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天下三分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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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援知道隗囂有變,上書劉秀道:「我與隗囂本來是至交好友,當初我出使洛陽時,他對我說,『我當年起事就是為了擁戴漢室王朝,請你去洛陽拜訪,你如果認為可以,我就一心一意輔助漢室。』我從洛陽回隴西,將所見所聞如實向他報告,一心希望能引導他走上至善的道路,使他能夠完成忠孝的心愿。卻不料,隗囂私懷野心,妄圖自立。而且像強盜恨主人一樣,把所有怨毒之情,都集中於我。我怕陛下有所不知,特向您說明,現在請求允許我為陛下陳述消滅隗囂的方略。」
劉秀立即召見馬援,詢問對策。
馬援道:「隗囂擁有隴西險要之地,又在隴西經營多年,深得民心,手下將領也很有才幹,這是隗囂敢於自立的原因。對於隗囂所依據的東西,我們無法改變的是險要地勢,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改變民心,所以,當下之際,我們不能採取強硬攻勢,但我們可以改變他手下人的狀態。自從他圖謀自立,已經有不少士人逃離了西州,在他的將領中也有不少人深諳時勢,我們應該爭取他們,只要瓦解了隗囂內部人員,就能真正擊垮隗囂。」
劉秀贊同馬援的看法,問馬援道:「隗囂手下的將士如何?」
馬援把隗囂手下的主要將領一一講給劉秀,又對劉秀道:「隗囂所據有的隴西雖然不過只有天水郡、隴西郡以及部分安定郡的地域,地方不大,但他所擁有的防守力量卻很強大,有不少可以憑險據守的重鎮。東面的防線南起回中,北至瓦亭,中間有番須口、隴坻、雞頭道和一些險峻關隘,分別由行巡、王元、王孟、牛邯、高峻等將領防守,這道防線依據隴山和六盤山,綿延數百里,易守難攻……」
馬援對隴西關隘和將領如數家珍。劉秀聽完後點頭道:「將軍所言很對,隗囂實力不弱,現在不宜強攻,當採用攻心瓦解為主。」然後拔給馬援五千兵馬,希望他能說服隗囂的部將以及散居隴西的羌族部落。
馬援率軍到隴山之下,駐軍到汘縣,只帶少數親信進入西州。馬援知道隗囂怨恨自己,沒有直接去見隗囂,而是輾轉西州各地。
馬援約見了高峻、任禹等守將,對他們一一講說劉秀的情況,勸說他們歸降。很多將領與馬援感情深厚,但又深受隗囂的恩義,一時不願背叛隗囂。
馬援又給隗囂的心腹大將楊廣寫信:
「春卿兄:我當初與君相別西州,為隗將軍東拜洛陽,如今四海平定,中原廓清。卻不料忽然間隴西封閉,意圖自立,使曾經安寧的西州成為天下的箭靶。將軍與季孟既是當世豪雄,又是忠孝之人,為何會不顧天下大義與一家恩親?隗公子在河內郡驚聞反叛,終日啼哭,日夜西望。難道隗將軍就希望自己的長子命喪於自己的不忠不義!隗將軍因為禮賢下士愛惜百姓而為大家所尊崇,而今他的行為將會使士子離心百姓蒙難。隴西雖有天下之險,但如何能憑藉區區兩郡阻擋天下百郡?又如何能憑几人之心阻擋天下一統?你是他深為信賴的將領。作為朋友,你應該為他坦誠磋商,尋求未來。作為下屬,你應該為他明辨是非,免去災難。現在,不過是一念初起,一切還來得及。君叔是天下信士,又對隗將軍與西州故友感情深厚,常在陛下面前為隗將軍說好話,他也殷切盼望舊交故友都能相逢親善。天子劉秀胸懷博大,也願與各位將軍同有天下。陛下已授權於我,如果春卿兄和各位將軍能昭示大信,馬援絕不負約。」
