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鬥法(二)
肖老二早就跟我說過,作為正一道正宗門人的錢錦,身上帶著不少克陰制邪的寶貝。這塊天師鎖魂印就是其中之一。在錢錦將大印砸在桌面上的一刻,突然一陣勁風漫卷,刮的花園裡的花瓣落葉漫天飛舞。我看見以鎖魂印為中心向外盪射出一圈金光,將原本因為懼怕金滿堂而想要逃離院子的孤魂野鬼都圈在金光之內。這些道行不高的陰鬼似乎對鎖魂印充滿恐懼,紛紛嚎叫著在金光內亂竄,那個紅衣女鬼見逃不出去,索性又趴在了陳有德背上,想要通過陳有德的陽氣躲避鎖魂印對陰物的挾制。它的舉動正合錢錦的心意,錢錦只要再將一張符甩到女鬼身上,就能將其制服,並讓她在陳有德面前顯形。
然而,站在陳有德旁邊的金滿堂也看了一眼陳有德的後背,剛才還一副悠哉的表情,此時卻綳了起來。他端起煙袋桿嘬了一口,吐出的煙霧飄散到我的面前,那是吮陰的味道,這個老金頭並不簡單。
「哎呀,本來大晚上坐在院子里就挺冷的,怎麼還颳起風來了……那個阿輝啊,把手爐給我拿過來。」金滿堂沖著錢錦的方向微微一笑,四平八穩的走回自己的座位,接過保鏢遞上來的手爐捧在手上。似乎只是為了取暖。但在我的陰陽眼下,我卻看到一股綠油油的光芒在手爐中忽明忽暗,鎖魂印泛出的金圈頓時暗淡下去,並出現了幾個缺口。女鬼見狀,立刻又從陳有德身上下來,和其他孤魂野鬼沖著缺口的位置飄去。
「哼,豈有此理!」錢錦暴喝一聲,伸手入懷掏出幾個黃紙剪成的小人,用劍尖挑著在燭火上點燃。頓時在幾個出口的位置,出現了十幾個手持鐵鎖、身穿黑袍的陰差,正虎視眈眈的盯著陰鬼們看,嚇得陰鬼不敢靠前。
金滿堂見狀還是嘿嘿一笑,將煙袋桿在地面上磕了兩下,似乎只是想磕掉裡面的煙灰。然而在我的眼中,卻看到一道裂痕順著煙桿磕砰的地方向著群鬼的位置延伸,竟然形成了一道寬約一米左右的裂縫。群鬼見到裂縫,都忙不迭的向裂縫裡鑽去,前頭的幾隻陰鬼已經率先跳下,消失在裂縫之中,而紅衣女鬼也張牙舞爪的向裂縫爬去。
錢錦的臉冷了下來,取出腰裡別著的酒葫蘆含了一口酒噴在逆鱗劍上,隨即順著燭火的火苗一掃,頓時劍身上燃起火來。錢錦口中念念有詞,將燃燒的逆鱗劍向裂縫的方向指去,只見深邃冰冷的裂縫裡,霎時間冒出熊熊烈焰,各種慘叫聲此起彼伏的從裂縫中傳來,讓原本爭先恐後往裡跳的陰鬼們嚇得頻頻後退。
金滿堂突然一陣大笑,不慌不忙的從懷中取出兩枚金球,放在一隻手上不斷的轉著。金球在他的手中來回摩擦,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雜訊。那些陰鬼在聽到摩擦聲之後,原本便慘白嚇人的臉上,竟然泛起了猙獰之色,殷紅的鮮血從七竅流出,頭髮也都根根炸起。對著錢錦的位置不斷嘶吼,隨即不顧一切的向著有陰差守護的出口跑去。看到這些的錢錦咒罵了一聲,咬著牙向自己的背囊里摸去。然而當他的手剛觸到背囊,卻猶豫起來,最後他似乎做了非常艱難的決定,眼看著陰鬼一個個跑過錢錦利用術法虛設的「假陰差」,消失在黑夜之中。
「老大,你怎麼讓它們都跑啦?你那些厲害的玩意兒呢,給它們都拘回來啊!」吸過吮陰的肖老二焦急的問道,我也不解的看著下巴還在抖動的錢錦。
「再強行把它們留在這兒,會把這些孤魂野鬼逼成凶煞厲鬼,以後這個鎮子會出人命的。」錢錦狠狠的將劍插在地上,一臉頹然的坐在蒲團上喘粗氣,臉上寫滿了不甘。
這接二連三的鬥法在我和肖老二看來跌宕起伏,但在陳有德和那些偷著看稀奇的陳家傭人來看,卻只是錢錦自顧自耍的熱鬧,而金滿堂則旁若無人的坐在那抽煙看戲。見錢錦不再「表演」,躲在暗處的傭人們都小聲議論起來,而跪在法台前的陳有德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自己該繼續跪著出洋相,還是站起來問問錢錦驅魔的結果如何。
