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高光
約莫十分鐘后。
陳千紫全程沒有打斷,靜靜地聽著顧蒼生講完,而後……整個人陷入了漫無邊際的獃滯當中。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顧蒼生並不驚訝陳千紫會有這樣的表現,畢竟這事確實有些……驚世駭俗。
抬起手在陳千紫面前晃了晃,眼見沒有效果,顧蒼生復又打了個響指。
總算回過神來的陳千紫渾身抖了抖,視線落在顧蒼生臉上,不由得戰術後仰,一臉費解加懷疑,「你說的都是真的?」
顧蒼生點點頭,「千真萬確。」
「你……」此時的陳千紫思緒萬千,一個又一個疑惑湧現在腦海當中,粗略篩選過後,終是挑出了她最為在意的一個,「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就這麼活下來的嘍。」顧蒼生攤攤手,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被天宮教廷保護著,很長一段時間一直生活在教廷的最深處,能見到的只有教皇,我師父,還有另外一個小孩,說是保護,更像是軟禁吧。」
「可以理解。」陳千紫看向顧蒼生的視線無比複雜,前所未有的複雜,「換做我我也會這麼做的,畢竟你……」
話音戛然而止,陳千紫及時將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顧蒼生卻是滿不在乎地幫她說了出來,「畢竟我很危險,也是,後來還真就發生意外了。」
陳千紫追問道:「什麼意外?」
顧蒼生:「還記得我剛剛說的,跟我一起生活在教廷深處的那個小孩嗎?說的更準確點,她應當算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們一起學習,一起修鍊,偶爾還會切磋切磋,不一樣的是,她是個名副其實的天才,要不然也不會被教廷如此保護了,而我不同,我不是天才,只是個單純的危險分子,她每天的課程是學著變強,我每天的課程是學著變弱,但是唯一能讓我感到樂趣的,就是我師父教我的逍遙棍,不過這是后話了,並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我那位青梅竹馬。」
「在一次切磋中……我沒能控制好自身的力量,將其打致重傷,差點就要了她的命。」
陳千紫面露異色,顧蒼生的這個青梅竹馬是何許人也,答案在她這裡已是呼之欲出。
十有八九就是她師父何如月了,難怪她師父對顧蒼生如此執著,不止一次想要勸他回到教廷,敢情當年還有這麼一段往事啊。
陳千紫:「你雖然打傷了她,但她並沒有怪你,對吧?」
「是的,但是,她沒有怪我,不代表別人不怪我啊。」顧蒼生:「那起意外事件后,所有知曉我存在的人,對我的態度都發生了改變,或許以前他們還覺得我是可以為他們所用的吧,但那之後……教廷連夜下達了將我殺害的指令,而後,得知此事的師父給我通風報信。」
陳千紫:「就是這件事促使你離開了天宮教廷?」
「其實,當時我是不想走的。」顧蒼生聳聳肩,滿不在乎地笑笑,「因為我也覺得我該死啊。」
陳千紫目光閃爍,略顯不忍,「於你而言,算是一場無妄之災,畢竟這股力量,並非你自願得到,你應當,很痛恨這股力量吧?」
「不,力量本身是沒錯的,它也想要為我所用,只是我太沒用了而已。」顧蒼生自嘲地笑笑,「我痛恨的並非力量,而是無力掌控這股力量的……我自己。」
陳千紫沉默了一會兒,幾次欲言又止。
顧蒼生自顧自往下說道:「後來,是我師父讓我清醒了過來,他告訴我,我的存在絕對是有意義的,不能就這麼白白死去,就算要死,也應該自己選擇死的方式,於是……他拼上了自己的命,將我送出了天宮教廷,最後留給我的一句話:就算要死,也得等到見過這多彩的世界之後,極盡逍遙之人,方能向死而生。」
「之後,拜託我師父的友人收集了我師父的骨灰,我就這麼帶著我師父踏上了旅程,然後遇到了嵐嵐,當時我的確一心想著尋死,嵐嵐也是知道的。」仟仟尛哾
