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IF線番外(四)
中常侍覺得天子自從宮外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沉鬱了下來。
方才一個黃門替天子整理衣著的時候,動作慢了些,被天子一手拂開。喝令滾下去。
這下讓臨近天子身邊的人個個繃緊了皮。天子平日御下寬和,偶爾有那麼一兩個是小錯,天子也一笑置之,並不在意。
中常侍還記得上回有個小黃門給天子呈送晚膳的時候,毛手毛腳的,一不小心把熱湯濺到了天子的手上。那小黃門自然是嚇得面無人色,幾乎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可天子也沒有把人如何,只是淡淡一笑並不追究。
現在卻大相徑庭,這裡頭怕是遭了什麼事。
元茂從宮外回來,心底揣著一團火。他向來隱忍習慣了,不管是什麼激烈的情緒都能壓制在心裡。但是這次他根本壓制不住,憤怒和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在心裡攪和的亂七八糟,然後叫囂著要衝發出來。
身邊人被他訓斥了一個遍,就連過來尋他的那些弟弟們,也被他劈頭蓋臉從頭到腳的叱罵了一個遍。哪怕是他最器重的陳留王也沒有例外。
人哪裡會渾身上下乾乾淨淨,半點錯都沒有。於是就被抓住錯處罵了個狗血滿頭。
陳留王莫名其妙看到了天子的黑臉,還沒等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就被天子從頭到尾的罵了一通,甚至連兩年前他逃學的事兒都拿出來了。
等到一通罵挨完,陳留王暈頭轉向的出了太華殿,看到經過的中常侍一把拉住,拉到僻靜角落,「陛下在太后那裡可是挨訓了?」
這話說出來連陳留王自己都不相信。皇太后找茬的時候多了去,兄長早就練出了處事不驚的本事,怎麼可能會因為皇太后那些舉動就成這樣?
中常侍這段日子也不好過,整張臉都是苦哈哈的,聽到陳留王這麼問,那張臉上看上去笑里添了幾分苦相,瞧著就有幾分滑稽。
「這臣也不知道。」
中常侍說起來就是滿臉的苦相,天子自從宮外回來就這樣了。他也曾問跟著天子一塊出宮的那些千牛衛宮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那些千牛衛對此諱莫如深,不管怎麼問,中常侍也沒能問出個什麼來。
兩人面面相覷,在彼此的眼裡和眼上全都是摸不著頭腦。
「這段日子不僅僅是幾位大王們,臣等也是動輒得咎。」
這話讓陳留王心裡好受了許多,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個倒霉的,還有比自己更加倒霉的,頓時就輕鬆了許多。
「大王們這段日子還是小心謹慎一些,臣覺得陛下的這個脾氣,過上一段日子應當也就差不多了。」
陳留王嗯了一聲,「你覺得陛下這樣會多久?」
中常侍是天子近身的人,要真論起來,比他們這些弟弟還要親近。
中常侍聞言,臉上苦的和生吞了黃連似的,「這,臣也拿不準。」
這倒是,天子這脾氣說來就來,之前沒有任何的預兆。之前從來沒有過,沒有過的東西,要說什麼時候沒,誰能說得准。
一時間兩人對著,都有些垂頭喪氣,生出了點惺惺相惜。
正想著這日子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到頭,那邊有了聲響。中常侍手下的小黃門慌慌張張的跑過來,說天子要去長信宮。陳留王和中常侍面面相覷,都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濃厚的驚訝。
天子不是每日都去長信宮。畢竟太后和天子彼此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沒有那個時間日日都相見,就那麼間隔一日再去。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是如此。
昨日天子已經去過了長信宮,按道理今日不用去了。
不等兩人想出個什麼,那邊已經要出發了,中常侍急急忙忙跑過去。
太后對於元茂的突然到來也有點意外,不過她不會因為這點意外就放下手裡的事。朝堂那些可比見個半大小子要重要多了。她讓身邊的中官去把元茂請到另外一所側殿里坐著,另外讓自己的大侄女過去作陪。
元茂坐在側殿里,見到了惠寧過來。
如今在宮中待年的兩個太後娘家侄女,這個大侄女相對來說更加沉穩,比較堂妹更加的聰慧。
惠寧過來見禮,天子指了指不遠處的坐床示意她坐下。
天子對姊妹倆客氣疏遠並不親近,每次來了干坐一會兒,說幾句話讓場面不至於讓她們太難堪。
其餘的就沒有見過了。
惠寧坐下,就聽到那邊天子讓人退下。因為太后想要讓小輩們多多相處,所以每次天子過來的時候,附近的宮人黃門們都沒剩下多少。
「朕聽說你們家要和廣川王家結親了?聽說廣川王那個人,心高氣傲,能娶妻定下來也是不容易。」
「陛下說的是三娘吧?」惠寧心下古怪,還是順著元茂的話說下去。
「我們在宮裡聽說這事的時候,也吃驚了許久。聽三娘的話說,還是她自己成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惠寧覺得這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對面的天子臉色有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但她仔細看的時候,天子的面色又如常了。
「那這還真是讓人……」天子笑了笑,語速放緩,似乎是在斟酌語句,「難以預料。」
惠寧忍不住看了天子一眼,天子看上去和平日里也沒什麼區別,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天子的神情如常,可總覺得哪裡有不對勁。
