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慘雨(四)
幾人來到臨梅殿的月台上,柳夢生一眼望去臨安城內燈火通明,就連位置較為偏遠的民居也起了燈火,看來今夜要參與迎擊妖雨的不只是玄門修士、官府軍士以及行會的弟兄,城中大部分百姓也參與其中了。
柳夢生見殷雪憐有些擔憂地望向城中,便走過去問道:「雪憐姑娘覺得這妖雨會從哪個方向來?」
「柳公子說笑了,雪憐哪裡能知道?」殷雪憐回道。
說來也是,且不說目前天色尚晴,不似有陰雨將至的跡象,而且那妖雨一直都是神出鬼沒的,這要是能算到它出現的地點,那還真能跟章未成那老道士一樣擺攤算卦,換個營生了。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先好好保存體力吧,」柳夢生說完就跳上欄杆,靠在欄柱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了。
「柳公子真是樂觀呢,」殷雪憐笑著說道,依舊憂色不減。
「他那哪裡是樂觀?分明是懶而已,」江曉鶯挨著殷雪憐趴到欄杆上,此時柳含煙也拉著夏語冰坐到了一旁的台階上。
「反正也不知道那邪物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出現,倒不如就這樣等著它出來,隨機應變好了,」柳夢生悠閑地回道,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其實柳夢生暗自將氣息散了出去,打算時刻注意周圍的異動。結果一下子就探到了師姐散出的氣息,看來柳含煙早已在戒備了。
「你倒是說的輕巧,就跟妖雨來了你能降住似的,」江曉鶯一手托腮道。
「小鳥啊,這你就不懂了,邪祟來犯,作為玄門修士不在於能不能降住妖物,而是在於去不去降,」柳夢生悠然道。
「我怎麼記得你好像不是玄門出身吧?」江曉鶯鄙視道。
「不過這些年來靈脈衰微,各宗的修士從修行開始到有能力出門雲遊就要花上一二十年,但邪祟近年來卻愈漸繁多,同時也愈漸兇險。柳公子的想法雖然是好意,但若真是這般不做考慮,只會徒增犧牲。只恐終有一日,面對九州各處的祟亂,玄門上下會力不從心的,」殷雪憐仔細思索了一番道。
「看,就說不能沒頭沒腦地往上沖了吧,」江曉鶯接道。
「嗯,倒也是,還是雪憐姑娘考慮周到,」柳夢生想了一下道,要真是遇上了厲害的傢伙,任誰都得考慮考慮吧?
「不好意思,一下子說了這麼多,」殷雪憐臉上微微泛紅,低著頭說道。
「無妨,要論長篇大論,雪憐姑娘可比某隻嘰嘰喳喳的鳥要文靜的多了,」柳夢生道。
江曉鶯看了看自己握緊的拳頭,又看了看柳夢生,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呆瓜先記著,等收拾完妖雨,本姑娘再好好收拾你。」
柳夢生見江小鳥沒有什麼動作,剛想放鬆下來繼續躺著,結果忽覺周遭氣場異變,立刻跳了起來。一同起身的還有柳含煙,其餘三人見狀也都起身警惕起來,江曉鶯更是直接把自己的弩弓拿了出來。
柳夢生仔細感覺了一下氣息的變化,覺得有些奇怪。世間有靈之物氣息皆是呈外散之勢,可現在柳夢生卻明顯感覺到周遭的氣息似是在流向臨安城。柳夢生認真地望向城中,卻未見有異樣,心裡驚訝什麼妖物能影響這麼大範圍的氣場還能無影無形?
「似在城中,」柳含煙似是望向臨安城中道。
「那妖雨已經來了?在哪裡?」江曉鶯急忙尋找著,殷雪憐聽了也一同急切地望向城中。
「很難斷言具體何處,」柳含煙搖頭道。
夏語冰在一旁拉住了柳含煙的衣袖,臉色略顯蒼白。柳夢生見她有些異樣,想起夏揖山說過夏語冰自幼能視鬼,便趁江曉鶯和殷雪憐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觀察城中情況時,悄悄走了過來,俯身在夏語冰耳邊小聲問道:「語冰妹妹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夏語冰向他點了點頭,臉色更加蒼白了,柳含煙轉身撫了撫她的頭。夏語冰望向她,見到柳含煙從容地向自己微笑,眼神明亮而堅定了一分,小聲道:「柳哥哥,遊魂正在逃離臨安城。」
「遊魂?」柳夢生沒聽明白。
「就是鬼魂,」夏語冰想了一下,換了個辭彙解釋道。
鬼魂在逃離臨安城?柳夢生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便問道:「是發生什麼了嗎?」
「從未見過這種情形,」夏語冰搖了搖頭。
殷雪憐望見城中的眾人似乎沒有什麼動作,便有點著急道:「柳公子,我們要不要去通知城裡的人?」
「現在跑過去只怕為時已晚,」柳夢生一邊憂心忡忡地回答,一邊密切注意臨安城上空的情況,之前遇見過的那團黑雲呢?怎麼還沒見到?
