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夜宿荒村
建興元年十月初十,丑時,無月。
黑夜中,喊殺聲衝天而起,直透長安城。
在長安城南龍首山尾的一處山坡下,黑壓壓人頭攢動,偶爾能聽到兵甲碰撞的輕響。
山坡上,佇立著兩個頂盔負甲的匈奴悍將。一個絡腮鬍須,相貌兇悍,手裡握著一柄雪亮長刀。另一個身材極高,長著雙奇特的白眉,雙目泛紅,鷹鉤鼻高挺。
那白眉悍將指著火光衝天的長安城,大笑道:「染老弟果然好計謀。今晚精騎突襲長安,只用三千衝鋒就殺穿了長安南營。這次定能一舉擒下司馬鄴小兒,替老子出一口鳥氣!」
趙染眺望著黑夜中的火光,也獰笑道:「哈哈哈,這晉軍就是飯桶。十幾萬大軍駐紮在長安附近,有個鳥用!只能眼看大將軍捉走小皇帝。哈哈,這是第二個了!」
白眉大漢翻身上馬,振臂高呼道:「晉軍南營已破,諸位隨我劉曜再殺個透穿。殺入未央宮,活捉司馬鄴!」
眾將士同聲咆哮,潮水般如獸群衝出密林,殺向山下混亂的晉軍……
長安城內喊殺聲一片。司馬鄴在被陳公公拉著手,在黑暗中奔跑逃命。在他身前身後還跟著不到百人的御林護衛。只是看個個神色凄惶,逃跑如喪家之犬,哪還有一絲帝王護衛的威勢。
司馬鄴身上披了件護衛的衣服,頭頂的金冠歪倒在一旁。望著身後的火光衝天,氣喘吁吁的喊道:「老陳,朕的征東大將軍呢,麴允呢,援軍都沒有來嗎?」
陳公公也跑得氣喘吁吁,拉著少帝的手尖叫道:「陛下別停!索綝和麴允還在黃白城激戰。麴鑒將軍已精兵從阿城趕來。剛才前線傳書,最多半個時辰就能趕到。咱們先去射雁樓暫避賊兵。請陛下放心!」
少帝用袖子抹掉臉上的眼淚,被蹭上了一道黑灰。他低聲啜泣道:「怎會這樣?長安城四周遍布援軍,還會被匈奴半夜偷襲?黃白城激戰一月,他們卻一直袖手旁觀……這些人是來看熱鬧的嗎?」
陳公公被問得無話可說。只能長長嘆了口氣,拉著驚惶無措的少帝向遠處的射雁樓跑去……
長安外城的激戰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漸漸平息。少帝一夜未眠,失魂落魄的坐在射雁樓的最高處的大殿內,聽一位渾身浴血的將軍稟告戰情。
聽到趙染敗退,麴鑒一路追殺去了靈武縣外,才終於鬆了口氣。咬牙切齒道:「狗膽胡兒,膽敢半夜偷襲長安,冒犯我大晉天威。一定要將賊子斬首,拿他的人頭回來祭天!」
桂宮梅園內小樓內,小魏皇后拉著魏真人的衣袖低聲啜泣。魏真人心煩的看了少女一眼,壓下火氣道:「哭什麼,不是沒事了嗎?有姨娘在你還怕逃不出去?」
小魏皇後期期艾艾的抬起頭,淚眼漣漣道:「這次是沒事。那下次呢,萬一匈奴兵再攻入城,少帝來不及逃跑……」
魏真人撥開她的手,霍然起身道:「你還想讓我去救司馬鄴?哼,他是一國之君,坐鎮危城,干係巨大,豈能隨你一個女人逃命?別瞎想了。我留在這裡,只能護你一人。明白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這江山氣運,遠非你想的那麼簡單。我等方外之人,也不能逆天而行,更不能干預世間王朝更替。否則必遭天譴。」
小魏皇后撅起嘴,不服氣道:「可是姨娘你們也助百姓南渡,還協助各地誅殺過亂賊匪首。這不算干預王朝氣運嗎?」
魏真人苦笑道:「唉,你不明白的。那時我們自以為是替天行道,卻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仙。如今能感應氣機流轉,吸取天地靈氣,才知什麼是方外人。」
小魏皇后心思剔透,略微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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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驚訝掩嘴道:「啊,姨母難道,難道成神仙了?」
