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見

「快看，那是什麼？」大巴車上一個小男孩的驚呼炸醒了隨車顛簸昏睡的遊客。人們尋著喊聲紛紛把目光投向車窗外——

在晚霞柔光映照下的片片鱗雲與遠方層層疊嶂的山巒間，一個高大俊朗的男子身影若隱若現的展映在半空中。在他的身後是細浪涌動的海岸線。

「我的天，這該不是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吧。」一個激動得有些顫抖的聲音。

「真的是呀，海市蜃樓，乖乖，還是彩蜃！」

話音未落，整車的人們在司機打開前後車門的瞬間涌下大巴，手機相機對準天空，唯恐錯過眼前這壯景奇觀。

此刻，剛剛還有些虛幻的男子的側顏，已經清晰可鑒了——

稜角分明的輪廓，濃眉舒緩，明眸皓齒。白色襯衫的一角很隨意地掖入牛仔褲中，斜搭肩頭的畫夾隨著他的步伐左右輕擺。

男子時而低頭淺笑，時而側目凝視。

不過沒容人們太多時間去遐想猜測，在男子的身旁，如水墨潑畫般一位綽約多姿的女子背影渲染開來，素色的長裙風中搖曳，長發輕舞拂過男子的臉龐。她轉過身，頭微微傾起，綻放的笑容淋浴在男子寵溺的目光中。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讓人顧盼流連。

七月。

熱浪燃爆了整座濱海城市，臨近地區的人們蜂擁湧入，海灘上已被人肉完全覆蓋了。

宋子昂把旅行箱停在石板路上，拿出手機，打開百度地圖查看附近還有沒有賓館客棧，他已經不再奢望有什麼星級賓館了，只要有一張床足矣。從下火車到現在從城東邊繞到西邊已經走了三個多小時，所有的賓館爆滿。

燈塔客棧，手機地圖顯示坐標附近332米處。

宋子昂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抬頭環視四周：左側是海灘，也許是因為砂礫比較大的原因，這裡沙灘上的人沒有城東的多，也安靜許多。右側是參差錯落連成串的酒吧咖啡小吃店，一座燈塔矗立在石板路盡頭的高台上，塔頂的大燈罩在陽光的照射下放著耀眼的光。

一定是那裡。宋子昂快步向上走去。

客棧就建在棄用的塔身里，外牆蒼胰斑駁彰顯著年代的深遠，不過裡面經過粉飾裝修還不錯，至少不像想象的那樣昏暗潮濕。

「老闆，還有房間嗎？」

「還有一間，你很走運年輕人，剛剛有人退房。」老闆是個胖胖的中年人，正盯著電腦屏幕，玩兒著老掉牙的紙牌遊戲。

「我的天，終於有空房了，可累死本尊了。」子昂長噓一口氣，掏出身份證遞了過去。

「那個價格是淡季的。」見子昂正看牆上的價格表，中年人急忙解釋「小夥子，現在是雙旺季。」

「雙旺季？什麼意思？」

「游泳吃海鮮呀。」中年人油滑地笑。

「什麼雙旺季，明明是一個夏季嗎。我不游泳也不吃海鮮，只是想來海邊轉轉，畫幅日出日落圖，你不要漲得太狠。」子昂無可奈何，他可不想再挪動一步了，雙腿已被疲乏捆到了凳子上。

「不多，一口價500元。」

「120漲到500」，子昂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太離譜了吧，老闆。」

「哎，年輕人，物以稀為貴，曉得嗎？我這也是隨行就市。再說了，我這塔樓頂可是觀日出日落的最好去處，說不定你來了靈感還能創作出世界名畫呢。」中年人狡黠的笑著，肥碩的臉蛋彷彿要擠出了油。

子昂心理已默許這近乎敲詐的行為了，掏出錢夾，正要遞錢給中年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麻煩讓一下。」一個氣喘吁吁的女聲，話音未落子「咚」地一聲，一隻巨大的旅行袋砸落在前台柜上。因為用力過猛，慣性使然她重重地撞到了子昂的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女孩慌忙道歉，盈盈清澈的雙眸正對視著子昂，卷翹的睫毛扇動著，幾乎刷到了子昂的臉頰。

好個靚麗的學生妹！子昂突然心跳加速，有種觸電的感覺，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和女孩四目相對，子昂心頭一時小鹿亂撞，連忙收回眼神，正襟危坐。

「老闆，請問我預定的房間是幾號房」女孩努力地向櫃檯裡面傾斜著身體，踮起腳尖抻長脖子，眼睛盯著電腦像是要從電腦里找出自己的房間號碼。

「什麼時候預定的房間？我這裡沒有空房了。」

「沒有了？可是我一個月前就預定了呀。」說著女孩從背包里拿出一張紙，「您看，上面有訂單號，我交了訂金的。」女孩有些著急。

「一個月前的訂單」中年人接過紙張瞭了一眼，然後在電腦里輸入1234567。再然後他告訴女孩訂單已被取消了。眼前的一切子昂盡收眼底，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剛才老闆那句「剛剛有人退房」這句話的緣由。他想戳穿中年人的把戲，可想到這件事和自己也有瓜葛，於是欲言又止。