「咱們不是有煙火嘛?」江曉鶯急忙掏出煙花道。
「冷靜一點!咱們要是放了煙火,會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畫梅山莊的,萬一城中遇襲亂了陣腳就危險了,」柳夢生抬手攔下江曉鶯道。
「那你說怎麼辦?」江曉鶯急道。
「去城中,」柳含煙輕聲說道,但語氣卻十分堅定。
「對!咱們這就動身去城中!但願能趕上,」現在也沒有別的方法了,但是看了看身邊的幾人,柳夢生還是不禁犯了愁,自己跟師姐且不說算不算玄門修士,面對邪祟可是一點經驗都沒有,江曉鶯就更別提了,唯二是玄門出身的殷雪憐和夏語冰又都是文文弱弱樣子,這要是真半路跟那妖雨撞上,豈不是凶多吉少?
「語冰妹妹,我答應夏兄不要讓你涉險。一定要時刻跟在我師姐身邊,如果真的遇上了那邪祟,師姐就帶著語冰妹妹立刻逃離,」柳夢生在半路上總覺得不囑咐一下,就很難安心,「雪憐姑娘也是,如果遭遇妖雨先想辦法自保,不要輕舉妄動。」
殷雪憐點點頭道:「柳公子也要小心才是。」
「喂!你怎麼不擔心一下本姑娘啊?!」江曉鶯有點小情緒地說道。
「我的姑奶奶,雪憐姑娘都不一定應付得了的邪物,你就別湊熱鬧了,還嫌事不夠大啊?」柳夢生無奈道。
「哎!這聲姑奶奶,本姑娘受著了,」江曉鶯壞笑道。
柳夢生白了她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佔便宜:「總之,這次以告知城中眾人妖雨已至的消息即可,切不可冒進。」
江曉鶯和殷雪憐點了點頭,柳含煙見夏語冰似是有些跟不上了,便拉住了她的手,借力給她。
剛衝到畫梅山莊的前庭,柳夢生就感到有一股強大的氣息迎面而來,抬眼看去,臨安城中正有黑色的霧氣升騰,慢慢在空中凝集,這霧氣並非是集中在一處,而是從全城各處冒了出來,伴隨著一股淡淡的腥氣擴散開來。
柳夢生心中暗叫不好,這妖雨馬上就要出來作亂了。不過這倒是省去了五人奔走城中通告邪祟已至的功夫,城中人見到此景象必然會做好準備的。
「這味道怎麼有點像賣魚鋪的味道?」江曉鶯奇怪道。
柳夢生這才反應過來,就說之前覺得這味道很熟悉,但又不是血腥味,原來是魚腥味啊,難道這邪物定是來自水中?不會是什麼蝦兵蟹將鯰魚精吧?
經過一座小橋的時候,柳夢生仔細一看,那黑色霧氣果然是從水面上升騰起來的。可是臨安城中心有一條運河貫穿全城,雖然可以縮小防守的範圍,卻也方便那邪祟的活動,也不知道穆容雪他們有沒有注意到這些?
剛步入小巷中,柳夢生便感到周圍的氣息異常充沛起來。城中為何會聚攏如此可觀的氣息?如此充沛的氣息似是遍布了整個臨安城,柳夢生十分訝異,現在自己周圍瀰漫的氣息甚至遠勝常人,以至於難以辨出身邊幾人的氣息了。
復行數步,柳夢生忽覺臉上一濕,抬頭便看到臨安城上空已經被黑霧聚集成的雲層所籠罩。月色完全被遮擋住了,黑雲好似能夠吸盡一切光亮,如同凝視深淵一般不明深淺,彷彿多看一眼就會被吸入其中。此時正有零星的雨點落下,城中雖有燈火照明,可在這雲下雨下也添了幾分森森陰氣。
柳夢生心裡對自己說:別大驚小怪的,都說是妖雨了,怎麼能不下雨呢?但想起那茶棚老闆曾說過這雨能洗去魂魄,柳夢生還是不由打了個冷戰。
見雨有漸大之勢,柳含煙從身後抽出了油紙傘,遮住自己和夏語冰。殷雪憐也從身後抽出兩把傘來,將其中一把遞了過來:「柳公子,用傘擋一下雨吧。」
「謝謝雪憐姑娘,」柳夢生心想還是師姐跟雪憐姑娘細心,便欣然接過傘來。剛想問江曉鶯如何擋雨,結果扭頭一看她已經從自己腰后的小匣子里抽出了一把,便暗自感慨這江小鳥還真是帶了個百寶箱呢,然而轉念一想突然發現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江小鳥,你做的煙花防不防水啊?」柳夢生開口問道。
話音剛落,遠方升起了一束煙花,亮紅色的煙花升至最高處時綻放,在這夜空中開出了一朵鮮紅的花,在此時城中陰森的氛圍襯托下顯得格外詭異。
「看吧,是防水的,」江曉鶯略顯得意道。
「高興什麼!看見煙火升空,就說明那妖雨已經開始襲擊城中了,」柳夢生道。
「柳公子,那個方向好像是臨安城最南端,」殷雪憐道。
「不管怎樣先趕過去吧,」柳夢生定睛看去,確是在城南,距離五人最遠的地方。守在墨梅軒的穆容雪一眾應會最先到達,柳夢生心裡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向各路神明大仙祈禱,期望穆容雪他們能夠撐住。
還未走出幾步就見城南又升起了一道煙火,卻是距離上一處很遠的地方。
「這兩處地點怎麼會距離這麼遠?」柳夢生見了吃了一驚,這邪祟移動能力也太快了吧,而且為何途中沒有人發出信號?不會是從一個地方消失,又突然從一個地方出現吧?難道這妖雨能隱匿身形嗎?
