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能再遲疑了！

宋子昂打算從旁邊的斜坡處走下山，因為前面的山路被阻，他已無法按計劃背著子佩去往下河灣了。

山腳下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公路。沒人能想到已經進入三月了，一場冰雨加雪霧讓這條通向坳北的唯一通道變成了滑冰場。此刻公路已實行了禁行管理，幾台除雪車正全力以赴清理公路上的冰雪，旁邊停著警車，黑暗中閃爍的紅色警燈格外醒目。

子昂站在山坡的頂端向下張望，雖然山坡不是很陡峭，但上面覆蓋的冰殼像鏡面一樣在慘白月光的照射下正反射著奪人心魂的寒光。他試探著伸出右腳踏到斜坡處，結果呲溜一下險些摔倒。子昂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

焦急的子昂在山路上往返徘徊了幾次卻始終找不到下山的路口，這讓他的心情變得煩躁起來。

「救命——」他向山下大喊。可是忙碌的人影和卷著雪霧的車輛轟鳴穿梭著，並沒有人聽到子昂的呼救聲，更沒有人抬頭看到山脊上孤立的身影，只有空谷回音在撞向漆黑的四面八方后重新聚攏到他的耳鼓中，變得沉悶肅然。這一刻像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感襲上宋子昂的心頭，他抬頭望向夜空，感覺掛在蒼穹上的圓月竟也有了幾分慘白的詭異。

絕望正一點點侵蝕他的信心，無盡的夜色令他恐慌。而伏在他後背上的葉子佩無聲無息了很久，她瘦弱纖細的手臂無力地垂向路面更增添了他的不安情緒。

「葉老師，你醒醒。」子昂停下腳步，內心一陣慌亂。

沒有聽到子佩絲毫的回應，只有寒風颯颯。她的秀髮鬆散在他的胸前，被蕭瑟寒風吹起飛揚在他的眼前，然後撫落在他茫然的面龐上。

「你聽見了嗎？我在求你……求求你醒醒，快醒醒呀——」

無助悲切的宋子昂不知所措地站在空曠寂寥的山路上嚎啕大哭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溟濛的雙眼望向深邃的夜空大聲喊起來：「老天爺，你已擁有太多的美麗天使，幹嘛還要收走她？求你不要給她戴上翅膀，放過她，也放過……我們！」

這聲凄厲的哭嚎伴著陣陣寒風滌盪在崎嶇的山路上，也撞擊到子昂自己心靈深處。恍惚間許多沉在心底的記憶瞬間升騰上來，像水閘泄洪時奔涌的水流一樣交織在一起。可是這些噴涌的記憶，急速的閃過又令他捉不到具體細節，最後統統變成了煙雲一樣模糊不清的一團團的混沌……

「哎！」

一聲微弱的呻吟灌入子昂耳朵，子昂渾身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挺直著身體，一動不動，唯恐聲音消失。

「好冷。」

雖然聲音極弱，但他還是聽出那是子佩的聲音。他為之一振，像斷雁孤鴻又找到了依靠。顧不上擦乾眼淚，他連忙蹲下身體把子佩緊緊抱在了懷裡。

原來，剛剛子昂凄厲的哭聲驚動了葉子佩，她皺著眉頭用盡全身力氣睜開雙眼。迷離恍惚中四周黑黢黢一片，她以為自己已經死去。這是通向天堂的路嗎？通向天堂的路怎麼會這麼黑暗陰冷？

忽然間她看到了他那張被悲傷籠罩的稜角分明的面容——因絕望而涕流滿面，因無助而憔悴倦怠的眼神。

她顫抖著抬起手臂輕輕撫摸了一下子昂沾著淚水的臉，嘴角努力上揚，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加柔媚妖嬈，目光更加溫柔恬靜。

「放下我吧！」子佩氣若遊絲，她已經不想再移動半步再連累子昂半分鐘了：此刻甚好，月朗星疏，遙夜沉沉，是告別的好去處。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此生遇到子昂就是自己最大的圓滿，足矣！人生縱然再冗長也有告別的時刻，就這裡吧！一定要安詳地走，不要嚇到他。

打定主意后，葉子佩有氣無力地輕啟已經變得絳紫色的嘴唇：「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要多……吃飯，吃飯的時候別貪玩。睡覺的時候也別……別胡亂踢被子，別著涼。下雨天不要光著腳往外跑，記得……帶傘。還有……要喝熱水不要喝涼水，衣扣要完全繫上再往外跑，還有……跑的時候不要撒歡兒地往前沖，要……要仔細看好腳下的路。」

子佩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皮越來越沉重，頭腦也越發迷濛困頓起來。擔心囑咐的話語無法說完，她拚命想支撐起身體，卻因體力不支無法實現。

「去找姐姐子玥吧，告訴她……我食言了。」不甘心的眼淚流過子佩的眼角，滴落到子昂的胸襟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又要丟下我嗎？」一絲不祥籠罩心頭，對死亡的驚悸讓他戰戰兢兢。此刻，撕心裂肺的心痛除了讓他更緊地抱住子佩的身體外，他只能茫然地望著黑魆魆的夜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正在他戚戚然惶恐不安的時候，一顆松樹球從頭頂上的樹枝上掉下滾到他的腳邊，接著被一陣風吹落到山坡，在泛著銀光的冰面上蹦蹦躂躂的向山腳處快速滾落，發出清脆的聲音。

宋子昂看著山坡上滾落的黑影心頭一震，他單純地認為自己完全可以抱著子佩像那枚松球一樣滑到山腳，那裡有車有警察，還擔心沒人出手相救嗎？

「我們有救了！」子昂興奮地對懷裡的子佩說，雖然聽不到子佩的回應，但山下晃動的光影給了他莫大的信心。

於是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子佩嬌小的身體向山路一側走去，可是當他再次站在山坡頂端俯視山腳時，猛然感覺黑暗像幽靈一樣正張開雙臂等待著自己。恐懼再次襲來，雙腿不停抖動，心臟也突突突狂跳不止。他下意識後退一步，發現自己抱著子佩的手臂竟也是抖動的。

「對不起。」他沮喪地跌坐在地。即使昏迷中，她的眉頭都是緊蹙著的，她是有多麼的焦慮，多麼的不放心多麼的不信任自己呀！看著子佩在月光映襯下越發顯得蒼白的臉，自責，慚愧，內疚一股腦地湧上心頭。

正在這時，山腳下汽車的轟鳴聲忽然停止了，子昂好奇地向下張望。不看還好，這一看他立刻緊張起來。原來工作人員已清理完這段路面，紛紛跳上汽車準備去下一個地點作業。

不能再等了！子昂意識到時機即將錯過，這意味著倒在自己懷裡的人將失去被救援的機會。

不能再遲疑了！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子昂緊咬牙關，雙手把子佩緊緊護在胸前，眼睛一閉，雙腳用力蹭向覆蓋著冰雪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