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藍色的雙眼
第三章冰藍色的雙眼(本章免費)
蘭冰宿在一張華麗的金絲寢床上醒了過來。
瞪著水藍色的帳頂失神了約摸兩秒鐘,她一骨碌爬起來,掃視左右,然後,愣坐在床上。
這是什麼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間籃球場大小的卧室,豪華程度直逼總統套房。奶白的楠木傢具與天藍的掛毯十分搭配;牆角有隻很大的壁爐,上面依次擺著三隻製作精巧的茶葉罐和一隻咖啡壺;紋風不動的真絲窗帘旁掛著一隻水晶風鈴,是房內唯一一件有情趣的裝飾品。
老實說,這間房間的擺設很合乎冰宿的喜好,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冷、冷靜點,蘭冰宿,把發生的事組織一遍。
茶發少女用手背抹去額上沁出的汗珠凝神回憶,很快一幅幅畫面就從她腦海跳出:她因為鞋帶斷掉蹲在門房間修理,接著班主任楊老師路過,身邊還跟著兩個同學...一個是辦公室見過的男生...楊老師叫他們過來扶我,自己去叫出租...我看著他們走過來,然後...
一片空白!?
冰宿歪著頭,喃喃道:「我被綁架了嗎?」
昏倒,被送到保健室的可能性是零。校長有這樣裝修保健室的財力,早就可以吃喝玩樂一輩子不用愁了,還開什麼學校?她清楚記得最後楊唯和那兩個同學臉上驚駭的表情,那樣子不像看見她被打暈綁走這麼簡單,而像是看到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似的。
「的確,有誰會在學校里綁架,還是在那種時機點,在老師面前...」
猜不透。身為優等生的冰宿,解數學題的方法可以有幾千幾百種,但面對這類怪奇事件,就一籌莫展、雲里霧裡。她想不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只覺處處透著詭異。
定了定神,她注意到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時被除去,換了件質料輕軟的窄裙。冰宿俏臉生暈,內心十分惱怒。從小到大,她從未受過如此折辱!但時刻保持清醒的理智是冰宿最大的優點,她立即按捺住怒火,再度打量周遭,驚訝地看見自己的手機、錢包等物品都被整齊擺放在床頭柜上。
這裡的主人還真有自信!冰宿不假思索,抄起手機按下一連串號碼,鎮定等待。然而機子只是不斷發出滴滴的忙音,半天沒有人接。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自信的理由嗎?冰宿並沒有很失望,如果能聯繫上外界她才會奇怪。放回手機,她跳下床,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帘。出乎意料,窗台上並沒有林立著鐵欄杆,鎖著兩扇木格子窗的鎖也不難解。瞄了眼環扣,她就看出門道,抬起機簧,推開窗戶。
「啊...啊嚏!」
冷不防一股混著水氣的風迎面吹來,冰宿打了個噴嚏,但並不感覺難受。這空氣是那麼清新,潔凈得令她的肺部一時無法習慣。待看清窗外的景緻,少女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宮殿樓宇,亭台水榭,綠樹送爽,花團錦蔟,一派極樂仙宮的瑰麗景緻,冰宿卻一點也笑不出來。遠處隱約可見城牆塔樓哨兵的長槍槍頭反射陽光刺痛雙目。一瞬間,少女有一種墜入中世紀歐洲古堡的錯覺。可是那些宮殿的式樣又不是她熟悉的哥特式或羅馬式,而且所用的石材,也裎亮得好像剛建好的一樣。
不是中國...這裡不是中國...我到底昏倒多久了!?
冰宿支著窗檯的雙手不住顫抖,一心希望自己是在做夢或不小心掉進了某個拍戲現場,但理智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逃吧。冰宿往下張望,轉頭注視床鋪:這裡是三樓,把床單和帳子結上應該能...逃吧!