「柳公子,」殷雪憐一臉憂色地指向天空,柳夢生望去又一道煙火升空,同時一陣沉悶的響聲隨之傳來,柳夢生以為是雷聲,但天上卻從未見到過電光。
「它不會是朝我們這邊過來了吧?」江曉鶯說著,握住傘的手有些顫抖。
被這一說,柳夢生仔細看了方才幾處放煙火的地方,好像是在漸漸向北移動,不覺停下了腳步。
「夢生,這般耗損體力非是良策,」柳含煙輕聲道。
「師姐說的是,」柳夢生望了望最後一處煙火散盡的地方,還是處於城南,而柳夢生五人才剛剛進入北城。
於是幾人同時停下腳步,躲到屋檐下。柳夢生深深換了口氣回頭看去,見江曉鶯和殷雪憐都有些倦色,夏語冰更是跑的有些氣喘,師姐看不出是否疲倦,但從氣息上感覺應該是眾人中狀態最好的了。
「現在怎麼辦?」江曉鶯問道。
「這邪物如此詭異,若不知它是如何在城中穿梭的,咱們即便是趕過去也無濟於事,」柳夢生道。
「早知道會這樣,就應該先耐心地在臨梅殿觀察一下,那裡視野還好,興許能發現什麼端倪,」江曉鶯道。
殷雪憐從袖中抽出一物:「柳公子,這是臨安的地圖,不知能否有幫助。」
「太好了,雪憐姑娘,」柳夢生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了一般道。
「拿了地圖就能知道這邪祟往哪裡去啦?」江曉鶯懷疑道。
「至少聊勝於無,有總比沒有強,」柳夢生回道。
不過,即使是拿出地圖來看,幾人目前身處城中視野受限,又有這越下越大的陰雨干擾,也只能大致判斷煙火升空的位置,依次指下來,根本發現不出什麼規律來。談話間,又有幾處煙火升空,漸行漸近,恐怕墨梅軒、望梅台以及城中各處已是亂了方寸。
忽然柳夢生注意到夏語冰身體微顫了一下,見殷雪憐和江曉鶯還在一邊注意著升空的煙火一邊對著地圖思索,就又悄悄地繞了過來。柳含煙見了向他淺淺一笑,便上前去同殷雪憐和江曉鶯一起從圖上尋線索。
「語冰妹妹,」柳夢生小聲喚道。
兩人對視了一下,夏語冰點了點頭道:「柳哥哥,有遊魂被拖入地下了。」
地下?柳夢生眉頭一皺,腦中閃過一念,便問道:「語冰妹妹,這些遊魂是不是比活人的魂魄更容易被邪祟吸取?」
夏語冰肯定地點了點頭,柳夢生心道這邪物是沖著噬魂奪魄而來,方才語冰妹妹又看到有幽魂被拖入地下,莫非臨安城上空的黑雲不過是障眼法?這邪祟的本體是能在地下穿行的,怪不得行蹤難以琢磨。若是這邪祟是需要藉助水源興風作浪,那麼除了中心運河,這臨安城的地下能有什麼通路能供它穿行?莫非是……
「你這呆瓜在幹什麼呢?還不趕緊想主意!」江曉鶯不滿地回頭道,與此同時附近的夜空中再次升起了一道火光,那種沉悶的響聲又一次傳來。
柳夢生見妖雨已近至如此,抄起雨傘跳起來道:「雪憐,附近最大的水井在哪裡?」
「在崔府,」殷雪憐有些不解地回答道。
「快快引路!」柳夢生拉起殷雪憐就往街上跑。
「公子?」殷雪憐有一點兒被柳夢生此舉嚇到。
「來不及了!路上解釋,」柳夢生語氣堅定道。
「嗯,」殷雪憐點了點頭,也拿起了雨傘。
「喂!你別老是藉機會佔人家姑娘便宜,你這手還想拉到什麼時候去?」江曉鶯一邊追上來一邊說道,柳含煙也拉著夏語冰緊隨其後。
「哦!」柳夢生一愣,差點左腳絆右腳把自己撂倒,連忙鬆手道,「失禮失禮。」
「無妨的,柳公子這邊來,」殷雪憐低頭回道,遂擦過柳夢生身邊趕到前面去引路。
柳夢生回頭瞪了江曉鶯一眼,江曉鶯向他吐了吐舌頭就一撅嘴扭過頭去了。
「柳公子為何要尋水井?」前面的殷雪憐好奇地問道。
「雪憐姑娘好好回想一下,天上這黑雲從何而來?」柳夢生道。
「不是剛才都看了嘛,這團烏雲是從水裡冒出來的黑霧形成的,」江曉鶯搶著答道。
殷雪憐目光迴轉,眼中一亮:「莫非妖雨的本體還在水中?」
「雪憐姑娘果然聰慧,這天上的烏雲陰雨不過是吸引咱們注意力的障眼法,妖雨的實體可能還在水中潛伏,並且利用臨安城的地下水系遊走全城,尋覓可以通過的水井發動伏擊,所以在幾處發信號的警戒點之間才沒有發現這廝的蹤跡,」柳夢生一口氣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公子何以斷定?」殷雪憐還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實不相瞞,在下曾到過妖雨肆虐過的村落,那裡有一口水井很可能就是因為這邪祟從中出來才塌方的,」柳夢生道。
「好像是哎,」江曉鶯撓撓頭道,似乎是想起來了自己曾經把柳夢生一腳掃進了那口井中,「你怎麼知道那井是這妖雨弄塌的?」
「那井若是從外面被推掉的話,井口處不會那樣完好,那口井是從裡面被刨塌的,」柳夢生有點不願想起這段經歷。
「好像也是,但明明有條大河在,這傢伙為什麼非得挑井口出來啊?」江曉鶯又問道。
「那就要看這邪祟本體究竟是何物了,興許和它的習性有關,」柳夢生也不清楚這妖雨是怎麼想的,不過想一想雨中傳來的腥氣,又有鑽洞的習性,這廝不會是條大泥鰍吧?不過轉念一想,各路玄門竟然會被一隻泥鰍精整的束手無策,這麼想來柳夢生便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柳公子,我們若是真的遇上了那邪祟,要如何應對?」殷雪憐問道。
「想辦法拖住它,用煙火發信號,等待支援趕來,」柳夢生不假思索道。
「先前那麼多處的警戒點都沒能拖住它,就憑咱們幾個能辦到嗎?」江曉鶯道。
「再加上崔府的護院,也許值得一試,」柳夢生道。
「那路上要不要叫上在街上戒備的人手?」江曉鶯道。
「還是不要的好,萬一是我們想錯了,豈不是要誤事?」柳夢生道,其實現在街上哪裡還看得見戒備的人手?估計見道升空的煙花,都趕著往南去了。
說話間,幾人趕到崔府門前,柳夢生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卻查知崔府中好像沒有動靜,柳夢生心中暗叫不好,不會是崔玉山已經帶人趕去城南了吧?