陳千紫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那你現在呢?還想死嗎?」
「暫時不想了吧,因為嵐嵐跟我說了。」顧蒼生咧嘴笑道:「他說,讓我做個普通人就好,為此,他會變得比世界上任何存在都要強大,或許就是這番話,讓我脫離了死亡的漩渦吧。」
陳千紫沉默片刻,展顏一笑,「我大概明白,他的強大從何而來了。」
並非一廂情願,而是互相救贖。
陳千紫:「能遇見顧蒼嵐,你一定感覺很幸運吧?」
「那肯定啊,無論從各方各面講都很幸運呢。」顧蒼生燦爛地笑著,「以後還指望著他能殺掉我呢。」
「嗯?啊?」本還面露微笑的陳千紫笑容猛地一收,「你說什麼?你不是打消了尋死的念頭嗎?」
「沒有打消啊,只是暫時啊,以後說不定還得拜託嵐嵐呢。」顧蒼生滿不在乎地笑著,「以後的事誰說得准呢,或許我還會力量失控呢,到那時,能阻止我的,就只有嵐嵐了,這也是為什麼我要留在他身邊的原因。」
陳千紫臉色幾經變化,「這件事,顧蒼嵐知道嗎?」
「雖然沒跟他明說過,但我想,他大抵是懂的吧。」顧蒼生笑道:「能一直不斷地變強,還真是多謝他了呢。」
陳千紫面露不忍,「你覺得……他能下得去手嗎?」
顧蒼生沉默了約莫三秒,而後幽幽說道:「只能說……我希望他下得去手,要不然,我就該苦惱了。」
陳千紫沉默須臾,而後長出一口氣,跳過了這個壓抑的話題,「我大致明白你的身世跟經歷了,過去經歷過的所有的不合理現在都說的通了,但我還有個疑惑。」
顧蒼生眨眨眼,「啥?」
「關於先前找你搭話的那個黑衣男。」陳千紫目光如炬,「他說,他跟你是同一類人,莫非,他也是……」
「嗯……這個……」顧蒼生想了想,道:「不好說,或許真的是呢。」
陳千紫秀眉微蹙,腦中靈光閃爍,總覺得想到了什麼關鍵且重要的事情,只差一絲就能將這件事理清,可偏偏就是抓不住那一閃即逝的關鍵信息。
顧蒼生、顧蒼嵐、黑衣男,這三者之間究竟有何聯繫?那個黑衣男的身份,總感覺呼之欲出,可偏偏就是說不出來。
就在陳千紫苦思冥想之際,忽然感覺身邊多了個人,扭頭一看,好不容易恢復過來的專註力瞬間煙消雲散,下意識移動身下的椅子,與對方拉開距離,同時感覺臉上又有些燥熱,「你幹什麼?」
「沒,就是問問。」顧蒼生靦腆地笑著,「你看,現在對你來說,我已經不是來歷不明的人,所以,我先前跟您說的那事,您看是不是,給我個回復?」
陳千紫眼神飄忽,怕是這輩子沒有這麼慌張過,支吾了半天過後,輕咳兩聲,佯裝鎮定,「此事非同小可,你,你,你給我點時間考慮考慮,別催我。」
顧蒼生見她這樣,頓時就感覺自己很有戲,連忙點頭附和,「好的好的,沒問題,您慢慢考慮,考慮清楚了記得告訴我就行。」
語畢,不再多說,只是傻笑著看著陳千紫。
眼見顧蒼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陳千紫小小地鬆了一口氣,待感受到顧蒼生始終未離開自己的視線之時,不免又有些坐立難安。
就在陳千紫無比窘迫的時候,房間的門,忽然被人粗暴地推開。
二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霍然起身,顧蒼生下意識上前一步,擋在了陳千紫面前。
好在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容。
「呼。」顧蒼生長出一口氣,緊繃的身軀瞬間放鬆,「嵐嵐,你嚇死我了你。」
顧蒼嵐信步走進來,轉身一腳將門帶上,而後隨手將肩上扛的女子丟在地上。
「哦豁。」顧蒼生嚇得渾身一顫,「你是不是有點太隨意了?萬一給你摔死了怎麼辦?」
顧蒼嵐徑自在桌邊坐下,翹起二郎腿,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是個特異者,沒那麼容易死。」
「特異者?就是她設計困住了你是吧?這我倒要好好看看。」顧蒼生走近幾分,將趴在地上的女子翻過來,定睛一瞧,嚇得後撤數步,差點撞到緊隨而來的陳千紫,「嚯,這人怎麼長著張豬頭啊?話說,我讓你去找的那個名叫阿燈的姑娘呢?」