魏真人難得笑道:「成神仙還早,但應該也不算凡人。比之以前天地之別。這個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訴別人。」
小魏皇后睜著一雙清澈的眸子,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
天空烏雲密布,一支幾百人的隊伍在荒野中穿行。
隊伍前面幾人騎著高大駿馬,後面一群都是平民打扮,卻人人身負刀劍,又都是年輕力壯的漢子,與尋常一臉菜色的難民很是不同。看這群人的相貌,大多有胡人血統,偏偏領隊的幾個是漢人。
隊伍在山路間緩緩行進。遠遠地,幾匹矯健的戰馬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跑來,停在隊前片刻后各自歸隊。
隊首最前面的高瘦男人騎著一匹紅棕戰馬。豎起手臂止住隊伍的行進,朝身後幾人道:「附近沒有發現危險。東南十里有座荒村,咱們今晚就在那裡休息。」
他望向隊伍最後方,卻皺起眉頭道:「那個小隊怎麼回事,總是拖拖拉拉的。咱們的糧草和輜重都在那裡,萬一遺失就麻煩了。」
在緊隨他的六個騎馬的漢子中,一個圓臉中年人朗聲笑道:「哈哈哈,李大人不用擔心。糧草放在他們那裡才最放心。」
另一邊滿臉絡腮鬍的壯漢瞪眼道:「姓張的,你這話什麼意思?」
「呵呵,字面意思。」圓臉男子淡淡一笑。身旁的三位同伴卻怒目而視,瞪著那個囂張的絡腮鬍子。
高瘦男子冷哼一聲道:「夠了。我們先去村裡等著,有什麼事晚上再說。」說完一夾馬,帶著凶漢和另一個英俊的白凈青年催馬跑了下去。
後面四人對視冷笑,也縱馬跟了上去。
遠處天空翻滾著黑雲,遮蔽了最後一絲陽光。呼嘯的北風帶一股咸濕的氣息撲面而來,看來不久就有一場暴雨降臨。
後面的隊伍還多人,押運著十來輛馬車。
最前面的一輛馬車高卷著厚布窗帘,寬敞的車廂里坐著個中年無須面目和善的男子和一個六歲大的男孩。
男孩穿著一身土藍色的布衣,腳蹬小黑靴,正笑眯眯的看著手中的一張小紙條。
「曹叔呀,陛下一切平安!長安十一月大勝,麴允大人大敗賊將劉曜,還陣斬喬智明……這喬智明是誰呀?」
曹公公笑眯眯的抱著一隻鳥籠,籠里關了只咕咕叫的信鴿。聽他詢問,皺眉想了想,便向車外喊道:「喂,老劉,這喬什麼,是誰呀?」
趕車的劉公公常在軍營走動,對匈奴人的軍情知道不少。聽他問起,就探進了半個腦袋,回憶道:「這人倒有點名氣。聽說是個鮮卑人,也是個名士。降賊前做過縣令,治理有方,被當地百姓譽為神君。唉,可惜了。」
聽到是個叛賊,曹公公皺眉罵道:「呸,名士又咋了?降賊就不說,還敢帶兵攻打天子的長安城?死了活該!還神君,我看該叫他魔君。」
「唉,誰說不是呢?」劉公公看了眼咕咕叫的鴿子,忍不住贊道:「要說還是咱十方厲害,居然懂馭鴿的法術,咱們到哪兒它都能找到。這才幾天就拿到了回信!」
曹公公也樂道:「說的對!不愧是陛下欽點的小大人,比那群粗人蠻漢可強多了。」
十方聽得心裡美滋滋,撓著烏黑的短髮開心笑道:「哈哈,哪裡,哪裡。只是給它貼了張牽引符,我又隔一段路做個靈符標記,才能讓它找到我們的。」
「難怪你走一段就要下車一趟,又不讓人跟著,還以為是吃壞了肚子。原來是給信鴿布置指引的路標呀?」曹公公恍然大悟。
遠處傳來幾聲沉悶的雷鳴。劉公公回頭看了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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