柳夢生迅速繞過崔府的蕭牆,望向院內,只見地上橫著十來個人,看裝扮應該是崔府的護院。柳夢生一驚將氣息散出去探查周圍的同時,上前查看。其實運氣探查的那一刻,柳夢生就已經知道這些人已是遇難了。只是柳夢生還是有些不大相信,這麼多人居然毫無聲息地就沒了,而且看這幾位兄弟倒下去的狀態,應該是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同時遇害了,四周也沒有打鬥的痕迹。柳夢生心中一駭,這妖雨竟然能夠無聲無息地同時伏擊這麼多人?
「呀!」好像是江曉鶯叫了一聲。
柳夢生側頭看去,見江曉鶯瞪大了雙眼看著他身後的上方。
「柳公子!」殷雪憐一聲急喚,飛身撲了過來。
同時身後傳來了破空之聲,柳夢生心中一驚,隨即強運氣力,扔了手中的雨傘一把將殷雪憐攬入懷中,借勢腳下加力向一旁跳去。那把紙傘還未落地,就被一隻從上方落下巨大的爪子擊碎了。
柳夢生穩住身形之後再看,那隻突然襲來的巨爪已經沒入了自己剛才站在的地面之中,咔嚓一聲響,地上的青石磚應聲碎開。
須臾間二人險些命喪於此,柳夢生驚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定睛看去,只見一條粗壯而綿長身軀橫在眼前,伏在地上足有一牆之高,未能望見全貌,只看清那妖物渾身長有黑色的鱗片,其上傳來陣陣腥氣。
不會真是條大泥鰍吧?柳夢生腦中一念閃過,不對啊,哪片水裡的泥鰍也不長爪子的啊。
不過現在身處危險之中,柳夢生還是不敢再胡思亂想了,同殷雪憐落地后,二人將腰間佩劍出鞘,準備迎擊。但是這邪祟身形巨大,不知首尾何處,一時間也不知道從如何出招。
那邪物也不打算給兩人反應的時間,迅速將兩人圍住,同時一段巨大的身軀直接掃了過來。柳夢生見狀本能地想要躲開,卻見殷雪憐站在原地,橫劍身前眼神決絕,似是有意一戰。
柳夢生連忙上前拉起殷雪憐就跑,那邪祟一擊掃來,兩人將將避過,掀起的風壓差點將柳夢生吹倒。
「不要衝動!觀察一下情況再說!」柳夢生急忙穩住身形揚聲道。
「抱歉,讓公子擔心了,」殷雪憐低下頭來,也意識到剛才的舉動有多危險。
「支援未到之際,切不可衝動行事,」柳夢生還是不放心地囑咐道,心道最開始是誰說的不能徒增犧牲的?結果現在自己卻想捨命一搏。等一下,說到支援,怎麼不見有人發射煙花?
奈何四周已是被這條大泥鰍圍住,沒有餘力關注外面的情況。柳夢生拉著殷雪憐躲到西殿的柱子後面,那邪物也盤卷身體,逐漸縮小包圍的範圍。
眼看兩人是不可能直接躍過去了,柳夢生強迫自己思索突圍之法,但腦海里映出的卻是方才殷雪憐看向那邪祟的眼神,那一瞬間讓柳夢生覺得十分熟悉,彷彿那一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穆容雪,難道是臨安穆氏的弟子面對邪祟都是這般決然的嗎?