突然,她意識到自己竟然會有這種逃避現實的想法。
握緊雙拳,感到自己的矜持受到重創。她還是頭一次被人逼到萌生恐慌和退意。不光是因為眼前陌生的景緻,真正的原因是――
猛地挺直背,冰宿轉過身,厲聲喝道:
「出來吧!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我!告訴我,你是誰!?」
椅上的人動了動,輕彈了下手指。側立在他身旁的纖細身影立刻踏前一步,收回擺在他面前的水晶球。
「法利恩。」
「是?」
「叫艾德娜去。」端坐的男子雙眸半闔,十指交叉停於胸前。法利恩羅塞深施一禮,走向玄關,右手按上門把時,回首問道:「您還滿意嗎?」
「我比較期望是胸大無腦的客人。」伊維爾倫城主羅蘭福斯輕聲一笑,「不過,這樣也不錯。」
大神官綻開一抹璀璨的笑容,打開門,向守衛傳達主君的旨意。
東城伊維爾倫,顧名思義位於魔導國的東面。上下界面積加起來約兩千萬平方公里,還不包括兩座內海。城中多河流湖泊、冰川溪谷,故有[水都]之稱。東城是全國最受自然恩惠的土地,物產豐饒。從農作物到水產,山禽到地底的礦物,無一不足。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孕育出水一般清靈的人。伊維爾倫男性的俊逸就跟梅迪女性的豐美一樣有名。
但是這一代城主上台前的東城,並沒有如今這般風光。長期受困於澇災的土地貧脊不堪;許多寶貴的礦產埋沒於地底;人民坐吃山空水裡的魚蝦,漁船又因為多變的天氣和海盜的危脅不敢出海。最傷腦筋的是掌權者從不認真想要解決這些問題,不是樂衷於權力鬥爭就是揮霍享受。初代的伊維爾倫城主魯西克福斯是個極為多疑的男子,為了鞏固地位,他把自己的血脈平均注入六個郡主家系中,形成絕對擁護他的堅實後台。然而他這樣做方便了自己,卻給子孫留下了隱患。六郡倚仗自身的血統與每一代的繼承人爭奪城主之位,鬧得雞犬不寧、血流成河,國力不斷削減,問題越堆越高。若是最後由名君勝利還好,萬一獲勝的是個除了權力鬥爭其它一無所知的暴君,人民的苦難就又加深了一層。而且這種情況佔了大多數。千年來,不是城主拚命削弱的六大郡主勢力,就是六大郡主狂找城主岔子。黑吃黑的結果,加上外敵蠻族和獸人時不時的入侵,伊維爾倫差點沒有分崩離析,自行瓦解。
當今城主羅蘭福斯上台後,一掃以上荒唐現象。對內籠絡神殿、組織大軍穩固君權;對外加強基層建設,比如建立民意公會、拉攏商人等等;並通過卡拉爾、涅斯、格蘭特三大河流的治水工程,數十座金、銀、岩鹽和無煙炭等礦產的成功開採,退制海盜及掃蕩侵略者四項聞名遐邇的政績贏得人民發自心底的崇敬愛戴。眾望所歸推動他完成一系列堪稱冷酷的排他行為:廢除特權制度,滅門六大郡主家族;撤消宰相之職,實施城主親政的政治格局;對不平分子一概處斬,消滅反對聲浪。但是,他又保留了民眾的言論自由。而且,羅蘭雖禮遇給他支持的神殿,卻沒有像卡薩蘭一樣搞愚民政治。相反,他鼓勵多神教思想,允許在一定範圍內建立不同神明的神殿,甚至連和魔導國歷代堅奉的至高神賀加斯對立的暗黑神優希亞也不做攻訐,當然拉攏教徒還是反對的。如此開明的態度自然吸引了一大批有為卻不得志的聖職者。他還廣納賢才,因才適用。尤其重視教育,積極開設了不少質量甚至高過首都王立學院的學府。又整頓軍備,擴充海軍的規模。伊維爾倫騎兵雖不及西城精銳,總體戰力卻最為優秀。正因為羅蘭在政戰雙方這些無與倫比的表現,東城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時間裡一躍為國內第一強城。
羅蘭福斯今年三十歲,恰逢精力最為旺盛的而立之年,性格卻頗為內斂。不熟悉他的人不是認為他是個城府極深的野心家而暗暗警惕,就是被表面所蒙確定他是沉默寡言的男人而感到無趣。但無論哪類人,都難以抗拒他俊美無匹的臉上時常展露的魅力惑人的微笑,也無法不暗自深佩他非凡的才幹與巧致的政治手腕。
