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郵件
A大網球場。校隊正在進行今天最後一場訓練。鵝黃色的網球落到底線前面,高高彈起,被一記單手反拍迅速擊回對面。梆!這一記反手高出了網,站在另一側的祁月塵右腳往前邁出,肩膀微轉,揮出一記短暫的隨拍。球沒落地,撞到拍網后就飛旋彈回邊線與底線交接的死角。正手截擊!對面的男生明顯有幾分力不從心,步伐亂了,揮了記空拍。球彈跳出界,自由地滾到球場邊沿。長哨響起。王老師從裁判椅上爬了下來,舉起右手大喊:「好,今天就到這!各位同學收拾一下回去休息,明天繼續!」所有人狀態都切換回放鬆狀態,場地內人聲逐漸開始嘈雜。祁月塵放下球拍,撿起地面上的紅牛給對面男生丟過去。「打得很好。」他邊摘護腕邊說。「你也是,狀態一天比一天棒了。」男生接過紅牛,拉開易拉罐。「嗯。」祁月塵朝身邊經過的其他隊員點頭,故作不經意地掃了眼場地,直到瞥到網球場邊緣那道熟悉的身影。男生朝他身後看了眼,瞭然一笑,「她們是來找你的吧?哈哈哈,我先走了。」「明天見。」祁月塵轉身,俯視幾位面色羞怯的女生,很客氣地開口,「你們好?」「學長好,」其中一位長發女生最先開口,笑得很矜持,「我們又來看你打球啦!你今天發揮得也很帥哦。」她說完,伸手給祁月塵遞過一瓶能量飲料,「給。」祁月塵淡淡一笑,沒去接,「謝謝。」迎著女生微微不安的眼神,祁月塵又補充,「水就不用了,有人給我送。」站在最右側的女生「啊」了一聲,小聲問,「女朋友嗎?」祁月塵搖頭,簡潔回應,「不是,室友。」說完他就朝場地邊緣正蹲在地上撿球的男生走了過去。虞衷正拖著球筐,小跑著彎腰撿球。場地邊緣散落著無數訓練用過的球,教練嫌撿球收拾麻煩,貼了勤工儉學的崗位:撿球員,一天三十塊。不同於正式比賽會用到的球童,網球隊應聘的撿球員工作很簡單,每次訓練結束幫著撿球清理場地就行。所以說辛苦也不辛苦,更不花費時間,崗位應聘還挺熱門。虞衷很幸運地得到了這個機會,也非常珍惜。他是個守時的人,每天都會按時到達球場撿球。他一遍撿一遍默默數著,「……56、57、58——」一道熟悉的聲音插進來,「59。」眼前的網球被人撿起,遞了過來。虞衷接過球,一臉欣忭,「塵哥,你收拾好了?」身材修長的男生雙手撐著膝蓋,彎腰盯著他,語氣帶著點慵懶,「還沒。」「哦,」虞衷呆了一秒,很快想起什麼,跑到自己的書包跟前彎腰掏出一瓶礦泉水,又小跑回來,「給你。我特意挑的冰鎮過的。」祁月塵接過水,唇角微微挑起,「謝謝,明天中午請你吃飯。」虞衷搖頭,「不用,明天中午我要幫人代課,時間來不及。」「那明天晚上?」「晚上我也有點事……」祁月塵眯起眼睛,「後天?」虞衷揚起臉笑,「後天咱們都有課啊。沒事,你不用請我吃飯,朋友之間,客氣什麼。」祁月塵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朋友?」虞衷肯定地點頭,「是啊。」點頭的同時,虞衷滿懷成就感地在心裡給自己點贊。成為祁月塵的朋友、與對方打好交道,前後他只花一個月的時間,做為一個社恐居然能達成如此成就,自己真了不起。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不小心看到對方微博小號,虞衷原本是沒有和對方發展友誼關係想法的。-一個月前,A大才剛開學。虞衷拖著厚重的行李箱,一口氣從寢室一樓走到六樓,險些累斷了腰。給他開門的是新室友,一位扮相非常嘻哈的高個男生:「歡迎歡迎,你就是從歷史學系轉專業過來的那位?」「謝謝,」虞衷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濕巾擦額頭的汗,挑起唇小幅度地展開一個微笑,「我叫虞衷,你是……」對方在看清他的臉后楞了一瞬,答非所問:「……兄弟,你這長相有點逆天啊。」