結果這一瞬間的分神卻讓那邪祟抓住了機會,又一次用粗壯的身軀向二人掃來。柳夢生趕緊將殷雪憐撲倒,二人同時伏地躲過這一遭。
這一擊直接打在了兩人左右的柱子上,兩根柱子如同竹籤一般被輕易折斷,柳夢生感到有無數柱子的碎片彈到了自己後背上。
再起身卻見又是一招力劈而下,面對這樣的攻擊,根本無從招架,柳夢生只能帶著殷雪憐倉皇躲避,但邪祟的包圍越縮越小。柳夢生乾脆拉著殷雪憐躲入這西側小樓之中,雖然心裡清楚這屋子根本受不住那邪祟的摧殘,但心裡依然期望能換來一些喘息的功夫。
躲進屋內之後,攻擊接踵而至,而這屋子的石牆如同紙糊的一般,被輕易撕碎。柳夢生同殷雪憐邊躲邊退,退到屋子中央,柳夢生突然看見角落裡有一處樓梯,遂計從心中起,要是能上到樓上,從二樓飛身躍下,也許能夠跳出這廝的包圍。
「雪憐!」柳夢生遂將樓梯指給殷雪憐看,殷雪憐似乎也明白了柳夢生的意思。兩人分開躲避攻擊的同時,向著樓梯快速靠近。
待到兩人撤離到二樓向窗戶奔去時,柳夢生忽覺地板一斜,耳邊不斷傳來磚石崩裂的聲響,看來是這棟樓已經快被邪祟拆的差不多了,馬上就會倒塌。到時候,即便是柳夢生和殷雪憐沒有被塌下來的屋頂壓死,也難以在這廢墟中躲避接下來的攻擊。
情急之下,柳夢生抄起殷雪憐的腰身,運足氣力於腳下,使出那縮地之法,一下子帶著殷雪憐衝出了窗戶。
「呀!」殷雪憐對此毫無準備,嚇得一下子摟住了柳夢生的脖子。
沒有做好準備的還有柳夢生,由於情況緊急,結果這一次用力過猛,在二人凌空躍起的同時,柳夢生頓覺發力的小腿像是要被撕裂一樣的疼痛。好在是那窗戶也沒有關上,不然這一出怕不是要撞得頭破血流。
二人落到二樓的屋檐上,柳夢生覺得自己的兩條小腿幾近痙攣了一般脹痛。然而容不得他舒緩片刻,那邪祟已經將一樓的牆壁徹底碾碎了,這屋檐更是搖搖欲墜。
柳夢生知道已是當斷之際,便揚聲對殷雪憐道:「要跳了!」
然後也不管殷雪憐做何反應,直接發力起跳,躍下屋檐。
柳夢生的想法終究還是太天真了,雖然借著高處起跳的確增加了不少距離,但終究沒能完全逃脫這邪祟的包圍,柳夢生直接帶著殷雪憐跳到了那邪祟的身上了。
柳夢生站穩一看腳下,這下尷尬了,怎麼這麼倒霉?居然跳到了這泥鰍身上了。邪祟也有所察覺,一陣盤旋,將二人抖落。
柳夢生抱著殷雪憐在地上滾了一段距離緩衝,好在是期間殷雪憐像個布娃娃一樣乖乖的摟著他的脖子沒有亂動,不然柳夢生根本掌握不好自己的身形。
兩人停下來后,柳夢生也顧不上頭暈眼花了,立刻咬緊后牙坐了起來。一眼望去,剛才身處的西側小樓已經被那大泥鰍絞得粉碎,這要是剛才但凡有一絲猶豫,恐怕就得原地去世了。
柳夢生還未徹底緩過神來,卻瞥見江曉鶯正呆坐在地上,好像是嚇傻了。柳夢生暗暗叫苦,合著剛才費勁地躲閃,拖延的時間全都白費了,心裡一急大聲叫道:「江小鳥!放煙花!別愣著啦!再不放就要死人啦!」
也沒有時間去觀望江曉鶯是否回神,那邪物從廢墟中扭動出來,似是要抽身離去。柳夢生心道這要是讓它跑了,豈不是白費了這番辛苦,想到這裡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提劍就沖了上去。
跑到一半,就聽到夏語冰站在大門的方向,幾乎用盡全身氣力喊道:「柳哥哥小心身後!」
柳夢生心頭一驚,向後一瞄,直接和那邪祟的眼睛正面對上了,碩大的黃色眼睛將近有一人高,黑色的瞳孔正凝視著柳夢生漸漸縮成了一道黑線。
蛇目!原來你這廝不是泥鰍啊!柳夢生也是佩服自己,這種情況下腦中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逃跑。那邪祟將頭緩緩抬起,柳夢生才借著東側小樓的燈光辨清它的面貌。
這邪物從頭部看上去的確像是條黑色的大蛇,但卻生有一對爪子,在腦後還長了一隻角,頸部也生有濃厚的鬃毛。此時蛇頭微微后縮以便將身子弓起,暗紅色的舌頭在口中進進出出,陣陣腥氣撲面而來,兩隻蛇目緊緊盯著眼前的獵物。
柳夢生轉身正對這條大黑蛇,卻見它已經擺好了攻擊的架勢,當即心裡已是涼了一大半。一般情況下蛇的攻擊速度要遠快於人,更何況眼前這條身形巨大,柳夢生十分清楚這廝的攻擊範圍遠超過自己的迴避範圍,而且兩者距離如此之近,想要全身而退簡直難於登天。
正值雙方劍拔弩張之際,一束亮紅色的煙火斜升而起,在一人一蛇中間的上空炸開。那條大黑蛇微微一愣停了動作,柳夢生則是嚇得不輕,心裡罵道江小鳥你什麼時候放煙花不好,非得這時候放,沒被這條大蛇一口吞了,差點被你嚇死了。