「呵呵,不虧是錢道長、錢仙師,這舉著寶劍一通亂舞,還真有點張天師除魔的架勢……」金滿堂裝模作樣的拍了拍巴掌,又裝了一袋煙繼續說:「不過老金我眼神兒不太好,勞駕問一句,陳二先生身上的鬼,到底什麼樣,是已經給超度了,還是降服了呢?」見錢錦低著頭不言語,金滿堂仰天大笑,竟然奚落起陳有德:「二先生,您還在這兒跪著呢?行啦……您也不怕貴府上下的笑話。瞧見了吧,這就是您請來的正一道士。」說著一抬手攙起了已經跪的兩腿發麻的陳有德。
「老金頭,我們在這兒費心費力的替陳家驅鬼,你在一邊暗地使絆子,你當我看不出來么?現在跟這兒說便宜話,不就是怕我們跟你搶生意,想把我們擠兌走嗎?你算哪門子祈福會的會長啊?」肖老二不服不忿的沖金滿堂喊道。見兩個保鏢上前想找肖老二的麻煩,錢錦立刻攔住迎上去的肖老二,對著陳有德一抱拳:「我這個師弟是個粗人,請陳兄和金先生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在下本事低微,對貴府上的事確實無能為力,就此別過,還望陳兄海涵。」說著便收起自己的應用之物,準備帶著我和肖老二離開。雖然有些沮喪,但既然錢老大已經做出決定,我也只能嘆了口氣,決定出去再想辦法。
「等等!」還沒等陳有德說幾句來日方長的場面話,金滿堂卻打斷了他,邁著四方步走到我們面前,盯著錢錦的背囊說道:「在這兒裝神弄鬼一通就想走?我也不怕陳二先生懼怕,陳府里的確有些髒東西作祟,本來今天趁著它們沒有防備,我便可以輕鬆將這些鬼祟一併拿下、驅邪祈福。結果被你這麼一折騰,那些邪祟全都躲起來了。我本來一晚上就能解決的問題,現在看還不知道要在這兒呆上幾天。你知道我在這兒耽誤,有多少求我辦事的人在經受磨難嗎?還有,我作為中華祈福文化研究會的副會長,卻要用好幾天的功夫去處理一所不過是有些鬧凶的宅院,若是傳出去,會對我們研究會和我個人造成多少名譽損失,這些你清楚嗎?」
「哼,那你想怎樣?」錢錦冷冷的看了金滿堂一眼。
「我若是讓你當眾給我道歉,你這樣的無名之輩不僅不配,還顯得我金某度量狹小。若是讓陳先生報警吧,又會給陳老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金滿堂圍著錢錦轉了兩圈,微微一笑:「你雖然沒什麼本事,但你這把劍和那塊鎖魂印,也不知道是你從哪兒弄來的。在你手上也沒什麼用,你若將這兩樣東西留下當做賠禮,老夫我便既往不咎。」
「放屁!我師兄是真正的正一道士,用這些法器除過的妖魔鬼怪比你見過的人都多,你這老東西憑什麼要我們留下法器?」這次沒等肖老二說話,我已經聽不下去了,也不顧及對方的歲數,沖著金滿堂大罵起來。
「好啊!那我就以全國祈福文化研究會副會長的名義,要求你們對我和研究會的名譽損失負責,我現在就給研究會的律師打電話!」金滿堂也不幹了,立刻伸手拿出電話準備撥通,他手下的兩個保鏢也走到我們身後,擋住了出去的路。
「金大師、金大師!你們都是道門中人,本意都是除魔衛道,對不對?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又是何必呢……」陳有德見狀趕緊中間說了幾句場面話,隨後又湊到錢錦面前小聲說:「錢道長,您讓我說什麼好呢?本來您也是為我們陳家的事,我也很是感激,對吧!可是金大師您得罪不起啊……您放心,金大師這邊我來說,保證不讓他難為你們。那個……只要您把那金蚨借我玩幾天……」
「陳二先生,這是我和這個假道士的事,我勸您還是不要插手的好!」金滿堂一聲喝斷了還想要訛詐金蚨的陳有德:「他現在傷害的是我和研究會的名譽,您要是還想讓我留下來為陳府祈福驅邪,在陳老闆那有個交待,就在這兒當和事佬!」金滿堂這幾句話說的很不客氣,也讓陳有德閉上了嘴。萬一得罪了陳老闆請來的大師,讓家裡鬧鬼的事得不到平息,他在自己堂哥面前也沒法交代。
「願賭服輸,咱們別給人家陳府找麻煩!不就是這把劍和天師鎖魂印嗎,給你!」見我和肖老二準備衝上去和保鏢動手,錢錦立刻喝住了我倆,隨後不顧我和肖老二的阻攔,將兩樣東西交給了其中一個保鏢。
