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飢餓

莫宛看著床邊的兩個小丫頭，約莫七八歲的樣子，身上穿著府上派發給僕役的粉色布衣。這便是趙嬤嬤從人牙子那給她買的丫鬟，莫宛聽到趙嬤嬤叫她們大丫、二丫，想還是人牙子給取的名吧，府上當真連她丫鬟的名字都懶得給了，想到此處莫宛有些沮喪。

兩個丫頭正在床邊瞧莫宛，眼睛滴溜溜轉著。

「大丫姐，你看這個小娃娃長得真好看，就是太瘦了。」二丫用手戳了戳莫宛白嫩的小臉。

小屁孩，誰讓你碰我的臉的，莫宛說著，發出的聲音卻是咿咿呀呀，她忘了自己只是個嬰兒，連旁邊這兩個小屁孩都不如的嬰兒。

「大丫姐，你瞧，她說話了，真可愛。」

「行了，快別說了，忘了趙嬤嬤的話了，就算是個嬰兒，也是我們的主子。」大丫拍了拍二丫，她想起自己的母親和妹妹，老家發大水，逃難期間她們走散了，當時妹妹也才這麼大，也是這麼瘦，只是沒有這個小嬰兒白嫩。

「也不知道去哪給她找些吃的。」自他們昨日來后，這小娃娃便沒有吃東西，她和二丫也是，這會子三人都餓了。

莫宛是真餓，比她在現代節食減肥還餓，她不能哭，哭也沒用，反而耗體力，不哭，不哭。她越想越委屈，她招誰惹誰了，來這裡受折磨，想到此，眼淚像斷線珠子般流下來。

「大丫姐，她哭了，她哭了，怎麼辦？。」小嬰兒哭了，肯定是餓的，自己也餓，大丫姐也餓，可是上哪去找吃的呀。

「你看著她，我去大廚房看看。」大丫想著興許廚房有什麼吃的，可她連大廚房在哪也不知道，只能出去碰碰運氣。

大丫出了清風院，順著小路走著，她覺得自己像只無頭蒼蠅四處亂撞。

······

「倩倩姐，這是去哪呀，這麼晚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行禮道，她對面站著一個高個女子，面容秀麗，穿著粉色綢緞對襟衫，通身派頭比一般奴僕高出不少。

倩倩抬起眼皮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孩，這才發現原是綉坊的綉娘夢兒，此前給劉姨娘拿綉帕時兩人見過，「原是你呀。哎，劉姨娘晚間洗漱，我得去瞧瞧大廚房將洗漱用的牛奶準備好了沒。你呢，這是去哪？」這位叫倩倩的女子正是定王府劉姨娘的小丫鬟。

連一個小丫鬟穿著打扮都如此華麗，可見這劉姨娘是個受寵的，還用牛奶洗漱，嘖、嘖，這享受得，「正巧，我也去大廚房，順便給倩倩姐打個下手。」夢兒說道。

「那感情好。」這大黑天的，能有個伴同行，黑燈瞎火的也就不怕了。

大丫躲在暗處聽到兩人的談話間說到要去大廚房，還真是誤打誤撞，這便尾隨著朝著大廚房走去。

「倩倩姐，你聽說了嗎，王爺新帶回來一個嬰兒。」夢兒神神秘秘地對倩倩說道，近日可有好些傳聞，有的還說那不是王爺的親生女兒。

「聽說了，好像被安置在清風院。」倩倩級別低，多在屋外伺候，對主子們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多，但這件事她卻是聽說過。