煙火散落之際,柳夢生忽覺氣場驟變,立刻意識到眼前的大黑蛇想要攻來。只見那蛇縱身向前,碩大的蛇頭宛如離弦之箭一般快速衝來,柳夢生看清它的來勢之後立刻全力向左側跳開,心裡明白雖然這一跳不能完全避開,但至少可以用木劍格擋不會被它咬中。
可誰知這條大蛇竟然在半途中偏轉了角度,柳夢生凌空見狀心中大駭,居然還能這樣?完了,這下真的束手無策了。
大蛇已經張開血口,露出一顆顆宛如彎刀的長牙,看來是打算把飛在空中的柳夢生當點心吃了。見了這情形,柳夢生心裡暗暗叫苦,沒想到你還是條蟒蛇,就憑這排長牙,即使沒毒一口下去也絕無生還可能。
就在柳夢生回天乏術之際,忽聞一聲劍嘯從身後傳來,在那邪祟咬中他之前的那一刻,一道寒光閃過,一柄長劍直接貫穿了大黑蛇的頭部,同時也改變了它的攻擊軌跡,整個蛇頭從柳夢生身邊擦過撞向了一旁的地面。
柳夢生驚魂未定地落到地上,腳下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但看見那黑蛇的腦袋就在身邊,柳夢生又連忙爬了起來,回想了一下剛才的經歷,覺得有些后怕。
「柳公子,可有受傷?」殷雪憐跑了過來問道。
「還好,就是方才用力過度,現在雙腿有點脫力,」柳夢生挪了挪腿,感覺有些用不上力氣。
殷雪憐伸手將柳夢生拉了過去,夏語冰和江曉鶯也圍了上來。
「柳哥哥還好嗎?」夏語冰擔心地問道。
「不用擔心,還健在,」柳夢生掃了一眼那已經變成廢墟的小樓,心中慶幸自己及時逃了出來。
「柳姐姐好厲害,僅一招就解決了這條大黑蛇,」江曉鶯感慨道。
「你這小鳥還好意思說,我跟雪憐拖住這廝的時候,你倒是悠閑地坐在地上看戲,也不想著發個信號叫支援過來,」柳夢生注意到崔府內院已是殘破不堪,看來那條大蛇在試圖絞殺他和殷雪憐兩人的同時,還向其他人發動了攻勢,所幸大家都沒有受傷。
江曉鶯低下頭委屈道:「人家這不是被嚇到了嘛。」
「夢生,先不要責怪曉鶯了,現在還不能放鬆警惕,」柳含煙御劍回鋒,旋身接住飛回的離釵,又指向那條黑蛇。
「這條蛇不會還沒死吧?」柳夢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是自己的內心卻是十分相信師姐的判斷,於是握緊了手中的木劍,暗暗將自己的氣息賦予其上。
殷雪憐和夏語冰見狀也都將佩劍出鞘,警惕起來。江曉鶯本來剛才就被嚇得不輕,又見幾人現在如此嚴肅,不免有點恍惚:「柳姐姐不是在開玩笑吧,哪裡有腦袋被刺穿還能不死的活物呀?」
「只怕是眼前此物並非活物,」柳含煙正色道。
「柳姐姐不要嚇我啊,」江曉鶯又開始害怕地微微顫抖起來。
「這種事情謹慎為好,」柳夢生將江曉鶯拉到身後,上前查探那條蛇。從開始遭遇時,柳夢生就一直有個疑惑,但凡世間生靈乃至草木山石都會有散發出特定的氣息,正因如此師姐才能遮去雙眼也能察知周圍一切,才能夠像往常一樣行動自如。而現在他眼前的這條大黑蛇身上散發出一種不同於生靈的氣息,加之此時臨安城中氣息異常充沛,而這邪祟的氣息隱匿其中,竟然躲過了自己的探查。也難怪之前自己沒有察覺它的伏擊,莫非真如師姐所說這名作妖雨的邪祟從一開始就並非活物?
柳夢生謹慎地持木劍用力戳了戳那蛇的軀體,從劍尖傳來的手感判斷,這條蛇的鱗片十分堅硬,堪比玄鐵。師姐方才那一劍能夠直接貫穿它的頭顱,也真的是厲害。未見其有什麼動靜,於是柳夢生手中又加了幾分氣力戳了一下,還是不見反應。
「我說你怎麼還拿著把木劍啊?」江曉鶯聲音略有顫抖地問道。
「忘了換了,」柳夢生隨口答道,此時他正警惕著眼前這條大蛇,根本沒有心思解釋。
「你這樣輕手輕腳的,它哪裡能感覺的到?」此時身後的江曉鶯出於緊張跟恐懼,便有些耐不住了。
說罷便抬弩一箭射來,那弩箭命中蛇身卻沒能穿透那一身鱗甲,黎簇在大黑蛇的鱗片上擦出了星星火花,插到西側小樓的門柱上。
柳夢生剛想訓斥江曉鶯一番,卻看見面前的蛇身抽動了一下,當即一驚,心臟差點跳了出來。
「上面!」柳含煙忽道。
只聽上方傳來一道破空之聲,柳夢生立刻向一側跳開。
瞬間黑色的蛇尾力劈而下,一聲沉悶的巨響,磚石迸裂,崔府的照壁連同大門直接被一劈兩半。
柳夢生馬上回頭查看身後情形,幸得柳含煙提醒,一眾人才得以避過。不過崔府現在基本上算是被拆了大半,不知道崔玉山趕回來會作何感想?