羅蘭是外戚城主,換句話說就是不是出生於城主的家系。他本來是個傭兵轉職的軍人,二十歲那年娶了上屆城主馬修的獨生女美洛達成為繼承人。半年後岳父意外從馬上跌落致死,再半年後妻子也病逝,膝下無子的他便順理成章接收了一切。當時自然有不少謠言,但都被羅蘭以實績和某些手段平息了。於是羅蘭福斯最終成為伊維爾倫,並且是魔導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平民出生的城主。
這些冰宿目前全不知道。在會客室的門打開之前,她正專註研究地圖。
這隻擺在房中央,像是模型的東西是經由一位冰宿只知道名字的女郎介紹,才讓她明白過來竟是份立體地圖。但在冰宿看來,這所謂的「地圖」簡直是無視科學,將地方說與地圓說揉合在一起的可笑傑作。
她知道艾德娜正從頭到腳,連根頭髮絲也不放過地仔細打量她。眼光不是監視而是好奇。這點讓冰宿很意外:難道這裡的主人不知道他綁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對象嗎?
當時她吼完沒多久,門就被推開,走進一個年輕的女性,開門見山地請她去見一個人。冰宿沒有意外,讓她驚訝的是來人的外表和口音。女性有一雙與發色相同的奇異紅眸,身穿式樣很像軍服的貼身窄衣,從站姿和身段看也像軍人,最奇怪的是她吐出的竟是標準的中文。冰宿試著報出姓名,再次出乎她意料,對方很大方地回報自己的名字,只要求她還有什麼問題路上再問,免得「大人」久等,然後引領她來到這間比那間卧室更華麗的會客室。
好罷好罷,我承認自己來到外星球或異次元了,且不論這麼荒謬的事怎麼會發生在我頭上,首先這份地圖就太不合邏輯了!
「抱歉,艾德娜,我不得不懷疑你們有沒有好好勘測。你看這五塊陸地,如果真的是空蕩蕩飄在半空中,一不小心,四周的居民豈不掉下去?」
「不會的,有城牆和結界攔著。」
「結界是什麼?」
「嗯,是一種像是氣罩的東西。我不是魔法師,沒辦法解釋得很清楚,好像有很多功能。像上界的結界就能夠吸收雲霧,防止居民的視線受影響。其它還有很多用處。」
魔法師?什麼東西?啊,知道了,鍊金術士對吧!
「下次你帶我去看看那個結界。」
「好的。」
頓了一會兒,冰宿又問道:「那你們是怎麼下去的?還是你們只能待在上面?」
「一般用空浮舟來往,高階法師可以用轉移法陣下去。」
??
「空浮舟?高階法師?轉移法陣?」
艾德娜露出苦惱的表情:「這個...因為我只是個軍人,所以也不是很懂...」
「哦。」又過了片刻,冰宿再度追問:「可是,陸地怎麼能浮在大氣層以內?只有在無重力的宇宙空間,東西才能浮起來啊!」
「呃...我不太明白你的話,我只知道支撐上界是聖柱的權能。」
「聖柱?」
「就是這裡,它是一座白色山峰,位於中城卡薩蘭的中心。」艾德娜指給她看,那是塊尖錐狀的白色凸起。冰宿死死盯著它,恨不得鑽進去瞧個清楚。艾德娜見狀,有點畏縮地道:「對不起,那是別城的領土,我恐怕不能隨便帶你去。」
「那算了。還有,這五塊陸地一直飄在半空,住在下面的人不很辛苦了,一年到頭照不著陽光?」
「不會的。你仔細看,上界是不停移動的。」
「...唔。」冰宿貼住模型的玻璃外壁凝視良久,肯定五塊陸地確實非常緩慢的在移動,看來這模型還挺精緻的。又觀察了一會兒,她發現它們是繞著那座叫聖柱的山峰移動。冰宿算了一下,時間沒有規律性,但她認為是製作地圖的人的疏忽,其中一定有什麼原理,和那什麼權能的毫無干係。
「你們的『下界』是個正常的行星,倒是有徹底勘察過。」冰宿終於贊了一句。艾德娜苦笑道:「謝謝。」內心祈禱對方千萬別再問問題了――她腦子快爆炸了!