「你說會不會是王爺在外面養外室了？」話一說出，女孩自己都驚了，趕忙捂住自己的嘴。

「快別說了，主子的事不是我們打聽的。」天哪，這要是被旁人聽到，那還了得。

兩人這便什麼也不再說，只朝著大廚房走著。

大丫跟在後面，想來她們說的嬰兒便是自家小主子吧，哎，要真是外室所生，那日後的苦日子還有的受，不過看如今這情形，也大差不差。

幾人很快就到大廚房門前，大丫也不跟著進去，只躲在暗處偷偷瞧著。

倩倩和夢兒一進門，便有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迎了上來。

「哎喲喂，我說我剛剛怎麼還聽到喜鵲叫呢，感情是兩位天仙似的姑娘來了。」那婆子臉都笑開花了，弓著身子給兩人行禮，「給兩位姑娘請安。」

「牛奶可有備下？」這老奴可真會說，大晚上的還喜鵲呢，倩倩好笑地瞅了她一眼。

「姑娘吩咐的，自是備下了。」那婆子指著屋裡灶台上的木桶，果然裝有半桶牛奶。

「怎麼只有半桶？可是你這老奴給私了去？」說的一桶，結果只有半桶，回去怎麼交差，倩倩想到自家主子發火的樣子，便有些害怕。

「姑娘哎，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確實今日那牛產奶並不多，我費了好些力氣，才擠出這麼點。」那婆子倒是個死皮賴臉的，反正誰也沒證據，打死不認。

「罷了，你同我去給劉姨娘回個話。」這個事情可不能落她頭上，這老奴沒辦好差事，領罰也是這老奴。說著便要去拽那婆子。

那婆子心道不妙，趕忙勸住倩倩，「姑娘，姑娘，這種事情怎麼能咱們自己個去呢，剛好今日還剩了好些好酒好菜，我們三人飲幾杯，待會讓個僕役給送去。」

這婆子倒是個賊心眼的，這會子竟然想著嫁禍於人。

大丫聽到此處，暗自打算著，這不正是時機嘛，自己假裝幫她們送牛奶，便可以將牛奶名正言順的拿走，反正她們也不認識自己，到時候找也找不見。

想到此處，大丫低著頭走出去，「給各位貴人請安」，她細聲細氣地說道，像是被那幾人的氣勢給震懾般弓著身子，不敢抬頭。

那婆子轉了轉眼睛珠子，心道剛好，便問，「你是哪個院的，來幹嘛？」

「我是打掃的雜役，今日忘了領吃食，這會子想問問，還有沒有。」大丫心砰砰地跳著，她現在只能隨便編個出處，阿彌陀佛，可千萬別看她，千萬別質問她呀。

「有倒是有，不過有個事情得你去辦，辦好了才有。」說要找人背鍋，這不是人就來了么，倒是給了她空閑還能吃幾杯，倩倩想想便樂。

「諾，那有半桶牛奶，你給送去佳荷院，切不可灑了。」倩倩叮囑著，向那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會意地拎出木桶，遞給大丫。

大丫接過木桶，有些重，今晚他們三人的晚飯就全靠這，想著便覺力氣上來，一把提起木桶掛在肩上。

「那我的晚餐？」這個還是要問的，說不定還能拿些其他吃食。

「等你回來······」那婆子正要拒絕。

「罷了，給她幾個饅頭便是。」旁邊的夢兒有些看不下去，這孩子本為這兩人背鍋，連個吃的也不給，自己剛來那會不也這樣受欺負，那會兒多希望有個人幫忙。

婆子聽罷，癟癟嘴，極不情願地從籠屜里拿了一個饅頭，夢兒走過去又給拿了兩個，用手絹包著遞給大丫。

大丫擔著木桶，拿著饅頭，消失在黑夜裡。但她並未去佳荷院，而是朝著清風院走去。

千萬別追來，千萬別追來，雖然知道那幾人去吃酒，不會來追她，可大丫心裡還是擔心。

大丫感覺過了好久才回到清風院。

清風院里，大丫打開手帕遞給二丫，「饅頭」，太好了，有饅頭吃，她餓了兩天，有吃的就不錯，居然還是饅頭，還有牛奶。

「把壺拿過來。」大丫並未先吃，她準備用壺裝了牛奶先給自家小主子餵飽，只是不曉得小嬰兒能不能吃牛奶，但現在只有這個，饅頭嬰兒也吃不動呀。

莫宛半夢半醒間，覺得嘴唇一片冰涼，她似乎聞到一股牛奶的芬芳，本能地張開嘴吮吸。真的是牛奶，終於不用餓肚子。可就是太涼，要是熱的就好了，但現在她根本沒有挑嘴的權利，能不挨餓就謝天謝地了，莫宛貪婪地喝著，好一會兒，才不舍地收回嘴，