被別人當面稱讚顏值的事虞衷經歷得太多了,不過他還是適應不來,他略帶尷尬地笑了笑,沒回應。「陳之浩,這邊有寫,」陳之浩盯著他的臉多看了幾眼,才想起回答他之前的問題。寢室門上貼著一張列印紙,好像是寢室布局圖,「報道了嗎?」虞衷點了點頭,他剛從輔導員辦公室回來,「嗯,我報道后才過來的。」「轉專業要求綜測績點排名專業前三才有資格,」陳之浩靠在門口打量著他,語氣頗為欽佩,「學霸,請受我一拜!」虞衷報考大學的時候分數擦線,為了求穩選了調劑,結果被調進歷史學系學世界史,專業非常冷門。他對世界史實在是愛不起來,大一下定決定要轉專業,在圖書館泡了一年,終於考出了不錯的成績,足夠支持他大二換專業。A大刻苦學習的同學有很多,像虞衷這樣真算不了什麼。他有些不好意思,搖了搖頭,「沒有,我是靠運氣。寢室只有三個人嗎?」他靠近門口,看貼在上面的列印紙,然而,一個熟悉的名字闖入他視野。虞衷目光一凝。不會真是他知道的那位吧,這麼巧嗎。他認識的那位同名同姓的男生,高中和他同校,因學習優異和相貌出眾聞名全級,高中剛上來虞衷學習很普通,對自帶學霸光環的同學都很仰慕——包括這位。「是啊,三人間,」陳之浩跟著他一起看,「我、祁月塵,還有你。」A大排名高,學費也高,好在並非亂收費,生活學習環境完全對得起高昂的費用。寢室都是海景房,個別系的寢室還是兩室一衛的布局。虞衷轉的法學院就是這樣的寢室。「祁月塵住那個單間,咱兩睡這裡。」陳之浩指了指房間靠牆一側的兩個上床下桌。住單間還是睡上床下桌,都是分寢室前自己可以選擇的,區別只在於住宿費。單間要比上床下桌貴許多,虞衷當時果斷選了後者。他的床位在靠陽台那邊,兩張床之間隔著寬大的樓梯櫃,能儲存物品。陳之浩和他打了聲招呼,「你先收拾吧,我朋友喊我出去玩,晚上可能很晚回來,給我留個門哈,別反鎖。」虞衷點了點頭,「好。」他掏出抹布,用清水打濕,把自己的位置好好擦洗了一遍,而後把行李箱的東西一樣樣放到柜子里和書桌上,沒過多久就收拾好了,他也出了一身汗。A大所處的C市是個濱海城市,地理位置靠南,九月依舊熱得和盛夏一樣。虞衷把空調調低,抱著換洗衣服進了浴室,酣暢淋漓地沖了個澡,然後換上長袖長褲出來。衣服都是他從家裡帶來的,他現在穿得這套還是他念高一時買的,褲子有些顯短,坐下來褲腿會躥到小腿腹。虞衷把這套一直當睡衣穿,穿久了,倒也沒什麼不適。就在他洗澡的這會功夫,手機接收了無數條消息,除了微信消息,居然還有郵件。虞衷眉頭一皺,心生警覺。上學期快期末的時候,一直有人給他發騷擾郵件,內容尺度極大,污言穢語各種暢想,看得虞衷眉頭各種打結。在對方的描述里,他彷彿一位弱不禁風的豌豆公主,輕輕一推就能倒下,用力一捏就會出現紅印,給他身上套了許多設定,總之各種幻想,語言風格非常粗魯直白,一看就不是女生寫的。虞衷確實算不上英俊那一類。他長得偏少年氣,較為柔和,一雙桃花眼無論看誰總有種深情的錯覺,笑起來更是顧盼神飛、唇紅齒白,身上那種自然而然的乾淨和洗衣粉洗過一樣。這種長相非常討姐姐阿姨們的喜歡,年輕女老師見了他笑容都會變得和藹。而和他同齡的女生不見得就喜歡他這一類,中學以來虞衷收到男生的表白居然比女生的還多,簡直是匪夷所思。不過像這樣發消息騷擾的,還是第一次。上學期期末他不堪其擾,把發件人拉黑了。沒想到這學期對方又換了個E-mail捲土重來,幻想的尺度也更進了一步。虞衷不經意間就伸直手臂拉遠了手機,一副地鐵老人神情。因為實在是辣眼睛。不過,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騷擾,饒是性格再好的人,也會有激怒的時候。虞衷執拗勁上來了。他收回手,面無表情地盯著手機,開始逐字逐句審視對方發來的消息和圖片,挖掘暗中暴露的信息。這雙眼睛,他暫時不要了。一定要揪出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