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大主教
達達島的清晨一如既往的昏暗,來自無望海的霧氣瀰漫在空氣中,讓島上的石頭房子和街道看起來很模糊。
「天天都是霧氣...再這麼下去,椰米樹都要死完了...」
「誰說不是,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別說椰米樹了,我都要熏死了...」
一些行人圍著臉從姬莉雅身邊走過,一邊竊竊私語,一邊還拿手在鼻尖處揮舞幾下,好像這樣做就能把那無數不在的霧氣驅除似的。
但是這樣做只是徒勞,以姬莉雅的經驗來說,這些霧氣不到正午時分是不會消散的。
要是放在以前,達達島的清晨是很晴朗的,可半個月以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無望海中始終瀰漫著若有若無的霧氣。
姬莉雅曾偶爾聽達達島上的鎮民議論,說無望海的霧氣含有著和外海不同的硫磺味,那或許是某座海底火山活動時散發的氣息,這個味道並不好聞。
如果可以,姬莉雅倒希望自己也可以像行人一樣,嗅到空氣里的氣味。
但是姬莉雅既聞不到硫磺味,也無法嗅到正常海風的氣息,這讓她一直都很遺憾。m.
她晃晃悠悠的從霧氣中來到達達島的貿易街,街道算不上整潔,隔夜的垃圾厚厚的堆在街角,一些身披斗笠的清道夫正拿著巨大的鐵鏟,叮叮噹噹的和地上堆的滿滿當當的垃圾搏鬥。
由於時間尚在清晨,前來趕早市的人有不少。一些賣魚的漁夫勾著剛從無望海中撈出的怪鰭魚,在霧氣瀰漫空氣中甩來甩去,嘴裡吆喝個不停。
「三銀得勒一斤...便宜賣了...」
「新鮮的怪鰭魚...剛剛起撈...純凈無污染...」
姬莉雅對魚不感興趣,她也不吃魚。
來到貿易街盡頭,達達島唯一一條淡水河從這裡流過,一路向遠處的無望海流去。在這裡,一群海妖坐在河邊褪色的大貝殼上。
它們皮膚淡藍色,黏糊糊,下半身全是觸鬚,身上長著四根滑膩膩的胳膊,其中一隻胳膊抓著煙斗,吧唧吧唧的噴塗著煙霧,另外三隻胳膊放在膝蓋上,掂量著幾塊藍澄澄的石頭,盯著來往的行人,臉上帶著淡淡的傲慢和鄙夷。
藍晶石。
姬莉雅看著那些海妖手裡的石頭,吞了口唾沫。當然這只是她的某種下意識動作,實際上她的身體並不能分泌唾液,但是她看見藍晶石很饞是真的。
其中一隻海妖看見了姬莉雅,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它往旁邊側了幾下。另外幾隻海妖看見姬莉雅,則露出調笑的神色,它們尖利嘎嘎笑道:「看看誰來了~」
「這不是聖光教堂的大主教嘛~」一隻海妖調戲道。
「大主教,今天是打算買還是打算撿啊!」另一隻海妖不留情的譏諷道。
「我路過!」
姬莉雅大聲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妖們彼此相互對視,哈哈大笑起來。
「那可太巧了!」他們說道。
「一群討厭鬼!」
姬莉雅恨恨抱起胳膊,腳不停的在地上點,雖然不高興卻也拿這些醜陋的海妖沒什麼辦法。
這時候,有人在她身邊問道。
「又來買礦石吃么?姬莉雅。」
姬莉雅轉頭一看,看見一個系著頭巾的中年男人正擔憂的看著她,她認得這個男人,他是達達島染料坊的老闆卡文斯。卡文斯家族曾是聖光大教堂的信徒,儘管現在卡文斯已經不再信仰聖光,但是他本人卻依然對這位聖光大教堂最後的傳人很友善。
「是啊。」
看見是卡文斯,姬莉雅小聲說道。