金滿堂接過劍印,先是翻來覆去看了看大印,放在一邊后又將逆鱗劍從劍鞘中拔出,頓時一道立閃晃的他眨了眨眼。「這法器果然不錯,可惜在你這無名之輩手中,真是……」然而就在金滿堂一臉滿足的看著逆鱗劍的時候,卻突然全身震了一下,全身打起了哆嗦。「老闆,你這是……」一個保鏢看金滿堂有些不對勁,忙上前打算扶住,卻被金滿堂猛的一推,將這個足有一米九多的保鏢推倒在地。
「這把劍雖然不是什麼上乘的法器,但你這老匹夫也不配拿!」金滿堂眼睛瞪的如銅鈴一般,滿嘴留著口水,含糊不清的說道。突然,他將逆鱗劍高高舉起,對著另一隻手上的煙袋桿猛的揮下,只聽得咔嚓一聲,玉質的煙袋桿被劍鋒削成兩截。金滿堂隨即將一半煙袋桿和逆鱗劍扔在地上,又從另一個保鏢手裡搶過手爐,對著花池子旁邊的石頭欄杆猛的砸去,這個看上去頗有些年頭的黃銅手爐頓時癟了下去。緊接著,他又將兩個金球從懷中取出,遠遠的扔進了荷花池。金滿堂的舉動,將除了我和錢錦之外的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連吮陰已經過勁兒的肖老二也驚的大張著嘴,有些不敢相信的說:「卧槽,老金頭這是讓那些孤魂野鬼附身了吧!」
金滿堂的確是被附身了,只不過不是孤魂野鬼。在我的陰陽眼中,金滿堂青藍色的魂魄輪廓外,還有一個一襲長發、身穿長袍的紅色魂魄,正控制著金滿堂的身體,做著這些瘋狂之舉。「是洪佐,洪佐上金滿堂的身了!」我不敢出聲,用口型告訴錢錦和肖老二。剛才還一臉懵的肖老二頓時樂出了聲:「這個金滿堂太不是東西,把老老實實的死人都給氣活了,哈哈……哎,金大師!那麼大歲數怎麼跟個吃屎的孩子似的,有了新玩具了,舊的就當垃圾了?哎哎,你這是幹嘛啊,那幾個保姆還看著呢!」
正當肖老二拿金滿堂開涮的時候,老金頭竟然開始扒自己的衣服,先把貂皮大氅扔在地上,隨後開始撕扯身上的唐裝和褲子,然後是保暖內衣,當就剩一條內褲的時候,老金頭一巴掌打在過來勸阻的陳有德的腮幫子上,還是將內褲也扯下來扔進花圃。六十多歲的金滿堂,此時全身上下就穿著一隻襪子,叉著腰瞪著眼環顧眾人。幾個遠處看熱鬧的女傭羞的趕緊退在月亮門后,露出半張臉偷偷的看著,不願錯過後邊的好戲。膽大一點的廚師和花匠,則掏出手機開始錄起了視頻。在這些人眼裡,哪兒看得到紅色藍色的魂魄,只知道一個有些肥胖的老頭,正在在零下七八度的夜晚,光著屁股在花園裡發瘋。
「姓陳的,你且聽好!」全裸出鏡的金滿堂用手一指還捂著臉坐在地上的陳有德:「你身上確有女鬼吸食你的陽氣,我憂慮那幾人搶了我的買賣,才做了點手腳。剛才那道士做法,皆是我從中作梗,才未能從你身上驅除鬼祟,於他幾人無關!」隨後,金滿堂將鎖魂印和逆鱗劍一併拋還給錢錦,厲聲說道:「我現在身上再無法器,爾等還不做法更待何時?」
我沒想到洪佐居然這麼狠,一點都不給金滿堂留面子。錢錦早就聽我說過洪佐之事,眼下也並不意外,對著被洪佐附身的金滿堂抱了抱拳,抽出一道符籙在風中晃了幾晃,符籙無火自燃,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個個孤魂野鬼目光獃滯的從附近走回院子,安靜的在四周徘徊。看來,金滿堂為了他自己驅鬼方便,並沒有將這些鬼祟趕的太遠。那個紅衣女鬼也垂著頭髮像陳有德走來,看樣子還想爬上他的後背,卻被錢錦用逆鱗劍擋住。
「二當家的,好點沒有?哎呦你看看,這臉都腫成麵包了,這老糟頭子怎麼這麼狠呢你說!來一顆定定神。來,抽我這個、抽我這個……」見女鬼就站在陳有德背後,肖老二一臉壞笑的湊到陳有德面前,將早就準備好的吮陰遞到他手上再點上火。見陳有德抽了幾口,氣息似乎平緩了一些,肖老二沖著陳有德背後神秘兮兮的一努嘴:「二當家的,你看看,你身後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