緩將刀放下,深呼吸使自己平靜下來。他沉默地看著被自己的冷汗打濕的床單,將被推開,赤身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緩解口中的乾澀,以及腹內的饑渴感。
他盯著冰箱發獃了一會。
日子總是要繼續的,噩夢也是會繼續纏繞自己的,那又能怎麼辦呢?他可不想被區區噩夢擊倒,他還年輕,還沒畢業,還想繼續活下去,活到很久很久。
白也看了眼手錶,老式的指針手錶忠實地移動著,時間指向凌晨三點十一分。
離上班還有不到五個小時,還能,玩會兒手機?
想到這,白也抱著手機滾回床上,在還算寬大的床上選了個涼爽乾燥的地方,點開手機。
深夜時分,白天熱鬧得不像話的西浪也變得死氣沉沉,倒是智呼,有趣的新問題依舊層出不窮。
「七夕就要到了,如何約喜歡的女生出來?」
「喜歡的女生qq好友驗證問題是8730579,是什麼意思?」
「c國新建的環形正負電子對撞機(cepc)會撕裂出新的黑洞嗎?」
「如果給你一百億,但你必須走完長達一光年的路,且任務沒完成外界時間靜止你也不會老你願意嗎?」
「如果給你一台3d印表機,無限制的原材料和全球全部的圖紙,你能稱霸地球嗎?」
……
白也的眼皮漸漸沉重,無聊的問題帶來的信息輸入感緩解了他的焦慮,讓他能再次入睡。
窗外的雷聲漸疏漸小,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漸漸平息。
2025年8月29日6點25分,白也被放在枕邊的手機準時響起,刺耳又聒噪。提醒著他要起床上班。
白也迷糊地在手機上隨意劃過,世界總算安靜了下來。
例行地在床上賴了一會兒,他掙扎著起床,推窗放風,刷牙洗臉,順便捋一下頭上不聽話翹起的呆毛,然後從冰箱里翻出一袋全麥切片,兩個雞蛋,半個西紅柿和一瓶草莓醬在桌面放好,再把足夠兩人份的牛奶熱上。
他其實並不喜歡草莓醬,但奈何自己妹妹喜歡呢?
白也熟練地熱鍋,倒油,打蛋,翻撿,再將金黃微焦的煎蛋取出,嫻熟地放在攤開的麵包上,再加上西紅柿切片和草莓醬,一個三明治就搞定了。
第二個也如法炮製,很快,兩人份的早餐就搞定了。
白也將兩個三明治分別用保鮮袋裝好,牛奶倒入保溫杯,放進手提的袋子中。
他將兩柄3d印表機打出的鋼化塑料刀放在上衣的特製夾層里,戴好口罩,再將黑色的兜帽在頭頂套好,仔細關好窗戶,鎖死房門,然後出門摁了下對門那丫頭的門鈴,屋內無人應答。
白也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差兩分七點。
於是他毫無愧疚感地又摁了一下。
「起來了別摁了!」屋裡傳來了模糊而憤怒的女聲,白也不為所動,手上摁鈴動作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反正是自己親妹妹,同年同月同日生,就是從娘胎里晚出來了一會,從小到大,白也欺負白若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怒氣值爆表的高挑美女氣沖沖地推開門,而白也對此早有預料,站的位置剛好離開門的攻擊範圍。
「喏。」白也將手裡的袋子舉到穿著粉色睡衣一頭亂毛的女子鼻子下面,一臉平靜地說道:「小姐,你的外賣到了。」
「哼!」白若把嘴撇老高,一把搶過裝著早餐的袋子,把門重重關上,讓白也吃閉門羹。
白也不為所動,只是靠在門邊,口罩下嘴角有笑意。
那種舉世皆敵的警惕感,無處尋覓的安全感,只有見到她才能微微緩解,但也只能緩解一點。
晨光透過樓梯間的窗子刺入,照亮在空氣中跳舞的塵埃。
或許生命便如這灰塵般不起眼,一場大雨便能將它拍入大地,泥濘不堪。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白若披著外套風風火火地往外沖了出去,白也瞄了一眼她空蕩蕩的雙手,嘆了口氣,轉身進去把早餐拎了出來。
就她這麼丟三落四,主任真的不擔心她會把手術器具落在病人肚子里嗎?
