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拒絕
從精品盒裡取出白菜兒吊墜,放在指尖輕輕摩挲,感受著它的滑膩和清涼,我心裡有著說不盡的歡喜和得意。
看著它通體瑩透,纖塵不染,青白分明,在陽光的照射下,璀璨奪目,像一棵真正的小白菜兒。想著花了五十多塊錢買了這麼一塊「玉」,是物超所值了。
「泰晤士河裡的水草還沒有長出籽兒,就引來了水鳥;伊甸園裡的花兒才剛開了苞,就招來了羊駝;上林苑裡的林檎尚且是青的,就有貴客想摘下來。」
「大凡物類在沒有成熟的時候都不能顯現出它的美麗和價值,強行的意志只會將它損毀和糟蹋。你又何必過於執著呢?」
「莎士比亞說:『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既然是耍流氓,又能用什麼樣的語言將其美化?」
「阿難說: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從橋上經過。是阿難期望得到這姑娘的心嗎?只是希望她能快樂罷了!就讓我也做這位阿難尊者吧。」
我特地買了江流所用的香紙,簡短的寫下自己想說的話,塞進了吊墜盒裡。
我想著,是應該親自送給她,還是應該轉交。
當著她的面送出去固然最好,可是人言可畏,閑話多了,對雙方都不好。
轉交的話,江流那小子到現在還和我鬧彆扭,暫時也找不到可以託付的人。
算了,暗送吧。
上學后沒幾天,我趁著中午沒人的檔兒,將吊墜盒兒塞進了她的抽屜里,然後回到座位上安安靜靜的坐好。
為了避免再產生誤會,我已經在信紙的末尾署名「老鯨」了,並且在她桌面的稿紙上留了幾個字作為證明。
等到田文貞吃完飯回教室,靠近座位的時候,我心跳得如同彈棉花。
她大叫一聲:「這誰寫的!」
我心下一落,還沒看就這麼震驚?
卻又想到,她大概是在意別人在她桌面上亂寫亂畫吧。我已經預見到接下來不會有好結果了。
在她驚叫之下,好幾個女孩子圍了過去,研究這筆跡,都說是「雞扒的」。
我那個鬱悶,草書好不好!
她把抽屜打開,把飯碗擱進去,隨手就摸出了我塞進去的吊墜盒兒。
「哇!」
一下炸開了鍋。
真箇是,如雲夢之水波瀾壯闊,如岳陽之城驚濤拍岸。
教我這個「肇事者」震耳而發聵。
田文貞打開盒子,取出「玉白菜」,好幾個女生吵著喊「給我!」「給我!」齊伸手來搶。
田文貞個頭較高,七舉八舉的,最後攥得緊緊地掖在懷裡。
她望著我,臉上像一支盛開了的玫瑰,溫情似火,絢爛如霞。盈盈淺笑,猶若三月之春華;顧盼生姿,好似七月之流光。
我心裡一陣暖意洋洋,如百川入海,如春水入江。
我發現,我似乎是愛上她了,愛上了這種感覺,從一開始。
其他女生看著沒意思,都走開了。
田文貞取出盒子里的紙條,讀了,問了一句:「誰是老鯨?」
我一聽,媽呀!
才上雲霄,又下深淵。
不得了,老鯨是誰還得流兒來解釋!
妹兒啊,你怎麼就不明白哥的心呢!
這一回真把我鬱悶了,千防萬防,還是造成誤會了。看這意思,這塊「小白菜」,她是要還是不要,還真說不準。
想著這回肯定是要越鬧越好看了!
田文貞拼了命地打聽老鯨是誰,該天殺的,沒一個人告訴她。
她最後問到了流兒的頭上,流兒大叫一聲:「老鯨可不就是老驚么!」
她沒聽懂,又問:「江小白,看在我們是同學的份上,你就告訴我吧!」
流兒拿眼睛望我,我也拿眼睛望流兒,我們倆就這樣對視了半天,田文貞還是沒弄明白。
田文貞又說了:「你坦白從寬吧,上次那事兒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上次那事兒?什麼事兒?