「艾德娜。」
「什、什麼事!?」艾德娜嚇了大跳。看到她的反應,冰宿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太刁難這位顯然不是很有學識素養的女士,於是換了個最簡單也最關鍵的問題:「我在哪裡?」
女軍人愣了愣,才拍拍腦袋,笑道:「瞧我糊塗的,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這裡是東城伊維爾倫的上界王宮。」
東城伊維爾倫。冰宿默默復頌這個坳口的名詞。這時傳來咔一聲微響,似是開門聲。冰宿轉過頭,果見兩扇門中的一扇緩緩由外推開。
時機抓得真好。冰宿懷疑來人的出現是計算好的結果。
當先走進的是一個二十上下,身穿寬鬆白袍的青年。一走到室內,他立刻退到一邊,迎進另一名男子,再伸手關上門。
是...主僕嗎?
冰宿不能不這麼想,因為那白衣男子的神情實在恭敬至極,他的容貌之美也令她失神了片刻。鵝蛋臉潔白如初雪,那結成長辮披在背上的淺褐色秀髮和暗褐色的眼眸,還有五官,真是非常...不,這已經是超乎尋常的美麗了!
少女彷彿欣賞一幅畫般欣賞這個突然出現的美男子,赤裸裸的目光一點兒也不避閑。對方注意到了,卻沒有露出尷尬之情,反而落落大方地沖她笑了笑。冰宿升起好感的同時收回視線,回以禮貌的一笑。
這傢伙和我很像――冰宿直覺地想。她也是凝聚視線的人種,十分清楚其中混雜著得意和困擾的矛盾感覺。皮相美很多時候的確很方便,但也意味著要付出超越常人幾倍的努力才能獲得認同,不然只會落得一個「徒有虛表」的評語。這名男子似乎和她一樣,跨出了這個誤區,找到了自我。
茶發少女別開眼,看向另一個人,頓時,她全身一震。
冰藍色的眸子彷彿要看透她的靈魂般端詳她的臉,目光相觸的瞬間,宛如兩把尖刀戳進她的身體,挑開她的心防,讓她的一切暴露在那兩道視線之下。一剎那,所有的聲音和影象都從冰宿的感官世界里剝離,只剩下這雙好像無比深沉也好像無比蒼涼的藍眼睛,攪得她心湖澎湃,打腳底竄起一股寒意。
驀地,他移開視線。不是基於內在,而是外在的理由――艾德娜走上前,在他耳邊低語。冰宿整個人鬆弛下來,差點癱軟於地。她從沒想過,會有一個人給她這麼大的壓迫感。只短短几秒鐘時間,就逼得她喘不過氣來,全身冷汗直冒,和先前在房間里的感覺一樣。冰宿定定神,發現艾德娜不知何時離開了房間,而那男子已坐在上首,朝她擺出「請」的手勢。冰宿一邊坐下一邊打量他,她現在才看清他的全貌。
淡金色的短髮,冰藍的眼眸,不亞於白衣男子的容貌和高挑挺拔的身軀,還有唇畔自然流露的優雅微笑,整個是絕世美男子的風範。但引起冰宿興趣的不是這些,而是男子收發自如的魄力。現在的他,完全沒有了前一刻那股逼人的氣勢,取而代之的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和煦。他的年齡從外表很難斷定,絕美的長相像二十歲,世故的眼神像四十歲。
「初次見面,我是羅蘭福斯,伊維爾倫的城主。」