「取消了？為什麼？怎麼可以」女孩的臉因為激動而有些微紅，著急的樣子讓子昂有些愧疚。

「顧客超過一個月沒來消費，網站就自動取消訂單嘍，否則的話你們訂完房間不來住，空著房我們喝西北風呀。不過不用急，過幾天網路平台會把訂金退給你的。對吧，小夥子。」老闆狡黠的笑並使眼色給子昂。

「哦，對吧。」子昂含糊著答應，心理覺得很對不起女孩。

「可是剛才我明明看見你在收他的錢，有他的房為什麼沒有我的？」女孩質疑的眼神瞥向子昂。

「人家老早以前就預定了。」

「早過一個月嗎？那豈不是早就取消了？」

「是，是三天前預定的，啊歐我說錯了，還沒取消，還沒取消。」面對女孩咄咄逼人的語氣，中年人有些結巴，收起眼神低頭看電腦。

「預訂的為什麼還要交現金？不是應該網上支付嗎。」

中年人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那請問你的訂單號是多少？」女孩又轉向了子昂。

「這個---」子昂沒堤防原本是隔岸觀火，不想這火瞬間燃到了自己眼前，「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是警察嗎？」子昂提高了嗓門，心想不能讓這小女子站上風。

「我不是警察，我是個人，人是要講道理的。我可以不住這兒，但事情要搞清楚。」女孩鄙視的目光讓子昂渾身不自在。

女孩吃力地拉下大行李袋，搖搖晃晃地向外走去，沉重的行李袋羈絆著她前行的腳步，白皙修長的腿不時被行李袋撞擊著。

「我會投訴你們的，至少十個差評。」女孩站在門口，回頭說。屋外的強光與屋內的昏暗反差鮮明，女孩的逆光倩影像一片剪紙掛在大門上。

「現在的女孩還真是凶。」胖老闆悻悻地自語。

「是我們做得不夠男人。」子昂長嘆一口氣，瞥了一眼胖老闆，把錢扔進了前台。

胖老闆忙著開房手續，子昂手撫著額頭，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大門口—

此刻，午後的太陽正炙烤著大地，石板路被陽光照射泛起刺眼的白光，女孩蹣跚地走在上面。大大的行李袋壓著瘦削的身材讓子昂想到了螞蟻搬家。

一股惻隱之心在子昂心頭慢慢湧起，他情不自禁站起身，想要喊回女孩，可又擔心女孩真回來，不知如何解釋。

就在這時，只見女孩一晃兩晃，忽然撲倒在地。

「我的天」子昂驚呼一聲，起身沖了過去。跑到女孩身邊，只見她臉色蒼白，雙眼緊閉，汗水正順著額頭上的髮絲滴落到石板上。

「八成是中暑了吧，這大熱的天，還拿這麼重的東西。」

「真可憐，快給她喝點兒水。」四周聚起的行人七嘴八舌。

子昂不再猶豫，分開眾人，抱起女孩飛快地跑回了客棧。

「老闆快拿水。」

「喂喂喂，年輕人，你瘋了，她倒在外面，不關你的事，也不關我的事。別自找麻煩呀。」

「快，拿水！人命關天，還啰嗦什麼。」子昂憤怒地打斷了胖老闆的話。

「好好，你是英雄救美，出什麼亂子與我客棧無關，我這上面可是有監控的。你的房間203，趕快抱走。」老闆拿起一瓶水塞到子昂的腋下。

子昂抱著女孩來到203。房間還算整潔，只是有些狹小，窗戶緊閉略顯悶熱。子昂把女孩放到床上，邁開大長腿幾步走到窗前，快速打開窗戶，海風和海浪聲一起湧進來，房間里立刻透涼不少。

女孩的臉色和床單一樣慘白。子昂打開瓶蓋，餵了女孩兩口水。過了一會兒，女孩仍沒有醒來。子昂有些慌了，她會不會已經死了？他驚出了一頭汗，連忙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向女孩的鼻子下面，還好有濕潤輕柔的氣息呼出。子昂如釋重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門開了，胖老闆拎著女孩的大行李袋來到房間「好人還是真多呀，這個是路人送來的。」

放下袋子，胖老闆從衣兜里拿出一盒葯，「解暑的，藿香正氣，吃了就會好的。」

「謝謝你，老闆。」

「甭謝了，別出亂子，我就阿彌陀佛了。」胖老闆顛顛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