「既然是自己所求的……」
元茂看向遠處,言語里滿是感嘆,「真是出乎意料啊。」
「三娘就是這樣的脾氣,做事全讓自己高興。不過這都是少年人的通性,成婚之後就會改了。」
「改了?」元茂想起在寺廟大殿里少女的做派,「真的會改了?」
這話可比剛才更加的古怪了,惠寧一時半會的竟然接不上話,小會之後才道,「畢竟成婚之後,也不是在家的小娘子了,不管如何都要擔事的。哪裡還會和在娘家的時候一樣?」
元茂的臉色浮現出略帶譏誚的笑,還沒等惠寧看清楚,那抹笑迅速的抹掉不留半點痕迹。
「江山易改……」
元茂沒有把話說全,他點了點頭,復而看向惠寧,「朕想起還有事,你好好照料太后。」
惠寧聽到天子終於要走了,不由得渾身一松,起身相送。
元茂在回太華殿的行輦上,把中常侍叫過來,「你去打聽一下,廣川王的婚期是什麼時候。」
中常侍一驚,點頭下來道是。
中常侍很快就將廣川王的婚事給打聽了來,就在三日之後。
元茂聽后,他坐在坐床上沉默好會,「上黨公家裡已經開始準備了?」
這話說得!只有三日就婚嫁了,而且還又是后族和宗室結親,為了兩家的臉面都不會懈怠。
「這是自然的。」中常侍賠笑,「這兩家的喜事,誰也不會慢待。」
坐床上的天子聽后沒了話語。
過了好會,才聽到頭上傳來一句退下。
中常侍老早就覺得天子這段日子不太對勁,尤其又一反常態的讓他去打聽那位白三娘的婚事,再聯合老早之前的事,中常侍心裡已經明了這裡頭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世事無常,這話用在至高無上的天子身上竟然也能用上。
長到這歲數沒有對哪個女子有過心思,沒料到一朝動心,竟然都要成婚了!而且成婚的還是宗室。
中常侍都覺得老天開了一個老大的玩笑。
情竇初開,多少都是不一樣的。中常侍雖然挨了斷子絕孫刀,但對這個還是很有心得。這世上沒男人不好色的,如果真的平日不好女色,那不過是沒遇上好的那一口而已。
這種男人平日里有多正經,回頭遇上的時候就有多放蕩。花花腸子全對著自己好的那口使去了。
要是那口被人搶了呢。
中常侍一時半會的還真沒想出來。
他離開的時候,小心的看了一眼那邊的天子。天子坐在御床上,臉色莫辨。
心裡正感嘆幾句,突然天子道了一聲回來,生生的把中常侍給叫了回來。
「你有辦法,把人給叫出來么?」
中常侍瞬時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那話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個字都不少的都落到了他的耳朵里,就算想要當做聽錯都難。
「陛下這是……」
「只要告訴朕,能不能就行了。」
中常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但凡說個不字,又或者進諫,回頭自己在這宮裡的前途就算是完了。
朝臣們進諫,天子還會斟酌一二。家奴進諫,聽不聽那就是看自己的興緻了。要是覺得煩了,說處置就處置,半點顧慮都不會有。
「臣聽說,白家三娘喜歡出門,這段日子隔三差五就要出去看看。和平常小娘子很不一樣。」
元茂聽到這話,想起少女在大街上追逐他一路到廟宇里。忍不住懷疑她會不會和追逐他一樣,再去對別的男人用這一套。
這個念頭冒出來,就抑制不住的越來越洶湧澎湃。
讓他頓時氣息都不平。
說起來也奇怪,不過是在長信宮的那一暼。竟然還真的讓他記住了。這世上的很多事,還真的完全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你還知道什麼?」
元茂問。
中常侍低頭,「臣聽說,這位三娘和廣川王之間有點兒鬧彆扭,說是為了廣川王那庶長子。洛陽貴女脾性陛下也知道,這多多少少是要鬧的。」
「按道理說,出嫁前幾日都要好好獃在娘家,不過三娘子每隔那麼一日就會出去遊玩。算了算時日的話,明日應當會出門。」
元茂發出一聲悶笑,「你果然有朕不知道的本事。」
中常侍低頭,他不過就是見著天子對白家三娘格外關注,就留了個心眼。畢竟白家住的地方離宮城也沒有多遠,想要知道一些也不是難事。
「為陛下解憂,乃是臣的本分。」
元茂滿意點頭,「你去安排吧。」
中常侍從天子問那句話開始就已經料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立即低頭就去了。
第二日日頭不錯,不冷不熱,正好適合出門。
元茂坐在馬上,見著幾個黃門跑過來,示意人已經從門口出來了。
他不應該來的,於公於私都不該。於公,皇太後娘家並不參與朝政,根本沒有任何相見的必要。於私,廣川王是宗室,是他的堂叔,更加不應該出現在這兒。
這有悖於他自小受到的教導,以及他對自己的期許。
或許是因為他知曉了她的本性,為了那位年歲只比他大上幾歲的堂叔著想。畢竟這位白三娘不像是佳婦。
若是這樁婚事不成,那也是救他一回。
他看到黃門們的暗號,像是聽說的那些香艷傳聞里,前去尋找相好的女干夫,朝著她的必經之路上行去。
今日的白悅悅又溜達出門了,生母和她說了幾次。說她如今已經要出嫁了,應該好好的呆在娘家待嫁。白悅悅聽了她的話,只是在家待了兩天,然後渾身上下都不是勁兒。
要不是為了躲進宮,她也不至於滿世界抓人趕緊嫁出去。
現在府內已經在做最後的準備,許多事都有專人看著,根本用不著她來管。乾脆換上男裝出門了。
白悅悅出了里坊的門,還沒走出多遠,一頭就撞見那邊的幾個人。
元茂容色出眾,很難不引人注目。白悅悅一眼掃過去就見到他。
見到元茂的第一眼,白悅悅只覺得有些眼熟,待到元茂驅馬上來,白悅悅才想起這人是誰。
白悅悅心一下跳的飛快,不是喜的,是嚇的。她飛快的看了他一眼,見著他神情平和,這才確定他不是前來找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