再回看,那條大黑蛇漸漸地將頭顱高高抬起,居高臨下地凝視在場的眾人,方才被離釵所創的傷口赫然眼前,然而卻沒有血從傷口中流出。
柳夢生咬牙心道真如師姐所料,這邪祟從一開始就是個死物。
然而情形明了了,卻也更加絕望了。若是面對一個有生命的存在,還能夠根據常理加以應對,縱使它身形巨大鱗甲堅硬,到底也還是血肉之軀,幾人配合引開它的注意力,讓師姐有機會御劍貫穿幾次,任它是長爪子的蛇還是河裡的泥鰍也不可能撐得住。可是這邪祟竟然是一具會動的屍體,柳夢生毫無頭緒,現在眾人如何能殺死一具屍體呢?
頃刻間,黑蛇又發動了攻勢。
「散開!」柳夢生高聲道,隨即衝去吸引黑蛇的注意。
那黑蛇果然一爪子拍來,柳夢生向前縱身一躍避過這一擊,隨即一個空翻落地。
柳夢生回頭瞄見柳含煙正護住夏語冰向後退開,而殷雪憐似是想一同跟來卻被蛇尾阻攔。
再抬頭,那黑蛇已是轉了過來,兩隻碩大的蛇目兇惡地瞪著柳夢生。
柳夢生見狀咬緊牙關,起身向崔府裡面跑去,身後便是咬來的蛇口。
「我說,咱們除了躲來躲去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江曉鶯不知什麼時候跳上了東邊小樓的房檐,一邊向柳夢生喊道一邊拉開弩弓放出一箭。
那支箭矢射向黑蛇的右眼,卻被雨水打偏射到了那黑蛇的兩眼之間,黎簇射中蛇身上的鱗甲毫無懸念地又被彈開了。
黑蛇大驚停下咬向柳夢生的蛇口,卻立刻一尾巴打了過來。
「憑咱們幾個能拿它怎麼樣?大不了等援手到了,大家一起把它剁成碎塊,」柳夢生拼盡全力躲開了這一次重擊,然而地面傳來劇烈震動讓他險些沒站穩。柳夢生頓覺之前的疲憊感還殘留在雙腿上,根本沒有餘力考慮對策。
幾人分散開在院內四處閃避,雖然是拖住了這邪祟,但是卻無還手之力。
不過柳夢生髮現這條黑蛇似是沒有了抽身離開伏擊別處的意思,而且好像異常偏愛自己,幾乎所有攻勢都是向著他來的,即便這樣,大蛇任何擺尾或是扭動的動作對其他人仍是不小的威脅。
柳夢生雖然心中暗暗叫苦,但也慶幸這黑蛇沒有轉而攻向幾位姑娘,然而面對接連而來的攻勢,即便只是一味躲閃的柳夢生也漸漸招架不住了。
眼見黑蛇再度揮爪攻來,柳夢生咬緊牙關打算強運氣力以那縮地之法脫身,就在此時,一聲劍嘯,寒光閃過,直穿蛇身,黑蛇一頭栽向了地面。
「此物若真是屍身,想必定是依靠術法操縱,只要破除符印,其勢必休,」殷雪憐趁機跳到身邊扶住柳夢生,喘息著說道。
「如何找到符印所在?」柳夢生狼狽地問道。術法操縱?難道這條死蛇是人為操縱的?
還未來得及回答,殺招又至,蛇尾掃來,二人急忙後退。然而兩人躲得匆忙,柳夢生才發現這一退,竟然被那邪祟逼到了角落中,心中大驚。殷雪憐也注意到兩人退到了避無可避之處,不禁娥眉一凝。
那邪祟卻也不給二人喘息的機會,立刻揮舞著強壯的利爪攻來。
殷雪憐神色一凜,腰身迴旋啟唇輕吟,左手揚起,指間喚作細雪微風,瞬間凝成一柄冰晶長劍,雙劍迴轉迅速交織成一道屏障擋在柳夢生身前。
那邪祟揮爪斜劈而下,撞到迴旋的劍身上竟然被一下子彈開了,蛇身也因此重心不穩向後倒去。
殷雪憐眼中寒光一閃,借勢起跳,凌空迴旋,雙劍所至竟然在那堅如玄鐵的蛇頸處劃開了一道傷口。
大蛇發出了一聲悲鳴,柳夢生不禁心中讚歎殷雪憐劍法高超,遂看中機會用盡全力,使出那縮地之術沖至空中,一劍刺中殷雪憐留下的傷口,將整個木劍沒入蛇頸。
大蛇又悲鳴一聲,遂劇烈扭動身軀,柳夢生盡全力緊握劍柄,但奈何邪祟力大無比,一陣掙扎之後便將柳夢生連同體內的木劍一同甩了出去。
本來這一刺就已是強弩之末,柳夢生無力維持身形,直接被甩落在地,木劍也從手中滑落。
柳夢生被摔的頭暈眼花,胸中氣血翻湧,口中漾出一股血味,用手勉強將自己從地上撐起來,抬頭就看見那條大黑蛇正盯著自己。柳夢生趴在地上心中罵道:你這條死蛇,我上輩子是跟你有仇嗎?至於對我這麼趕盡殺絕的嗎?