大丫和二丫見莫宛已經吃好，這才各自拿個饅頭往嘴裡塞。

肚子總算填飽，只是沒想到，因著這吃食差點要了莫宛的命。

後半夜，莫宛感覺胃抽著疼，她額頭滾燙，連呼吸都滾燙。突然，她覺得肚子一緊，隨即傳來一陣臭味，她拉肚子了。

大丫此時並未睡著，今晚的事情她到現在都害怕著，這邊聞到臭味，趕忙叫醒二丫。兩人手忙腳亂地給莫宛換了尿布。

讓兩個七八歲的孩子給自己換尿布，莫宛覺得她前世活了二十年的臉都丟光了。

兩個小屁孩也不知道給她洗洗，她現在還粘著一屁股的大便。頭很沉，她覺得自己要掛了，不知道死後能不能回到現代，或者就此消失，哎，真對不起這個身體的原身，自己將她寫得如此悲慘，現在倒好，自己代替她受著，報應啊。

大丫和二丫剛換好尿布，只聽「噗」的一聲，莫宛又拉了。

「這個小娃娃的，大半夜還有完沒完。」二丫有些不耐煩。

「二丫，不對頭，這小娃娃是鬧肚子了。」一連拉了兩次大便，這臭味這粘稠度，分明就是鬧肚子，該不會是因為今天喂她牛奶吧，但是她和二丫吃了都沒事呀。

大丫伸出手摸了摸莫宛的額頭，一片滾燙，她趕忙縮回手，「她她發燒了。」

到底是個孩子，這會子發現莫宛發燒，便被嚇著了。大丫想起同村的狗子就是發燒死的，小主子該不會要死了吧，怎麼辦。

「二丫，她會不會死掉呀？」她輕聲問了旁邊的二丫，臉上滿是驚恐。

二丫心裡咯噔一下，「大大丫姐，你別別嚇我，她死了，我們怎麼辦呀？」小嬰兒要是死了，這府里還不得殺了他們，哇~她該怎麼辦呀。二丫一下就哭了出來。

大丫聽見二丫哭，也跟著哭起來，這可怎麼辦呀。

莫宛腦袋昏沉地看著兩個痛哭的孩子。喂喂，別哭呀，誰來理理她呀，她還沒死呢，這會不是該去找大夫嗎，「去找大夫呀。」發出聲音仍是咿咿呀呀，天要亡我呀，莫宛哀嘆著。

「對了，二丫，我去找趙嬤嬤。」大丫突然靈光一閃，便止住哭泣。

對呀對呀，去找那個趙嬤嬤，讓她叫大夫過來，莫宛終於看到希望。

「二丫，你看著她，我去找趙嬤嬤。」大丫說著，用手擦了擦眼淚，起身就準備走。

「大丫姐，你，你一定要回來。」二丫有些害怕，萬一大丫姐不回來怎麼辦，萬一這小娃娃死了怎麼辦，她抽抽噎噎地又道，「你一定要快點回來。」

「放心，會沒事的，我很快就找趙嬤嬤過來」，雖是這樣說，但她並不知道趙嬤嬤在哪，她只希望能有剛剛的運氣，碰上個知道的人。

大丫又來到小路上，她觀望四周，希望能有個人。

「誰在那裡？出來。」十一剛辦完事準備到前廳復命，便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那裡，鬼鬼祟祟。這大晚上是個正常的誰會出來，出來的肯定是幹壞事的，當然除了他以外。

