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疏離

散落在地上的另外兩瓶子分別是浴室清潔劑和酒精，看來他的新室友都比較潔癖，至少非常重視浴室的清潔工作。難道剛才那罐KY也是用來清潔浴室的嗎？虞衷實在想象不來這東西該怎麼用，放在浴室，難免會讓人想歪。為自己先前的胡思亂想懺悔了幾秒鐘，他打開花灑開始用浴球起泡。熱水順著噴頭從頭頂澆灌下來，急急在身上流淌著，空氣中原本殘留著的那點冷香漸漸被多芬沐浴液的蜜桃香味侵蝕，水停下的時候，已經什麼都不剩了。清理完洗浴區，虞衷走到洗手台旁吹頭髮。吹風機看起來像沒被使用過一樣，線被黑色魔術貼整整齊齊束成一捆。虞衷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浴室叫了聲陳之浩的名字。「陳之浩，浴室那個吹風機我能用嗎？」「能用，那是寢室自帶的，我和塵哥都不習慣用吹風機所以沒碰過它，」陳之浩好像在打遊戲，頭也沒抬。「哦好。」虞衷縮回腦袋。他用毛巾擦乾手，撕下魔術貼解開線。鏡子里的男生眼睫因為被打濕，顯得異常濃密烏黑，襯得那雙澄澈的眼眸愈發黑白分明。他的額角有一塊不明顯的疤痕，然而在小學初中的時候，那一處非常可怖，以至於虞衷養成了留劉海的習慣。他的頭髮長得很快，距離上次修剪才過去一個多月，劉海就已經長過了眉毛，虞衷邊吹邊撥弄頭髮，漫不經心地想著等下周就去剪髮。吹完頭髮，虞衷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黑框眼鏡，清洗並擦乾后，重新架到鼻樑上。九月的C市還是很熱，陳之浩把寢室空調開得挺低，從浴室走出來虞衷感受到一絲冷意。他從衣櫃里翻出一件薄外套披上，坐回電腦面前開始製作明晚pre的PPT。在這之前他看了眼Q|Q。騷擾者發的消息接近99＋，大概是虞衷主動加他好友給了這人鼓舞，都懶得用郵箱繼續騷擾。Arrsss：今天和你一起走的那個男生是誰？Arrsss：為什麼你們還住在一起？Arrsss：搬出去，如果你不想激怒我的話。這人以為自己是誰啊。虞衷被這命令的口吻給氣笑了。看來這人嘗試著跟蹤他。不過虞衷並不害怕。他會揪出這個人，並把他親手送去橘子里。他以前看過美劇《犯罪心理》，被科普過關於「Stalking（跟蹤）」的一點知識。像這位，大概就是那種無能追求者，希望與被追蹤者展開戀愛，但由於自身的問題而無法達成目標。最危險的是掠奪型stalker，這種人幾乎與性|侵害案件相連，前期的跟蹤騷擾都是為後期的犯罪做準備，不過虞衷對此不以為然。他不認為對方能有這個膽量。而且這個人怕是對他有……很深的誤會。「柔弱」「小鹿」？只是看他外表就輕易做出的判斷嗎？虞衷平靜地敲下一行字發過去。比利時瓜王：你跟蹤我？對面像一直守在手機跟前，才發過去就開始顯示「對方正在輸入」。Arrsss：[親親]是的呢。Arrsss：我說過，我一直看著你。Arrsss：你房間燈還亮著，準備什麼時候睡覺？虞衷條件反射地往陽台方向看了眼。他們對面也有一棟寢室樓，燈火點點，在雨夜中模糊成一個個光暈。壓抑著內心的反感，虞衷裝出驚懼的模樣：你好噁心！！別再跟蹤我了！！你到底想要什麼？！！！對面果然有些得意洋洋，對他這個反應似乎十分滿意。Arrsss：我說過，我想要的就是你啊[親親]比利時瓜王：滾！！發完這個，虞衷冷靜地返回PPT界面繼續製作，等他做完PPT，又點開B站悠哉游哉地看了會電影，進度條走了快一半才回到空間，又發了條僅一人可見的動態。【雨這麼大，明晚八點還要一個人去北區大禮堂做pre[貓貓心累]】看著瞬間就彈跳出來的訪問提醒，「阿南」的頭像大剌剌地出現在通知欄里，虞衷唇邊挑起一個小幅度的微笑。

