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冥冥之中
劇本？
劇本有什麼問題嗎？
陳晉深走進休息室，樂意正躺在躺椅上一動不動。
陳晉深走過去，小聲用低音問她：「你今天有點不對勁，怎麼了？」
樂意像是已經沉睡了，沒有半分回應。
陳晉深靜默在原地，安靜的看她的緊閉的雙眸、微微顫動的睫毛。過了片刻，他安靜的起身離開了。
等他離開，樂意睜開了眼睛。
她拿過攤在桌子上的劇本，這段經歷太像了，彷彿在冥冥之中投射著她曾經的人生。
梁氏在劇本里所經歷的那些飢荒，是樂意刻在骨子裡的噩夢。
她的眼神飄遠，陷入了回憶中。
「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還兮。
十畝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與子逝兮......」
這首童謠是樂意的母親張氏小時候唱給樂意聽的。
樂意並不是一開始就是個流離失所的孤兒的，她原本有爹娘，有宗族，有兄長，她生活在一個叫做西遞的小村子里，過著平凡而幸福的日子。
直到突然有一天，西遞村遭到了魔族的屠戮，一夜之間，所有的村民無一活口。
只有她，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她被娘親提前淺淺的捅了一刀，避開了要害，躲在了那些死去的族人中間。
魔族的五感五識十分靈敏，為了躲避他們的屠刀，讓她得以苟活，她的娘親親自布置了那個草屋，割了手腕腳腕，把自己的鮮血撒滿了整個屋子，屋子裡的血腥味濃烈到十幾年過去了，那種讓人絕望的氣味還時時縈繞在樂意的鼻尖。
那絕望的一夜過去以後，她的娘親和父兄都死在了魔族的屠刀之下，整個西遞村只有她一個人了。
但是一切還遠沒有結束，噩夢才剛剛開始。
樂意那時候年紀還小，對於八大宗門只知道一個模糊的名字，心裡想的、盼的就是去八大宗門，求那些仙人道長來救一救西遞村，救一救她的親人。他們那麼厲害，定然可以用仙法復活她的家人。
懷抱著這樣的願望和想法，她一路向西，去尋找傳說中的八宗。
後來，她才知道，那時候正是仙魔大戰的關鍵時候。魔族到處屠戮，八宗嚴陣以待，各地王孫貴族自顧不暇，導致百姓飢荒、餓殍遍野。
樂意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了，飢餓究竟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她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才終於活著遇到了她的師父。
樂意那時候知道所謂仙人無所不能的事情都是假的，但是仍然苦苦哀求師父收留她，因為她已經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了。
即便她後來努力修鍊，搖身一變成為了妙法玄宗的修士，成了師父的弟子，但是這段經歷卻沉了刻在骨子裡的記憶。她花了很多時間去遺忘，但是到了如今卻仍然時不時的會響起。
尤其是在片場，盧導拍攝的太細了，太拉扯情緒。尤其還是讓大家餓著肚子去感受那種飢餓感，演員們的感情非常真。真的讓樂意帶入到那個情境之中，叫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種令人絕望和顫慄的飢餓感。
***
午休過後，下午再一次開始拍攝。
謝允臉色慘白的倒在梁氏的懷裡，喉結很輕很輕的滑動，嘴唇乾咳，呼吸越來越輕。
梁氏緊緊的抱著自己的相公，努力憋住淚水，她已經幾近脫力，不能在浪費任何一點眼淚了。
「求求你，求求你，大哥，給我們一點米湯可以嗎？求求你了！」梁氏聲音沙啞，餓得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位施粥的大哥一臉為難的看著梁氏。
梁氏的眼睛里慢慢的帶著淚花，她的眼睛慢慢的閉上，又慢慢的睜開，她跪在地上，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使勁兒的給那位大哥磕頭：「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就給我一點，一點就行，我們已經幾天水米未盡了......」
梁氏哭的毫無美感，滿身狼狽，肩膀在顫抖，手也在跟著顫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餓極了的災民。
「我是看你可憐，就給你一碗吧，只有一碗，拿了趕緊走，叫我的長官看到了，可是要罵的......」
「好的，好的，多謝小哥。」向來飽讀詩書，舞弄詩書的梁氏為了一碗粥，立刻感激涕零的道謝，然後顫抖著接過那一晚只有幾粒米。淡如清水的薄粥。
她小心翼翼的接過粥，把謝允扶到一邊，一點點餵給他喝。謝允乾涸的嘴唇終於得到了滋潤，迫不及待的把一碗薄粥都灌進了肚子里，這才感覺好受些。
謝允睜開眼睛，勉強拾起來些精神：「夫人，你的臉色怎麼如此蒼白？你可還好？喝了粥嗎？」
梁氏勉強的笑了笑：「我跟施粥的小哥要了兩碗，我怕涼了，我那碗已經喝掉了。」
謝允滿臉病容：「那就好那就好。」
梁氏：「你就好好的養病，其他事情就不需要你來操心了。現在身子有沒有好一些？」
「好了好多了。」
「那就好，在這邊躺下再睡一覺，明天就可以退燒了。」
謝允累極了，躺在梁氏的腿上，很快便睡著了。
梁氏這才起身，扶著一旁的柱子，站了整整三次才算是真的站了起來。她緩緩的、像是八十老翁一樣的遲緩的走著，走著，終於走到了拐角。
她再也忍不住了，扶著肚子緩緩的蹲了下去、梁氏的胃裡攪作一團，肚子內如有一團烈火在燃燒，已經疼的直不起身子來。
於是梁氏就這麼跌倒在地上，腿骨處碰到了地上堅硬的石頭，血順著布鞋浸透了髒兮兮的衣服。
而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或者是再也沒有一點力氣去理會了。她任由自己幕天席地的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凝視暗淡的天空。
周圍一片鴉雀無聲，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停止了手中的活兒，視線牢牢的被片場正中間的樂意吸引。很多年輕一點的小姑娘都在不停的流淚，甚至一些男性工作人員也悄悄的紅了眼睛。
「樂意演的真好啊，這個演技和小陳總也不相上下了吧？」後視鏡頭裡，一個製片人小聲，驚訝的說。
盧導立刻回頭瞪了製片人一眼，製片人趕緊捂住嘴巴噤聲。
誰知盧導卻點了點頭：「後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