十一抽出劍，朝著大丫的方向走去。

大丫剛聽到聲音，還想出來，此時看到月光下劍身閃現的寒光，便一動也不敢動。

她喉嚨縮成一團發不出一點聲音，腿也不受控制的打顫，天啊，之前沒被餓死，現在卻要命喪劍下了嗎。

十一走近一瞧，原來是個小女孩，他反手便將劍收回到腰間的劍鞘里，「你在這幹嘛？大晚上的。」

「饒命，別殺我，別殺我。」大丫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啞著嗓子趕忙說道。

「我不殺你，我又不是殺人魔。」十一好笑地看著她，真當他是見人殺人的魔頭？這小女娃莫不是話本子看多了，想的還真離譜。

「你這是幹嘛呢？」

「我我是清風院的，小主子病了，我要找趙嬤嬤。」

「趙嬤嬤，哪個院的趙嬤嬤？你說說，說不定我認識。」這王府多得是姓趙的嬤嬤，王妃身邊就有一個，等等，清風院，王爺讓他送過來的小嬰兒是不是在清風院里，「你們小主子可是個嬰兒？」

「我們主子是，她發燒鬧肚子，我要找趙嬤嬤請大夫。」大丫見十一好像認識莫宛，她突然覺得有戲，看來小娃娃和她都命不該絕。

「趙嬤嬤好像是王妃身邊的。」她剛進府的時候好像聽人說過。

「走吧，我去前廳，剛好要路過那」看來確實是那個小嬰兒，這還得和王爺說一聲，十一想著便提溜起大丫朝祥雲閣飛奔。

「吶，過了這個門便是，你先去，我得回前廳給王爺稟報。」十一扔下大丫，指了指院門，便轉身離開。

大丫來到祥雲閣，此時院門關著，兩個丫鬟坐在角落裡打著盹。

「姐姐，姐姐，醒醒，我找趙嬤嬤。」她試著叫了幾聲，兩個丫鬟這才轉醒，待看清來人後，便厲聲嚇道，「你你幹什麼的？」

「我我找趙嬤嬤。」大丫有些哭腔。

「趙嬤嬤也是你能找的，去去去。」那丫鬟見大丫穿著，便知她只是個雜役，打發著讓她快點離開。

「姐姐，我真的找趙嬤嬤有急事，請你通傳一聲。」她、二丫、小主子的命都在趙嬤嬤手裡，今天她必須找到趙嬤嬤。

「去去去。」那丫鬟也不聽，只推著大丫往外去。

怎麼辦，怎麼辦，大丫急得團團轉。沒辦法了，她只得大聲哭喊，「趙嬤嬤，趙嬤嬤，我是大丫，求您救救小主子。」希望趙嬤嬤能聽見，聲音在黑夜裡聲音顯得尤為響亮。

祥雲閣的燈被點亮，李敏書坐了起來，「怎麼了？這是，大晚上的聽見有人叫喚。」

「奴婢去叫趙嬤嬤過來。」今晚巧雲守夜，看到李敏書被吵醒，便要去找趙嬤嬤來。

此時趙嬤嬤聽到響動出了耳房，她憤怒地沖著幾個丫鬟，「怎麼回事？這都幹嘛的，還不快止住人，別擾了王妃清靜。」

哪是丫鬟們沒阻止，大丫跟個猴子似的，四處亂竄，她們根本逮不住。

大丫看見趙嬤嬤，便停下動作，丫鬟趁機將她摁在地上，她臉貼在青磚上，冰冷，心卻暗自慶幸，總算找到人，她們有救了。

「趙嬤嬤，我是大丫，求您救救小主子，她生病了，再沒有大夫便要死了。」大丫哭著說道，想到剛剛的驚嚇、委屈，一下就哭了起來。

「放肆，什麼死不死的，你這個混賬東西。」趙嬤嬤按了按眉心，這丫頭，真是個大膽的，「什麼事情，細細說來。」

「來不及了，趙嬤嬤，求您和我去清風院里看看，您就知道了，但是真的需要大夫，大夫再不去，就就。」那句要死了在嘴裡更了好久也不敢說出。

「罷了罷了，你在這等著，要是沒什麼，可有你好受的。」清風院的小嬰兒，看來真是有事。

趙嬤嬤向李敏書稟明情況，李敏書心裡咯噔一下，看來真是生病，不然這小丫鬟也不敢在她祥雲閣撒野。不能讓這個小嬰兒出事，不然王爺那還真不好交待。想到此處，李敏書忙命了趙嬤嬤去看看。

趙嬤嬤這才跟著大丫朝清風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