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陰差

1994年7月14日，保國鎮醫院。一名四十齣頭的中年人走進了醫院的某一間病房。

「傑哥，我來看你了。」那中年人把手中的水果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便在床尾坐了下來，握住病床上那位病人的手。

「鎧華嗎…」

床上的病人此時已虛弱不堪，但還是努力睜開了眼睛，微笑著望著那名來看望他的人。

「鎧華…大夫說我的癌症是晚期，我是不是沒多長時間了…」床上的病人氣若遊絲般地問著。

「……」

「傑哥，你還有什麼沒完成的心愿嗎？」

良久，鎧華轉過頭來對床上的病人說出了這句話。

「心愿…我現在真的很想看到我家老大結婚成家啊…不然我走了心裡也不踏實…怕是看不到了…我現在這個樣，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病人的話。

鎧華緊緊的握住病人的手。

病房的門吱的一聲再次打開了，走進來一對二十齣頭的年輕情侶。

「雷叔，您來了。」那個男孩和鎧華打招呼。

「我來看看你爸。小龍，玉娟，你們陪他待一會兒，我就先回了。」說完，雷鎧華便從病床上起身。

病床上的病人微笑著目送雷鎧華離開。四目相對時，雷鎧華看見了他眼中的淚水。

那眼神似乎在與他做最後的告別。

出了病房的雷鎧華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靠在病房外走廊的牆上點著了一根煙。眼前的摯友大概率挺不過這一關了，這也令他倍感傷懷。

往昔的回憶如同過山車一般在他的腦海中急速翻湧。他想起年輕時候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安家，是病床上的傑哥給了貧窮的他許多的幫助。近二十年的好朋友如今剛到中年，便要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想到這兒，雷鎧華的心中滿是不甘與難捨。

難道真的無計可施了嗎？

雷鎧華憂鬱地吐出一個煙圈，若有所思。

咚！

病房裡傳來了一聲悶響，那是一個人跪在地上的聲音。

「傑叔，您放心吧！小龍的下半輩子我來照顧他！我爸媽那邊兒我會做他們的工作的！我一定嫁給他！」

是一個女孩堅定又溫柔的聲音。

「爸！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嫁給小龍的！以後我會好好對他的！不管我爸媽同不同意，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那個女孩又高聲重複了一遍，這一遍中帶著令人心碎的哭腔。

幾秒鐘后，病房內走出了一個人，是那個叫小龍的青年。他幾乎是衝出了病房一般，並沒有注意到雷鎧華。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后，他蹲在了地上，雙手捂住臉泣不成聲。

雷鎧華黯然神傷。不出須臾，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堅定了起來。而後他便掐滅了煙，擦掉了眼角的淚水離開了醫院。

天已然全黑了下來。到家后的雷鎧華並未休息，而是徑直走向了廚房，手腳麻利地忙活了起來。沒過多久，廚房的鍋便冒起了熱氣兒，他再次燃著了一支煙，而後走向卧室打開一個抽屜，將裡面的兩枚銀戒戴到自己的右手，又將抽屜里的一串冥錢揣進懷中。一刻鐘后，他將鍋內的東西裝盤盛好用盒子打包，便再次騎車趕回了醫院。

這次他沒有去病房，而是拎著食盒繞到了醫院的大後院——這個大後院是醫院的一片廢棄地帶，荒草叢生，平時基本沒人會來這裡。

雷鎧華隨意找了個石頭坐了下來，把食盒放在手邊，盯著院內的一顆老疙瘩槐樹一根又一根的抽著煙，似乎在等待什麼。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雷鎧華深吸一口氣，拎著食盒徑直走向了那顆老樹下，而後打開盒子單膝跪地，畢恭畢敬地舉起來。

「二位仙家一路辛苦，在下為二位備了些酒菜，請賞臉吃一些吧。」

若是尋常人撞見了這一幕一定會以為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是在醫院的精神疾病病房中逃出來的神經病。

而在雷鎧華的眼中，此時的槐樹下正端坐著兩名青年。二人席地而坐，正在以石為子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