男子的聲音清澈而凜然,宛如水晶風鈴的吟語。他舉起只手,指向側立在旁的白衣男子,道:「這位是本城的大神官,法利恩羅塞,是他邀請你來這裡做客的。」
冰宿聞言,情不自禁地看向法利恩。後者對她報以禮貌的淺笑:「你好,冰宿小姐。」
「我是...你好。」原來他們已經知道我名字了!冰宿一訝:一定是艾德娜臨走時說的。
羅蘭不解地看著她:「你叫你好嗎?」冰宿哭笑不得:「不是啦!」
羅蘭微笑了一下:「蘭小姐想喝什麼?」
冰宿愣了愣,小心地道:「嗯,礦泉水...不,就果汁好了。」羅蘭打了個響指,一個侍女模樣的女孩立刻從敞開的門外進來,在冰宿啞然的注目下,將推車上一杯月桂茶,一杯桃果汁分送到主客面前,再靜靜退了出去。羅蘭執起白瓷茶杯,道:「請。」
冰宿禮貌性地輕啜一口,無心品茗味道,一心盤算該怎麼問話。
「首先,向你道歉。」
「咦?」冰宿抬起頭。
「理由有二。」羅蘭沒有喝就放下茶杯,「不經當事人同意強行招待;還有,你的衣服是我叫侍女換的,因為你當時全身都濕透了。」
冰宿感到些許不知所措:對方的交涉十分有技巧,使得她原本可以責問的立場變得薄弱。估且不說換衣服,他綁架她的事可不能就這麼一語帶過啊!然而她沒辦法在對方坦率告罪之後氣勢洶洶地大吼:「你以為道個歉就沒事了嗎!?」可是這口氣又實在咽不下去。
「我雖然這麼說,但蘭小姐不會善罷甘休吧。」羅蘭輕聲一笑。
「...」冰宿不語,算是默認。她有點搞不清楚眼前的男子究竟是單純禮貌體貼的人,還是機敏深沉的外交家。但是她有個感覺:羅蘭福斯了解她一定比她了解他來得多。
羅蘭的視線滑過冰宿的臉,落在房間中央。冰宿不自覺地跟著他看向那隻她還沒研究完的地圖。
「如你所見,這裡是異世界。」
「異世界?」冰宿皺眉,「就是異星球咯?這我已經曉得了,我想問的是你們是如何帶我來的?路上花了多少時間?找我又有什麼事?」
「第一、第二個問題由專業人士來回答你。」
專業人士?冰宿一怔。法利恩踏前一步,微笑道:「是這樣的,我們以魔法陣為通道,儀式為媒介,利用空間的法則將你召喚來。比如一張白紙的兩端相距甚遠,但只要把白紙摺疊,就可以輕鬆來回於兩頭,召喚術就是應用了這個原理。」
「天哪!」冰宿臉色大變,「你們摺疊了空間!?」
「正是。」
「這種事能辦到嗎?」
「當然不容易辦到。若空間可以隨意摺疊扭曲的話,就代表時間也能挽留了。但偉大的時間之河自然不能夠回溯。所以,這樣的機會非常少。昨晚是一千年來西王的瞳星首次進入火之宮,黃道面的夾角變成九十度,我們的次元與你們的次元重疊,空間紊亂的結果,加上精密的計算...」
「等等、等等,你能不能說詳細點?」冰宿打斷,後悔沒把紙筆和計算機帶在身上。法利恩笑容不變,點頭道:「好的,冰宿小姐。不過我們可否私下再好好討論這個問題?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談。」
「啊,好,沒問題。」冰宿爽快答應,臉上興奮的紅暈卻沒有褪去。
羅蘭和法利恩交換了個眼色,為對方旺盛的求知慾感到新奇有趣,心想:所謂丟魚骨頭給貓,就是指這種情形吧。
