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皮相 （三）

風聲呼嘯，穿梭在枯朽的林中，風刃迅疾，所過之處唯留道道深痕。

本已失去生息的林木哪堪這般摧折？枯枝紛紛散落，甚至樹榦斷裂、轟然傾倒者也不在少數。

乾枯的樹皮枝葉傾倒在阿壯的身上，轉眼間幾近將獵戶掩蓋。

「阿壯，阿壯！」

獵獵風中，一個瘦弱的身影頂著風力，緩緩向獵戶接近。

「啊！」

風刃掠過，划傷了她的大腿與肩膀，然而年輕的婦人卻也僅僅是抱緊懷中孩子，繼續堅定地向獵戶走去。

「阿壯…阿壯…」芹兒伏下身來，將她的孩子護在懷中，而後伸手抓住獵戶的肩膀用力搖晃，阿壯卻無甚反應。

一道風刃打來，划傷了獵戶的手臂，不比李家一眾，鮮紅的血液當即染紅了阿壯的袖子。

「呃…啊…」興許是因為傷口的疼痛，阿壯喉中低吟著。

芹兒見狀不由眉心一皺，而後咬著嘴唇翻身越過阿壯，用身子擋在他前面。

「啊！」

一道風刃徑直打在她的背上，芹兒眼中含著淚花，毫不猶豫地撕下一隻袖子裹在手上，壓住阿壯手臂上的傷口。

「阿壯，你醒醒啊，阿壯！」芹兒竭力喚道，雙手卻死死按住獵戶的傷口，不敢移動分毫。

「芹兒！快，把身上的人皮扒了，小六他們快頂不住了，」此時一名老婦人伏在地上爬過來，費力地將手中一柄小刀遞了過來。

「可…可是褪去…這一身皮…就再也回不來了…」芹兒聞言就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臂，又望了望還在昏迷中的阿壯。

「你這孩子啊，還看不明白嗎？」那老婦當即生氣地說道，「阿壯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看見了，你還奢望能跟他回到以前那樣嗎？」

「可…可…」芹兒心有不甘，想反駁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按在獵戶傷口上的雙手漸漸握緊。

「別磨蹭了，我們李家存亡就在此一舉了！」老婦人見芹兒遲遲沒有接過短刀，就乾脆起身一把抓住芹兒的肩膀，隨即握緊短刀用力扎去。

「啊！」芹兒見了不由驚聲尖叫，然而這一刀卻終是沒能落在她身上。

那老婦人興許是因為情緒激動，忘卻了身邊呼嘯的疾風，結果就在起身的那一刻，她就險些被風力吹倒，抓住芹兒的肩膀又何嘗不是為了穩住身形，只是那老婦太過著急於破開芹兒的皮肉，結果在揮刀的時候反而被風力吹倒。

「芹兒！你這丫頭！還不快點……」那老婦即便是被掀倒在地，也不忘訓斥芹兒。

只不過，後續的話還未出口，趴在地上的老婦就忽覺眼前一暗，不由嚇得渾身一震，當即停止發聲。

「這……」老婦人怯怯地抬眼，卻看見面前立著一個高大的黑影。

那黑影身有丈余，似是身著長袍，只不過黑影的輪廓很是模糊，難以看清其確切外形，甚至連面容都是一團模糊的黑氣。

「太好了，太好了！我們有救了，有救了！」老婦人見到這形貌難辨的黑影之後，立刻欣喜若狂，瞪大雙眼大聲喊道。

「這是……」而芹兒則是憂心忡忡地望向眼前的那道黑影。

疾風生處

柳夢生側目看向同門師兄，只見柳青崖眉宇間似是帶了些許怒意，就如當初自己參加內門試煉時見到的一般。

柳青崖神色冷峻，手下道法更是凌厲異常。在其周身，匯聚而來的風力伴著清絕的陽炁，不斷化作風刃斬向四周。不像先前那般數十道風刃一齊發出，這一次柳青崖凝聚的風刃不僅數量眾多，更是連綿不絕，就連每一道風刃之迅疾與威力都遠勝先前。

是不是那李六哥說錯什麼話了？柳夢生細細回憶了一下，柳青崖顯露出怒意的時候正是那個李六哥下令之後。

面對如此凌厲的道法，已經褪去血肉的紅眼鬼物不再露出陰笑，怪叫著閃躲著斬去的風刃。然而一眾邪鬼卻也未曾放棄襲向處於疾風中央的三人，只不過這些紅眼鬼物從何種方向都躲不開風刃的斬擊。

相較於先前，如今柳青崖喚出的風刃似乎有了明確的目標，縱使邪鬼是嘗試繞到柳青崖的背後發起襲擊，只要膽敢迎風衝來，轉眼間就會被數道風刃劈成碎塊。

而此時柳夢生也驚訝地發現，青崖好像也能覺察到邪鬼的動向，只是不同於琴秋師姐教授自己的功法，柳青崖像是通過周遭風力變化進行判斷的。

再看李家一眾，無論是褪去血肉的紅眼鬼物，還是尚留皮肉的李六哥等人，眼下無不匆忙閃躲襲去的風刃，很快就連在風中自保都已是心力不足，只得依靠枯死的樹木暫避鋒芒，根本沒有接近半步的能力。

看到眼前這般場景，柳夢生不由又側目瞥了一眼柳青崖，心中暗暗感慨，也算是師兄你良心發現了，提點我退到青蘿師姐身旁，不然以現在情形來看，面對如此凌厲的攻勢，我就算是能察覺風刃動向，站在那麼近的地方也得被切成碎片。

事到如今，柳夢生甚至可以稍事休息，順便細細觀察李家一眾的動向，而他很快就留意到紅眼鬼物的表現似乎也不盡相同。

遠處那些被族人扒下皮相的李家女眷，依舊錶現得十分膽怯，只會躲在枯樹之後，不敢探出頭來，完全不像近處的邪鬼，不斷在林木間騰挪，仍是頑固地試圖尋找到襲擊的機會。

原來這邪鬼也知恐懼為何物啊，柳夢生暗暗感慨，但馬上又意識到一個問題。

柳夢生忽然想起先前青蘿曾說她與青崖失散是因為邪鬼，可如今看來，這些邪鬼甚至李家一眾傾盡全族之力卻連青崖一人都奈何不了，又何以致使兩人失散呢？

思量間，柳夢生不由側目看向青蘿，雖然周圍疾風獵獵，可是柳氏三人所處之處卻是微風怡人，顯然是柳青崖刻意而為。

微風吹動青蘿略顯凌亂的髮絲，縱面帶憔悴，也難掩其容貌之冷艷。就在柳夢生看得出神時，卻見青蘿眉睫顫動，眼帘輕啟。

「青崖師兄，青蘿師姐醒了！」柳夢生見此不由一喜，甚至都把心中的疑慮拋卻了。

只是下一刻，柳青崖面色一變，眼中寒光掠過，遂沉聲說道：「師弟要當心了！」

話音未落，林間忽然傳來一聲空洞的嚎叫。

「區區螻蟻…竟敢傷我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