楊廣見信后心潮澎湃,但他隨隗囂日久,已不願再作他念。楊廣終究沒有給馬援回信。
馬援沒有等到楊廣的回信,只得返回長安,但馬援在西州的遊說使不少將領內心浮動,心思生變。
吳漢等不及西州的內部分化,只想早日出兵進攻西州。
馬援勸道:「攻心之策不在於一時,進攻西州也要等待時機。」馬援又將隴西各郡縣以及各關隘的情況講給吳漢等人。眾將領頓時對隴西的人文地理有了清晰的認識,以後每每進擊隴西,大家都要先來詢問馬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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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述得到隗囂反叛的消息,心中大喜,自己一直期望的局面終於出現。延岑和田戎的投靠使公孫述的力量大大增強,公孫述拜延岑為大司馬,封汝寧王,又拜田戎為大將軍,封翼江王。公孫述怨恨隗囂一直猶疑不決,本來早可以聯合一起進擊劉秀,都被他斷然拒絕,不僅斬了自己的使節,還協助馮異擊敗了自己派入關中的軍隊,使自己幾年來只能龜縮在蜀地。現在隗囂與劉秀作戰的消息使公孫述心中的怨恨頓時消失,公孫述蟄伏的野心像深藏在殘冬中的草根,一點春意,便新芽萌動。
公孫述迫不及待地召集眾臣們商議進擊天下的大事。
依舊是高高的龍榻,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感覺,從上面可以清晰地看見每一個臣屬的每一個動作。
公孫述聽著群臣議論紛紛,不禁志得意滿,看見雄偉的大殿中飄揚的各色彩旗,彩旗上金黃色的飛龍和有著五彩羽毛的鸞鳥似乎真的在飛翔,公孫述身子微微往後一仰,只覺那些飛龍與鸞鳥變得得更加生動。
公孫述喜歡這樣的感覺,從年輕時在新朝作官起,公孫述親眼目睹過王莽的各種禮儀和各色排場,到蜀地任職后,公孫述最喜歡的就是親自製定這些禮儀和排場。王莽朝廷的禮儀精髓完全被公孫述繼承和發揚了,公孫述曾經暗暗佩服過王莽,但現在,他佩服的人只有他自己了。他也像王莽一樣改變了不少官吏的名稱,也改變了流通的貨幣,廢除了銅錢,改用鐵錢。公孫述想到王莽的敗亡,又想到蜀地的富饒,不禁暗暗得意,心想如果王莽早年知道蜀地之妙,恐怕今天還是新朝的天下。
公孫述正浮想聯翩,忽聽有人在喊:「陛下。」
公孫述坐直身子,這才想起自己正與群臣在商議進擊中原的大事,忙問道:「各位愛卿,意下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大司徒任滿上前道:「陛下,我等認為隗囂自立,正是陛下大力出擊的好機會。請陛下裁定。」
提起隗囂,公孫述對他的怨恨又生出來了,不悅道:「隗囂這人,猶疑不定,不是做大事的英雄。」
任滿道:「隗囂當然不能與陛下相提並論,但不管怎樣,現在他正式獨立,終究對我們是有利的。」
公孫述點點頭道:「做大事就要堅定不移,朕是擔心隗囂會有反覆。劉秀到現在還不死心,屢屢給朕寫信,勸朕歸降洛陽,真是太幼稚了!朕早於他就做了天子,朕沒有招降他,他倒來招降朕,豈有先稱帝的降於後稱帝的?他居然給朕說,天下神器,不可力爭。」
騎都尉荊邯奏道:「陛下早就該去洛陽。」