不知道這條「魚」明天能不能被他網到。時間也不早了，虞衷洗漱了一下就爬上了床。一側的陳之浩見他要睡，忙小聲和隊友說了一下，又把大燈關了，開始靜音打遊戲。祁月塵的房間則始終沒有絲毫動靜。一切重回安靜。黑暗中，屋外的雨聲變得額外清晰，沙沙沙的很有韻律，夾雜著風吹樹葉的聲音，就像A□□R。等窗外的鳥鳴聲吵醒虞衷，他才發現他已經睡了整整九個小時，已經八點半了。寢室如昨夜入夢前一般安靜。陳之浩的窗外床簾是閉攏的，隱約還能聽到鼾聲，虞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在床上呆了幾秒鐘，而後慢慢套上衣服，輕聲疊好被子，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爬下來。他拿著刷牙杯走向浴室，路過祈月塵房間的時朝那邊掃了一眼，發現房門是敞開的，裡面空無一人。不在啊。虞衷心中騰起一絲淡淡的失落。洗漱過後他收拾好書包，準備去食堂吃個早餐再去學生服務中心提交一些轉專業的後續表格，把開學前的所有的材料工作做掉。A大校園面積龐大，食堂分佈也廣，他們這一隅寢室區附近就有一個食堂，早餐供應頗為豐盛。虞衷刷了碗豆腐腦，往裡面舀了一小勺油潑辣椒，又拿了瓶胡蘿蔔汁，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一勺一勺挖起豆腐腦，不急不慢地吃著。「同學，這邊有人嗎？」兩個畫了淡妝的女生端著托盤，走到他旁邊問。虞衷放下勺子，搖了搖頭。他做的這個位置就在出口的斜對面，一抬頭就能看到門外的風景，虞衷隨意掃了眼，視線停留在一個點上。「同學，」坐在他身邊的女生突然又開始叫他，「能加個微信嗎？」虞衷也不吃了，開始迅速收拾東西，視線依舊不時掃向那個點，聞言來不及思索，匆匆點頭，掏出手機。「你掃我吧。」等加完微信，虞衷忙端起托盤疾步走到門口回收處，把東西放下后就小跑著衝出了食堂。外面又開始下起小雨，如霧似煙，是不撐傘能勉強忍受的程度。虞衷帶的眼鏡，很快就罩上了一層細密的水珠，他跑了小半截路後生生停下，放慢腳步走過去。「早上好。」祁月塵站在屋檐下，側對著他，高領黑襯衫穿出一種禁慾的美感。他看了眼虞衷，微微掀唇，「早。」虞衷笑了起來，「你起床好早啊。是要去哪裡嗎？」「有點事要去覺鳴塔那邊。」「好巧，」虞衷有點高興，因為學生服務中心的建築就在覺鳴塔附近，「一起吧，這邊恰好停著好幾輛共享單車。」祁月塵的語氣略帶歉意，「不好意思，我等人。你先走。」正掏出手機準備掃碼開鎖的虞衷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他抬頭看了眼祁月塵，就算再遲鈍，也能從對方彬彬有禮的態度當中窺到很明顯的疏離與冷淡。「好，那我先走了。」虞衷笑了笑，招手離開。轉過身後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略帶了一絲沮喪的臉。也是，大學同學不過是大學同學，室友也不過是室友。哪像高中，隨便說說話第二天就能勾肩搭背互為鐵哥們。適當的距離感還是要保持的，反正不鬧出寢室矛盾就很好了。不過昨晚兩人說了那麼多話，再加上高中老同學的身份，虞衷還以為兩人就能因此成為朋友。他嘆了口氣，騎上共享單車駛出人行道。經過剛才那個地方的時候，虞衷看到路邊來了輛不知哪來的黑色轎車，沒看清車牌，反正看線條和底盤就不像普通車輛。祁月塵和一個陌生男生說說笑笑，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輕鬆表情，正彎腰幫那個男生打開車門。早上看到對方空蕩蕩房間時產生的那點失落再次浮現心頭，並有所擴大。虞衷別過臉，用力踩了幾下踏板，開始提升車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