「總之,我們用這個方法成功請到您,並且沒多花一分一秒的時間,只是冰宿小姐因為突然進行時空轉移,身體受不住,而昏迷了一個晚上,實在非常抱歉。」
冰宿只能點點頭,總不能說沒關係。不知道是不是職業的緣故,法利恩說起話來真的很具有條理性又畢恭畢敬。
美麗的大神官笑著說,能解答你的困惑我太高興了。冰宿盯著他的笑容,心裡一瞬間想若是能每天看到這個尤物,那留一段時間也不錯,隨即把這該死的想法給KO了。她轉向另一個同樣帥得不像話的男人,臉色鐵青地道:「那麼,你們邀我來到底要我做什麼?」
「首先希望你能明確自己的立場,積極配合我們,這樣我們不僅能達到各自的目的,還能合作愉快。」羅蘭換上嚴肅的表情,「你也許會覺得荒唐,在這個國家,人民普遍視你這類異世界的來客為救世主。我身為城主,不願破壞他們美好的幻想,所以請求你完美地扮演一位神使。」
冰宿聽得目瞪口呆:「他、他們不會是認真的吧?這太可笑了!」
「是很可笑,但是可以理解。人們總是憧憬夢想討厭現實,認為未知一定強過有知。聽說地球很發達,應該就是抱著這種想法進步繁榮的吧?相信你們塑造的異世界多半資本完備勝過你們、智能技術超越你們,而非蠻荒不毛之地吧?很遺憾的,魔導國也是這麼副景況。」
「...」冰宿不由得重新審視眼前的男子。他說他是城主,可是憑這份睿智氣度,說他是國王也不為過。初時見這個星球又是君主制又是大神官的,以為文明水平不高,看來是她太小覷他們了。但羅蘭福斯給予她的威脅感不止言語的壓制,更像是精神層次的根本不同。
這回遇上一個和心宇表哥不相上下的厲害人物了,腦筋得轉快點!
「怎樣?蘭小姐贊同我的提議嗎?」
「我想請問你們選則我的理由是什麼。」冰宿攤開雙手,「誠然,貴城的民眾只需要一個『異世界的人』就行了,但以城主的立場,為了多少派點用處,應該篩選一位更有資本的人吧?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
聞言,法利恩頗為意外地眨眨眼。然而冰宿專註於羅蘭,沒有留意他的表情變化,以致這個快攻徹底失敗了。羅蘭不僅不為所動,還好整以暇地拋給她一個揶揄的淺笑,懶懶地道:「蘭小姐不認為你這樣的人正合適嗎?年齡小缺乏說服力,年紀大不好控制,你的智慧也足夠分清好歹,又是位美麗的女性能激起人民的保護欲。」
「我明白了。」換作旁人,一定覺得這段話很不入耳,但冰宿是理智遠勝於感情的人,非但沒發火,還深以對方的解釋為妥,「不過,只是這樣嗎?」
羅蘭的眼底閃過一道寒光,微笑道:「不止。」法利恩開口道:「我們國家有個傳說:一千多年前世界陷入動亂時,有位賢者召喚來一個異世界的男子,兩人合力創造了一枚有毀天滅地之能的寶石,消除災難,挽救了世界――冰宿小姐,你正是這位地球人的後代。」
冰宿睜大眼睛,驚愕莫名:「一千年前?一千年前就有人來過這裡?」
「不錯,所以這才是我們選擇你的真正原因。」羅蘭緩緩道。冰宿腦筋轉得飛快:「你們想追問那塊寶石的下落?那是不可能的,我根本不知道。」內心卻著實為這個答案震驚。能夠毀天滅地的寶石?若非誤傳,八成是原子彈之類的東西了。可是,一千年前?可能嗎?