「那你買啊。這些海妖見錢眼開,不會不賣你的。」
染料坊老闆卡文斯說道。
「錢不夠了...」姬莉雅低頭小聲說道,很不好意思。
看見曾經聖光大教堂的傳人竟然落魄至此,卡文斯於心不忍,他從口袋取出了兩枚銀得勒,遞給了姬莉雅。
「拿著,一點點心意...請不要拒絕。」
「別...別...」
姬莉雅趕緊擺手拒絕了卡文斯,說道:「我從不接受施捨,不要這樣。」
「聖光在上...你真的沒事吧。」
染坊老闆呻吟道,「你頭髮都掉渣了,你這段時間不會一直在吃土吧...」
「才沒有!」姬莉雅瞪了卡文斯一眼,她驕傲說道:「你可別瞎說,我堂堂聖光大主教怎麼會吃土呢。」
但是卡文斯並未被姬莉雅的驕傲說服,他只是嘆息道:「拿著吧,姬莉雅,就當你欠我的。以後還我一樣。」
這一下,姬莉雅收起驕傲,搖頭平靜說道:「我不會拿的,你放棄吧。而且,你幫不了我,卡文斯,你可以幫我一次但是不能幫我十次。你去忙吧,我等他們走了吃點邊角料就好了。反正對我來說沒有區別,也嘗不出什麼味道。」
見她如此固執,卡文斯只好收起銀幣。想了想,他還是嘆了口氣。不再多說,拿著銀幣去市場上進貨去了。
卡文斯走後,姬莉雅就抱著胳膊在河邊晃悠起來,隨著時間慢慢流逝,達達島霧氣漸漸散去,貿易街上的人也漸漸多起來。
(天空中,一個小小黑點緩緩浮現。)
海妖生意來了,沒空搭理姬莉雅。它們拿著尖利的裁石刀將手裡的藍晶石敲成大小不同的碎塊。藍晶石是舊大陸的基礎晶石之一,多產於淺海或海島區,和其他種類的晶石一樣,藍晶石作為其覆蓋地區的能量來源之一而被大量使用著。
島民的日常生活離不開晶石,很快就在海妖面前排成了長隊,伴隨著叮叮咚咚聲,地上灑滿了藍晶石被敲碎后震出的小殘片。
這些殘片過小,就連魔晶燈也無法使用。
姬莉雅漫不經心的挪到那堆掉下來的邊角料邊,趁著那些海妖大聲的和客人討價還價之際,飛快的從那堆邊角料里撿起一塊稍大的塞進嘴裡,然後又飛快的躲到一旁,假裝漫不經心的晃悠起來。
咯吱咯吱。
藍色的魔晶殘片在她嘴裡被嚼碎。
她愉快的眯起眼睛。
(天空中的黑點逐漸放大,黑點邊緣帶著一些紅色的光暈。)
「喂,石頭女。」
有人這樣喊道:「石頭女!」
姬莉雅反應過來,她順著聲音看去。幾名頑劣少年從海妖身邊穿過,拿著被切下來的邊角料,對姬莉雅擠眉弄眼,吹著口哨。
「你想吃么,石頭女?」
他們問道。
看著他們那一副幼稚的模樣,姬莉雅嫌棄的撇撇嘴,「不想。」她冷淡說道。
「不想你在這站著幹嘛?」少年們不依不饒的調笑,
「你管我吶。」姬莉雅叉腰說道:「我巡視地盤,跟你們有關係嘛。」
少年們哄堂大笑起來。
淡水河邊充斥著愉快的氣氛。
姬莉雅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這些無趣的傢伙。
黑點越來越大,伴隨著某種淡淡的呼嘯聲,再也不能被人忽視。姬莉雅覺察到什麼,她抬起頭,愣住了。
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漆黑的浮空艇,浮空艇飛行中越來越大,並且拖拽著滾滾尾焰,噼里啪啦的燃燒著,向達達島墜落而來。
姬莉雅表情一變,立刻沖著行人大喊道:「快跑!」
不消她多提醒,貿易街上的居民和商販都注意到了天空那艘掉落的浮空艇,海妖們跑的最快,它們把手裡的礦石一扔,扭頭撲通跳進了身後的淡水河中。其他商販和居民紛紛尖叫起來,沒命的向街道內跑去。
飛艇掉落速度極快。
在撞碎了鎮上的一座鐘樓后,它掠過姬莉雅的頭頂。
轟!!