流兒也是沒明白,眼皮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田文貞抓了個膠帶卷,往桌子上一拍,「哼!」
看到流兒那瞬間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他要屈服了。
流兒往桌子上一倒,我明白流兒裝死了,流兒是好樣的,死都不肯出賣我。
可是,我又在想,流兒你為什麼不出賣我?
看到田文貞走了,我回頭看看流兒是不是還在裝死,只見流兒一道劍指死死地指向我。
原來流兒早已經把我賣了。
就這樣,我再一次的被暴露了。
之後,田文貞有事沒事就杵在走廊里,兩手揣在兜里,抓著個什麼物件似的。眼睛時不時四下里斜瞟,可就是不望向我這邊。
我一尋思,明白她的意思了,她這一招就叫做「姜太公釣魚」。
起先,人太多,老師還動不動在班上停留,我輕易不敢出去。如此幾番過後,我瞧著班上沒什麼人了,就貓著過去了。
我跟她挨肩站著,她見到我來,臉色瞬間白了,本來搖擺著的屁股、扭動著的腦袋,也僵硬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產生這麼強的距離感,本來想對她說一些體己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就問了句:「你想怎麼樣?」
沒想到,一句話把她問哭了,她噙著眼淚半委屈地說:「還給你!」把吊墜盒往陽台上一按,甩手就走了。
我看見她連紙條帶吊墜兒和小白菜一塊兒還給我了,心裡那個氣,那個難受,瞬間眼睛就紅了。
我回到座位上,知道她在哭,也不看她,自個兒悶在那兒。
後來,有人扔我,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的,不會挑時候。
我撿起來一看,是一粒哭濕了的紙巾坨了。我立馬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二話不說,抄了本數學書就過去了。
果然,她還在埋著頭哭。長長厚厚的辮子疏落在肩膀上,我隱隱約約地就看出了點黛玉葬花的味道兒來。
我擺了擺手,把她身邊的女同桌叫開,坐到她身邊,點了點她肩膀,她還把我推開,嘟囔了句:「別管我!」
我當時心下一片叫苦,也不好意思開口喊她。
她似乎是感覺到,她推的是個男生,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我頓時瞧見她整個眼圈兒都紅了,頭上的斜劉海七零八亂的,倒是沒流鼻涕,估計是擦在衣服上了。她看見是我,又埋下頭去,也不哭了。
沒一會兒,「呵呵」地就笑了,手在扳弄著什麼,「咯咯」地直響,像是摳桌子。
我就說了:「你幫我看看這道題,我花了一天一夜,想破頭了,還想不出來,他們都說只有你會解。」
她忙抬起頭來看,見我說的還真是一道題,有點兒失落了。我當時還沒弄明白,她怎麼這麼個反應。
她看我指的只是一道簡單的函數題,又以為我話裡頭有話,就問:「那你想的是怎麼個解法兒?」
我就把這道題怎麼做,分哪幾步,一一說給她聽了,聽得她一愣一愣地。
其實我是怕她真以為我不會做,看我笑話。
她就來氣了:「那除了這道題,其它題都會做了?」
我就把書拿過來,翻了幾頁又翻回來,是有幾道題不會做,可是我並不好意思問她。
男生問女生題目,是一件多醜的事兒啊!
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敢多逗留,就說了:「沒有了,下次再來請教吧。」
她看著我,一臉的疑竇和焦急。我還是沒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旁邊那個女的就在罵我白痴,我也沒理會。
「有些人給你帶來了危險,你卻總不在意。」
又是這個聲音,自從這個聲音出現過幾次之後,我就知道他根本不是什麼神了。
他說話總是神秘莫測的,沒什麼實用,有時候聽他語氣,倒好像是可憐我似的。
我問他話,他也從不回答,可是在我最閑適、最得意的時候,他又偏偏出來搗亂。
於是我就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從白羊座的某個黑洞里來的黑人兄弟」。
我知道又是他在作怪了。
我回到座位上,摸出了口袋裡的吊墜盒兒,忽然想通了田文貞的意思,後悔自己真是長頭不長腦,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