「你有沒有滿願石看就知道了,我也相信你對此事確實一無所知。」
冰宿直視對方的雙眼:「那你怎麼辦?你需要的是石頭不是人吧。」
「不,我需要的是人不是石頭。」羅蘭加重語氣,「蘭小姐,我再問你一次:贊同我的提議嗎?」
思考良久,冰宿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若請教城主具體的做法,是否太冒昧?」
羅蘭輕笑道:「是太冒昧。」
冰宿深吸一口氣:「好罷!我答應你!」她沒蠢到問如果不答應會怎樣,從被帶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結果就已經註定了――她根本沒有選擇權。羅蘭福斯算很尊重她的人權,告訴她前因後果,不然他大可以用將她關起來餓死的威脅逼她乖乖就範。因為這個男人完全沒被什麼救世主傳說所唬,看透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所以她暫時不敢太放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
「謝謝,我也答應蘭小姐,一等此間事了,就送你回去地球。」
羅蘭以誠懇的語氣保證。冰宿估且相信,點點頭,拿起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邊的桃果汁,這才恢復心情品嘗起來,發覺味道不錯。
「請暫時在我宮裡安心居住。明天起會有專人來指導你一些事項,不過真正負責教授你的是法利恩和艾德娜。艾德娜是女性,正好擔任你的貼身保鑣並照顧你的生活。再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隨時可以來我辦公室詢問。」
冰宿連連頷首,對方實在安排得很到位,讓她沒有一點插嘴的餘地。
「還有,你可以隨意參觀整個王宮,但是身邊必須有人保護。」
「知道了。」
羅蘭轉動手裡的杯子,道:「下午我想將你引見給大家,可以嗎?」
「沒問題。」冰宿聳聳肩。
於是,到此為止,東城伊維爾倫的救世主塵埃落定了。恐怕自開天闢地以來,這樣打著商量做生意般的救世主授任儀式還是頭一遭。
羅蘭打響指叫來兩個侍女,將茶發少女帶離會客室。門關上后室里出現片刻的冷場,直至被一個清冽的嗓音打破:「她比我想的還難對付。」
「的確。」大神官的眼神也變得深邃。
「你應該找個笨點的來。」
「非常對不起。」法利恩鞠了一躬,雙眼卻隱含笑意,「其實大人很欣賞她,對嗎?」
羅蘭聳聳肩膀,不置可否,半晌,若有所思地問道:「你認為她怎樣?」
「敏銳而好奇、深刻而理智,很危險。」
「嗯哼,不過正因如此,也有她好對付的一面。」羅蘭啜了口已冷的茶水,微微一笑,「也好,伊維爾倫不需要笨蛋,看看她能帶給我多少東西吧。」
初春的陽光透過窗玻璃,灑進室內,輕薄透明,把四周的空氣都變成了淺金色。一切都柔化了,透明了,唯有坐在窗邊的人,罩著黑緞長袍的身影彷彿拒絕和陽光融合似的,雙眸籠上一股陰氣。
「其它城的情況如何?」
法利恩想了一下,答道:「南城和北城分別於凌晨三點和四點召喚成功。」
「哦,還蠻沉得住氣的嘛。」羅蘭手肘撐在扶手上,交叉的十指托住線條完美的下頜,陷入沉思。
近年是協調神賀加斯力量最弱,混亂神優希亞力量最強的預言之刻;加上他先聲奪人,原以為主君和幾位同僚會火燒屁股地跟著舉行儀式,而那個禁忌的召喚咒語,無論缺少召喚對象還是中途出點小差錯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羅蘭不是在期待這種發
展,當然,若他城的術士因儀式失敗遭到反噬傷亡慘重的話,他也是很歡迎的。