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爆響。
那艘燃燒著的巨大浮空艇猛的沖在地面,碾過淡水河畔的大貝殼,穿過河道,一頭撞在河道對岸的山坡上,那飛艇上濃烈的火焰經過河道的洗禮,不僅沒有熄滅,反而愈燒愈烈。
熱浪撲面,黑煙滾滾,碎屑濺得到處都是。
噼里啪啦的爆響聲不絕於耳。
好一會兒,那劇烈的連環爆裂聲才緩緩平息。
岸邊,一群人從房屋后緩緩鑽了出來,看著河對岸燃燒的浮空艇,面色驚恐不安。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天上會突然掉下來這麼個玩意。
姬莉雅這時候也回過神來,她看了看那浮空艇周圍,不遠處就是密集的居住區。她趕緊抱起了一塊碎掉的大貝殼,在河裡舀滿了水,隨後抱起貝殼就向浮空艇沖了過去。
「姬莉雅!別去,危險!」
卡文斯看見了姬莉雅的動作后大喊:「那可是愛菲都的軍用飛艇!」
姬莉雅抬頭看去,滾滾濃煙中,她在那飛艇頂端殘留的旗幟上看見了有著捲曲金色頭髮的男性頭像,那正是愛菲都僭主的標誌。
不過這並沒有讓姬莉雅有什麼感覺,她滅自己地盤的火,跟愛菲都有什麼關係。
飛艇掉落的地方離她並不遠,很快她就抱著大貝殼來到了那燃燒著熊熊大火的地方。
如果從理性上考慮,這裡應該很熱,很危險,但是姬莉雅並無法感受到熱這種東西,對於危險,她也沒什麼感覺。
她一貝殼水潑在燃燒的飛艇上,火勢壓根沒有緩和的跡象。不僅如此,那一瓢水還澆出了幾個全身燃燒的傢伙,他們哀嚎著,捂著臉從飛艇底端的豁口沖了出來。
沒跑幾步,他們就在哀嚎中死去,身上被燒的焦黑碳化。姬莉雅看見這些從飛艇中跑出來的人,趕緊放下貝殼,從豁口中鑽進了飛艇里。
飛艇內火紅一片,到處都在掉落高溫的木炭,這些燒紅的木炭掉落在姬莉雅身上,將她身上那件破舊的主教袍燒的全是洞。
她擔憂的在燃燒的飛艇里匆匆行走,想看看是否還有活口。
看了一圈,她的確看見了一些人影,但是這些人影或趴或躺,身上焦黑,早就被燒的沒氣了。在飛艇里查看了一圈沒找到倖存者的姬莉雅匆匆朝飛艇外走去,打算繼續打水滅火。
這時候,伴隨著劇烈的火舌,地面木板被燒塌陷了,姬莉雅猝不及防向下墜去,伴隨著砰咚一聲沉重脆響,她落在了地上。
地上全是火,很快就把那件黑白袍子燒的只剩幾塊破布。
「啊!討厭啊!明明就剩幾件衣服了!」
姬莉雅撣著肩膀上的燒紅木炭委屈抱怨道。
撣著撣著,她手不動了。火焰中,她看見了反常詭異的一幕。
就在她的正前方,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癱靠在燒的火紅的木板牆上,他低著頭,手臂舉起,手腕上有被燒的發紅的粗大鐵銬,將他牢牢的固定在牆壁上。
儘管周圍溫度如此高,但是他並沒有和飛艇里其他人一樣被燒成焦炭。甚至他那頭黑色的頭髮也只是在火焰中微微飄動,他靠在牆壁上,好像睡著了一般,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