樓外一片雨後天晴的清新感,伴隨著雨水土木氣息的清涼空氣撲面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白若看著停在外面被暴雨沖刷得閃著光的愛車,眼睛一亮,嘴裡念念有詞:「太好了,不用自己洗車了!」
啊這……白也頭頂就差掛上黑線了,哪次不是你嫌費錢讓我洗的……
白若拉開車門,插鑰匙打火一氣呵成,身上全部的肢體動作無不透露著「姐趕時間」的重要消息。
白也施施然地坐在副駕駛上,淡定地拉好安全帶,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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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三明治掏出,送到白若嘴邊。
第一口當然是要給車老闆的。老爸的歪理邪說,被妹妹用起來總感覺怪怪的,但白也對此沒有絲毫異議。
或者說,這種事,妹妹喜歡爭便爭吧,他一點都不在意。
好像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其實房子離醫院並不遠,走去與開車的時間幾乎相同,可妹妹還是堅持要開車去,說是要顯示自己也是有車的人了。
騙鬼啊,買的時候都不到五萬的小車,老爸都開了五六年了,這車開到醫院那群動輒身家百萬的好車中間,長臉還是丟臉啊?
不過白也沒有戳穿她,畢竟,她是為了自己才開車的。
等到車開進醫院的地下停車場時,白也已經在路上搞定了自己的早餐,順便還餵了白若一半的三明治。白若趕緊將剩下的塞進嘴裡,同時轉頭背對白也,示意梳頭。
白也手上動作嫻熟,只是內心時常走神,好似自己又當爹又當媽一般。
「哥,知道今天什麼日子不?」
白也瞄了眼手腕。「8月29。」
「額不是這個,再猜。」
「不到。」
「今天七夕耶老哥。」白若聲音哀怨。
白也沉默了一秒,低聲道:「抱歉。」
他當然要道歉,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妹妹如此優秀,還能找不到對象?只不過追隨者都被自己嚇跑了。
「所以,今晚陪我去逛街吧!今天有活動誒!買衣服能打折的!」
「好,好啊。」白也愣了一下,同意了。
他輕拍了白若腦袋一下,示意編好了。
白若甩了甩乾淨利落的馬尾,突然轉頭,伸手捏住白也的臉往上拉了拉,隔著口罩也要讓白也擺出一張笑臉。
「記住了啊,今晚就別值班了,有也要推掉!」白若惡狠狠地說道。
「好。」白也動彈不得,只能勉強說出一個字來。
「乖。」白若突然伸手拍了拍白也的頭,一副奸計得逞的俏皮模樣,轉身推開車門就跑。
白也無奈地笑了笑,整理一下被弄亂的口罩,轉身離開。
腫瘤內科的事情,也是很忙的啊。
換上白大褂的白也例行跟在自己的導師後面,聽著早會的諸多事項。新來的學弟學妹們一臉懵懂與憧憬,身上的血還溫熱滾燙,不像自己,已經涼了。
早上的時間過去很快,跟在老師後面查一圈病房的事,偶爾身邊的學妹還會小聲詢問白也一些問題,白也一一耐心解答。
午飯依舊是導師給訂的盒飯,白也婉拒了學弟學妹們一起吃飯的邀請,獨自離開。