原因不光是那兩個城術士水平優秀,還因為這一代流著星賢者血統的滿願師有好幾個。羅蘭暗忖:這就有點棘手...不,也無所謂。長久以來,人民一直沉浸在等待救世主降臨的幻夢中,自己什麼都不做,現在看見一下子出現五個救世主,他們是會驚訝、憤怒,還是不知所措呢?八成是後者吧。因為這並不是一場屠龍之旅,需要五個人合作,滿願石只能屬於一人。然後他們就會明白:救世主的預言多麼愚蠢!滿願師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魔法不會,武技不通,滿願石更是連聽都沒聽過――她們是多麼不值得期待。但令民眾絕望也不是他的目的――失望的同時要給予新的希望,這才是他召喚滿願師的理由。
羅蘭回過神,問道:「還有兩個呢?」
法利恩的表情變得有點奇妙:「卡薩蘭最先有動靜。陛下甚至沒和拉克西絲元帥商量,就急忙採辦儀式。但因為效率太差了,一直磨蹭到今天早上;隱捷敏亞也是。結果兩個城的時間正好擦撞在一起,成功與否還不知道...」
羅蘭差點啞然失聲:「怎麼有這麼巧的事!?我雖然不是魔法師,也知道那種情況極其危險。」
「是的,搞不好會引起空間震,把儀式現場全炸了。」
「那就太好了。」羅蘭嗤鼻,「卡薩蘭和隱捷敏亞兩個死對頭,平常分外眼紅地殺來殺去,這種時候竟好得默契十足,真不知道交情到底是好是壞。」
法利恩苦笑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冤家吧。」
「哦?那我就要讓他們成為真正的仇家。」羅蘭笑得分外輕柔,冰藍的眼眸卻像兩把剛磨好的刀鋒,閃著冷而利的光芒。他瞅瞅窗外,隨口問道:「快十點了吧?」
「是。」
「那麼,結果應該快出來了。」
法利恩凝視主君,請示道:「要妨礙嗎?」羅蘭搖搖頭:「不,南北兩城現在有餘裕,一定正監視我們,不可能不露一點痕迹就搗亂成功。再說我本來就沒有妨礙卡薩蘭的意思――他們已經有了聖巫女,竟還去召喚滿願師。」
「若成功,不,如果還有滿願師的話,首都肯定亂套了。」
「有,絕對有。不然就無法解釋,聖賢者為何給每個城都留下一條召喚咒語。」
大神官眼中浮起困惑,好像在說「這有什麼關係嗎?」。瞥見他的表情,羅蘭笑了笑,靠入鬆軟的椅墊:「不,可能是我想太多了。那麼古早以前的人,應該影響不到現在。倒是,卡薩蘭軍在青藍山脈的戰況如何了?」
「和冰宿小姐會面前有消息傳回,情形樂觀。」
「那麼大概了結了。德修普果然手快。反正一開始就沒期望那道壞掉的結界能絆住他多少時間,只要他趕不上阻止他親愛的伯父的胡做妄為就行了。」
法利恩道:「我已經對梅迪、埃特拉兩城的探子下達試探滿願師的指令,如無意外,最遲晚上就會把消息傳回來了。」
「很好。嗯,時間還早,我回辦公室了。你也跟我來,昨晚寫的告文幫我修改一下。」羅蘭放下空茶杯。法利恩點點頭:「就是下午要向全體城民宣讀的那篇告文嗎?我明白了。啊,我到時要不要換套衣服?」
「可以,但別穿得太華麗,會引起女性公民的尖叫,這不是展示會。」
「城主大人!」
法利恩滿臉通紅地大吼,頓時彷彿曉露沾葉,霞光染菊,美得不可方物。他囁嚅道:「我也不是...自己喜歡長這樣的啊。」羅蘭笑著拍拍他肩膀:「長得美總比長得丑好。」語畢起身離座。但其實以他的立場,並沒有資格安慰人,因此法利恩暗暗嘆了口氣。
說起來,那個少女也有相同的煩惱吧?
大神官回想起冰宿明麗的容顏,內心升起一抹同情。儘管她是滿願師,可在這裡只會被視作政治偶象。然而她擁有罕見的智慧和獨立的人格,不能不說有點可惜。但,這股淡淡的憫意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和大人的大業比起來,這只是微不足道的顧慮。
法利恩羅塞聳聳肩,跟上主君,像化身為他的影子般緊緊隨侍在他的側後方。羅蘭沒有注意到心腹一瞬的怔仲,緩緩推開會客室的大門,心道:
這麼一來,滿願師算是正式登上魔導國的歷史舞台了。接下來,就是熟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