那黑蛇上身微微後仰,遂一口咬來,忽然一道寒光射來,那蛇一驚趕緊轉頭避開,險些被那鋒芒刺中眼睛。
柳含煙御劍回鋒,驅使離釵再度向那黑蛇的眼睛攻去,以此纏住它,不讓其再進一分。
夏語冰乘此機會跑來將柳夢生扶起,柳夢生起身的同時注意到夏語冰一直有些氣喘,氣息也很紊亂,心想身體柔弱的語冰妹妹能這樣一路跑來已是不易,現在又被捲入與這邪祟的纏鬥,真的是難為她了,早知道會這樣,雖說會有些不放心,但還是應該將她留在畫梅山莊。
「夢生,語冰?」柳含煙一邊御劍一邊緩緩退至兩人身邊,詢問情況。
「讓姐姐擔心了,並無大礙,」柳夢生忍住渾身的疼痛開口道。
大黑蛇被柳含煙的離釵惹得十分煩躁,雙爪一陣亂揮,其中一招揮向柳夢生三人這邊,眼看就要中招之際,殷雪憐當即輕身一躍旋劍向前。
「呀!」然而這一次雖是勉強擋下了攻擊,但奈何殷雪憐一時倉促,卻沒能穩住身形,左手中的冰劍也彈飛了出去。
「雪憐!」看到殷雪憐摔到地上,柳夢生心裡一陣心疼,想要起身去扶她,然而自己卻沒能站起來。
夏語冰迷茫地看了看還趴在地上起不來的柳夢生,又望了望摔倒在地的殷雪憐,一時間不知哪個人傷的更重一點。
「語冰妹妹,快去看看雪憐姑娘,」柳夢生只得對身邊的夏語冰道,夏語冰聞言點了點頭便向殷雪憐跑去。
柳夢生本想靠自己站起來,卻忽然察覺到師姐的氣息傳來,想是已經知道他和殷雪憐的傷情了。
柳含煙一聲輕喝,御劍回鋒,柳夢生明顯察覺到師姐動了怒氣。
只見柳含煙接住離釵,順勢旋身,柳夢生髮覺四周氣息忽然向師姐聚攏,再回身時離釵劍鋒上已是匯聚了相當可觀的氣息。柳含煙順勢回身一劍揮出,依附在離釵之上的氣息化作一道氣刃斬出,下落的雨幕被瞬間斬斷,直指邪祟。
那黑蛇根本躲閃不及,氣刃橫斬蛇身,被斬中的剎那黑蛇向後傾倒,兩隻眼睛的瞳孔漸漸散開,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轟然倒地。
柳夢生見狀心中暗暗叫好,但下一刻卻見師姐身子開始搖晃,身上的氣息變得十分紊亂。
「師姐!」柳夢生見狀心中起急,竟是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然而疼痛彷如電流一般剎那貫通全身,柳夢生渾身一哆嗦差點又跪倒在地。
柳夢生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向師姐看去,只見柳含煙已經是單膝跪地,用離釵勉強支撐著自己。
「師姐,」柳夢生稍微適應了身體傳來的疼痛,就向師姐走去。
察覺到柳夢生走近了,柳含煙輕輕搖了搖頭,道:「無妨,子林不必擔心。」
「師姐,」柳夢生一陣哽咽,雖然嘴上說著無妨,但此時師姐身上散出的氣息不僅尚未恢復穩定還微弱了不少,看來方才那一招對自身的消耗極大。
「柳公子,」殷雪憐的聲音傳來,柳夢生回頭望去,見夏語冰已將她扶起。
「雪憐姑娘沒事吧?」柳夢生心裡剛慶幸殷雪憐沒受重傷就發現事情不對。
「公子…那邪祟…」殷雪憐神色慌張地指向黑蛇。
柳夢生立刻回頭看去,卻見那大黑蛇竟是又抬起了腦袋,碩大的蛇眼怒目圓睜,黑色的瞳孔漸漸收束成一條細縫。
「這傢伙怎麼還能起來?」柳夢生咬緊后牙,不想這邪祟居然還能活動。
柳含煙聽罷劍指一併直指邪祟,離釵應勢而動,直攻黑蛇。然而這一次柳夢生也看得出來,離釵攻向黑蛇的速度和精度明顯大不如前。
那黑蛇這回似是決意先對付這柄利劍,兩隻巨爪不斷地揮向攻來的離釵。
柳含煙專心驅使佩劍牽制邪祟,然而面色略顯蒼白。
「師姐……」柳夢生察覺師姐的氣息愈加紊亂,知道師姐支撐不了多久。
果然那黑蛇在一陣亂揮中竟然僥倖打落了離釵,鋒利的長劍飛來,插到了柳夢生身旁的青磚上。柳含煙微微一驚,劍指一轉想要御劍回鋒,而離釵卻沒了反應,看來已是無力驅使佩劍了。
那大黑蛇見沒了劍刃干擾,立刻轉頭向柳夢生看來,黑色的瞳孔幾乎眯得只剩下一道細縫,看來已經是惱怒至極,緩緩向這邊接近,但又好像還在警惕插入青磚中的離釵。剛從東側小樓下來的江曉鶯著急地向它射了兩箭,然而那蛇根本不去理會她。
黑蛇繼續逼近,柳夢生站起身來卻忽然看見一道身影攔在了自己前面。
殷雪憐眼神一寒,啟唇輕吟,似要再戰,但柳夢生運氣探去便知她已是力竭,遂上前拉住殷雪憐顫抖的左手,道:「雪憐姑娘,不要再勉強自己了。」
殷雪憐不可思議地回首望向柳夢生,雙頰微紅,眼中有淚光閃動,柳夢生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緩緩道:「援手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