「那個就是傳說中的那名學長嗎?看起來人很好啊。」
「人不可貌相,那可是能暴起殺人的猛獸啊!」
「牛羊成群平地,猛獸獨行山林,學長是不屑與我們這等俗人為伍啊。」
「噓,小點聲,人家還沒走遠呢……」
白也揣在兜中的手握緊刀柄又鬆開,拎著盒飯去往頂樓外的走廊。
那裡幽靜,獨自一人時,他才肯摘下口罩,露出臉上那道斜穿嘴唇的傷疤。
醫院整形手術水平確實不錯,老師們也儘力了,只留下淺淺的一條線,離遠些根本看不出來,可白也還是介意。
這道傷疤會時刻提醒他,這個世界上人心險惡,對陌生人抱有善意,不如時刻警惕。
刀子落在自己身上很痛的,還是落在別人身上比較好。
下午依舊乏善可陳,不過是被導師安排帶著一個學妹寫寫病例,順便告訴她一些保護自己的注意事項,不過學妹那雙充滿著八卦精神的大眼睛還是讓白也有些難以招架,或許是忌憚於白也曾經的「戰果」,這個剛剛認識一天的學妹還沒有勇氣直白地向白也詢問那件他不願提起的往事。
不過這群下一屆的小兔崽子一屆比一屆野,白也也不確定她能忍多久。
走一步算一步吧,導師幫忙約的心理老師自己去過一次就沒再去過,那位給白也開的一袋子葯轉手就被白也扔進了垃圾桶。
他知道自己有病,但心病不是吃藥能治療的。更何況,那些葯的副作用巨大,白也可不想給自己吃得腦子都壞掉了,醫生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大腦嗎?
白也看了眼手錶,四點二十九,是時候去洗澡換身衣服,陪妹妹逛街去了。
婦產科的大廳中人來人往,明明是快要下班的時間,卻好像是高峰。白也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位學長心酸的調侃:「在婦產科,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
當時妹妹怎麼就抽風選了這麼個苦差事呢?雖說產科數一數二,可不跟大主任的話,想在簡歷上出彩還是很難啊。
就在白也靠在角落裡胡思亂想時,白若穿著一身粉色休閑運動風的衣服出現在了婦產科樓層的大廳中,與行色匆匆的病人及家屬形成鮮明對比。
她高高踮起腳尖,鶴立雞群一般環視四周,如國王在巡視他的疆土。白若很快就發現了她的目標,一路小跑著顛到白也身前站定,笑嘻嘻地挽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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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插兜的胳膊,一開口,白也就肉疼起來。
「哥,我餓了,咱們去吃大餐吧!」
得,又要騙老子花錢了。不過白也確實也餓了,不知為何,正常中午的盒飯白也都能吃撐,今天吃光時卻有意猶未盡之感。
「行,聽你的。」白也寵溺地說道。
「嘿嘿,老哥最好了!」白若撒嬌地搖晃著白也的胳膊,風風火火地拉著白也去跑樓梯。
七夕時節,大街上自然是張燈結綵,各大商家早早就把目光集中到了情侶頭上。這個世界上,大學生的錢好騙,正談戀愛的大學生的錢更好騙,一個個還未當家不知掙錢艱難的大學生,在各路商家眼中就是主動跑過來求宰的肥羊啊!