眾人大驚,公孫述一臉驚愕,瘦長的臉凝成一刀臘肉,眉毛往下一沉,拉出幾道額間皺紋,繼而怒氣衝天,手臂揚起,就要發作,只聽荊邯提高聲音道:「陛下只要下定決心,洛陽遲早會屬於陛下。」
眾人釋然,公孫述輕輕搖手,點頭微笑。
荊邯又道:「當年漢高祖在軍中崛起,經過了無數的潰敗與生死艱險,但養好創傷後繼續挑戰,最終統一天下。這是為什麼?因為前進而死總比後退而死要好得多。隗囂本來擁有雍州的大好地勢,如果在劉秀四面受敵的時候向關中全力進擊,恐怕現在統治中原的就不是劉秀了,而隗囂卻只是抱著自己在隴西的安閑生活,放棄了進擊的大好時機,使劉秀能夠全力經營東方。現在劉秀不僅平定了中原,而且對隗囂大軍壓境,馬援、鄭興等人都棄隗囂而投奔劉秀。就是因為劉秀一直在四處進擊,雖然冒有兇險,但卻能得到巨大的回報。他最初不過孤身一人,而今竟然天下四分他得有三分,如果他再平定了隗囂,那麼天下九分,他就得有八分。陛下擁有的蜀地,雖然山河險峻,可以憑險自立,但地盤狹小,百姓既要尊養皇室,又要供養軍隊,負擔過重,長此以往,人民勞苦,必將難以支持。現在隗囂與劉秀相持,江湖很多英雄無不暗中觀望而蠢蠢欲動。以臣之愚見,陛下應當全力出擊,由翼江王率領精兵挺進江陵,號召吳楚人民,再由汝南王率大軍從漢中出兵,收取關中。如果這樣,天水、隴西二郡自然臣服,到時天下震動,群雄並出,陛下再親率大軍進擊洛陽,必能大功告成。」
公孫述聽得心花怒放,拍手叫好。
忽聽一人喝道:「胡言亂語。」說話人是博士吳柱。
只聽吳柱道:「陛下絕不可作這樣賭徒式的進擊。當年周武王姬發討伐商朝,八百個封國自願集結孟津,仍然不敢出擊,而要等待上天的旨意。自古以來就沒有聽說過不依靠鄰國的協助,妄圖進擊千里之外而有大勝的事。」
荊邯道:「劉秀一開始時,沒有一寸土地可以憑藉,沒有一支兵馬可以依靠。他所依靠的不過是他自己的勇氣和一群烏合之眾,然而憑藉勇往直前的衝鋒陷陣而有了現在的基業。如果我們不抓住時機建立功業,卻坐在這裡大談姬發的道理,這與當初隗囂據有雍州而自稱西伯有何二致?」
公孫述頻頻點頭,對大家道:「騎都尉說得對,我們不能坐在這裡,空想憑藉天險建立一番功業。我們當趁眼前時機,傾全國之力,奮力出擊,一舉成就大業。」
很多人上奏反對,但公孫述心意已決,令眾人退朝。
公孫述下令動員所有武裝力量,包括流亡到蜀地來的各類人員組成軍隊,交由延岑和田戎率領,與漢中郡的駐軍一同出發。公孫述的兄弟公孫恢與公孫光極力勸阻這樣的冒險行為,很多官吏也一致認為,不應該把國家的命運壓在一次勝負之上。這些人的勸阻動搖了公孫述剛剛堅定的決心,公孫述又想到漢中的進軍屢次被馮異擊退,至今沒有一點進展,東線雖然也曾奪得一兩個城鎮,但始終被岑彭的軍隊壓制。公孫述思慮再三,實在不知有誰能突破馮異和岑彭,終究不敢冒險,宣布終止計劃。
延岑與田戎見公孫述突然終止計劃,便請求給一部分兵力,讓他們為國家建功立業。公孫述搖擺不定,最終也沒有給兩人派兵。
大司徒任滿又向公孫述建議,趁著現在隗囂內外交困,應該派使者去招降他,這樣可以得有隴地而窺視天下。
公孫述疑惑道:「隗囂這人心高氣傲,一直不肯歸降,當初連合作都不願意,就不知他現在可否願意歸降?」
任滿道:「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壓力重重,正苦於沒有外援,陛下招降他,他正求之不得呢。」
公孫述雖然心存疑惑,但還是決定向隗囂派出使者,並為隗囂帶去朔寧王的封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