顧蒼生沖著地上的女子抬了抬下巴,「這不就是嗎?還說是什麼鶴春樓的頭牌呢。」
「頭牌?就這?」顧蒼生一臉嫌棄,「這個國家的人原來是這種審美嗎?」
「顯然不是吧。」陳千紫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這明顯是被打成這樣的。」
「是嗎?」顧蒼生復又湊近幾分,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后,總算看出個人樣,滿是無奈的說道:「嵐嵐,你幹什麼把她打成這樣?」
顧蒼嵐操著一如既往平淡的語氣,道:「她自信向我挑戰,打不過我,惱羞成怒,又不願意配合,拿劍怕把她砍死,只能上拳頭了。」
顧蒼生忍不住沖他豎起大拇指,「這都下得去手,不愧是你。」
顧蒼嵐眨眨眼反問一句,「這有什麼下不去手的?」
顧蒼生擺擺手,「正常人思維的問題我們就不討論了,我現在想問的是……你把她打成這樣,我怎麼問她話?」
「無妨。」顧蒼嵐緩緩起身,徑自來到阿燈身邊蹲下,而後,在顧蒼生跟陳千紫驚恐的目光注視下,幾個巴掌掄了上去,「打幾個巴掌就醒了。」
幾個巴掌下去,果不其然,阿燈姑娘在一陣抽搐當中恢復神智,睜眼瞧見顧蒼嵐,如見鬼神,嚇得渾身一陣哆嗦,手腳並用,竭盡全力與顧蒼嵐拉開距離。
顧蒼生跟陳千紫見她這樣,反倒是有些憐憫起來了。
誠然,憐憫歸憐憫,該問的還是要問的。
顧蒼生搬了張椅子坐在阿燈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露出一抹自認為很是和善的笑容,「阿燈姑娘,對吧?放心,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而已,你只要如實回答,我們不會為難你的,甚至等會兒你就能回家了。」
明顯受到驚嚇的阿燈聽見這話,這才稍稍冷靜了點,看著貌似很是和善的顧蒼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是,是真的嗎?」
顧蒼生指了指身後的陳千紫,「認識她吧?」
阿燈這才打量房內的人,除了那個實力強到可怕的顧蒼嵐以及面前這個看似和善的青年人,還有一人是……
阿燈視線掠向陳千紫,眼中掠過一抹訝異,一抹恍然,只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低下頭去,「認,認識。」
「你很會來事嘛。」顧蒼生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你既然認出了她,那麼我們來找你所為何事,想來你心裡也有數了?有這位大人給你做擔保,這下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吧?」
陳千紫雙手環胸,光是面色清冷地站在一旁,用冰冷的視線盯著阿燈,就足以給她造成莫大的心理負擔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
阿燈額上已是冷汗密布,眼中閃爍著掙扎之色,直到顧蒼嵐等的不耐煩了發出一聲冷哼,這股堅持許久的掙扎才迅速潰散。
阿燈低下頭去,整個人幾乎伏在了地上,「公主殿下!我可以將我知道的都告訴您,但請您相信,我是無辜的,我並未參與這件事,從始至終我都只是個旁觀者而已。」
陳千紫微微抬起精緻的下巴,「先說,說完了,我才能判斷你是否有罪,若你真的與此事無關,我自然不會為難你。」
得到陳千紫的保證,阿燈這才長出一口氣,將自己所知道的內容娓娓道來。
阿燈:「我想,幾位之所以會盯上我,是因為黃豪吧?」
顧蒼生雙眼一亮,「這麼說,這段時間,黃豪真的同你呆在一起?」
阿燈沒有否認,點頭道:「他確實寄住在鶴春樓有段時間了,我跟他也算有點交情,是他主動拜託我,讓我收留他一段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