這不,白若拉著白也千辛萬苦擠進了她常來的火鍋店,成功搶到最後一個位置后,白也頭疼地聽著那個服務員喋喋不休地介紹著情侶套餐啊,充三百贈五十啊,今日店家極力推薦的新品啊,滿200贈送一束玫瑰啊,求助地看向白若。
白若心領神會,把paid從白也手中奪了過去,選菜什麼的就交給她了,老哥負責付賬就好。
等到白若嫻熟地點完菜,順便還跟服務員商討了一番后,滿意地將paid調轉180°,將人臉識別對準了白也,白也不動聲色地把口罩向下一拉,與此同時,白若正在與服務員討論著她家裡可愛狗狗的近況。
「支付完成。」paid響起了悅耳的收款聲,白也迅速將口罩向上一提。女服務員歉意地拿回paid跟白若說再見,委實是太忙了。
白若倒是依舊很開心,一個人蹦蹦跳跳地取回兩份調料,特意照顧了白也不吃辣的口味。
說來也怪,這二位雖是一奶同胞,在同一個子宮中孕育,喝著同樣的奶水,吃著同樣的飯,可從小學起兩人就性格迥異,一個喜靜一個好動,一個能得到老師最多的誇獎,一個卻調皮搗蛋被請了最多次的家長。班主任說過最多次的話就是你能不能像你哥一樣讓她省點心,可白也從不希望自己妹妹像自己那樣。
早出來了一會,就被期望著要有哥哥的模樣,白也看書越多,越覺得這件事離譜。
誰的模樣,都不該被家長的期望所塑造,那樣的人,失去了太多的自我。
所以白也真的覺得自己妹妹挺好的,每天都充滿活力,從不讓瑣事困擾自己。
「如果不能解決問題,那就去解決製造問題的人嘍。」這可是妹妹的至理名言。白也覺得這話十分有理。
可殺人,終究犯法。
白也嫻熟地將大部分肉下在辣鍋中,而把菜放進了白鍋中。妹妹還在忙著拍照修圖發朋友圈,這種事就只好由他代勞了。
幸好這個位置比較靠里,白也只需微微側身就能只給周圍人一個什麼也看不出的背影,不用擔心被他們看到自己的嘴。他盯著咕嘟咕嘟冒著誘人香氣的火鍋,看著鮮紅嬌嫩的肉片在其中上下翻飛,漸漸變得蒼白。
那就是可以吃了,他迅速地將剛剛變熟的夾出放到妹妹的碗里,只給自己留下幾片。
反正,「肉食者鄙」,妹妹喜歡,那就都給她嘍。
等到白也請定神閑地吃完了最後一塊白菜,把酸梅汁都喝光時,白若早就是個吃撐了的小廢物了。
最後白若被白也拉著慢吞吞地走在大街上,慵懶地將一半身體的重量壓在白也身上。他們看著藍黑色天幕下熱鬧繁華的街市,看著一對對情侶打情罵俏,入對出雙,看著新婚夫婦抱著孩子其樂融融。
「哥,這樣的日子,也挺有盼頭的哈。」白若有意無意地找話聊。
白也輕輕點頭。人間煙火氣,極慰人心?其實在他眼中只有糟心,他只不過,不想讓她傷心罷了。
「哥,你什麼時候給我找個嫂子啊,」白若的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沒有嫂子,來個小老弟也行啊,反正老哥你這麼悶,當0應該是極好的。」
「別別別哥我錯了,你別撓我痒痒啊哈哈哈哈……」
小樣,還制不住你了。白也嘴角微微翹起。
「轟」的一聲巨響,距離白也不到百米外的商貿大廈一整層的玻璃砰然炸裂,崩碎飛出,極其醒目的火光向外噴涌,好似電視中火箭發射時底座噴火的場景。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時,白也渾身的血好似凝住一般,他恍然間再次回到那個他不願面對的場景,面對不滿的家屬舉起的長刀,你是選擇渾身發抖,還是奮起反抗?
白也猛地撲到妹妹身上,將白若死死護在身下。他已經失去一個老師了,他不想再失去一個妹妹。
爆炸的衝擊波姍姍來遲,伴隨狂風帶來好似靜電般的針刺感,隨之而來的還有在空氣中失去了速度的碎玻璃,均勻地鋪在地上。此處畢竟不是爆炸中心,白也身上唯一的傷勢還是撲倒妹妹時手摁到一塊小石子上摩擦出的。
白若獃獃地看著還在冒煙的大廈,渾身不由自主地戰慄著,人類本能中的對災難的恐懼扼住了她。她被白也拽起來時也沒回過神來,機器人般任由白也檢查身體有沒有受傷。
她突然看到一個渾身浴火的人影從大廈中一閃而逝,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她眨了眨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