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血性
平塘縣,南口鎮。
一個尋常村落,燈火通明,上千個村民舉著火把,簇擁成一個長隊站在那裡,他們身前滿是完整豬羊,更是有著抬著巨大香爐,其中有著小兒手臂粗細,一米多高的巨香,熊熊燃燒,冒著白煙。
煙霧繚繞中,幾個穿戴破舊,渾身滿是魚腥味的漢子站在那裡,憂心忡忡,通紅的火把在他們黝黑的臉上不斷晃動,可以看到布滿血絲的雙眼。
作為依附與平塘河的臨水小鎮,他們鎮子上多數居民都是以捕魚為生,少數種植稻穀,河岸兩側到處是這種掛著水貨的漁村,瀰漫著刺鼻的腥味,只是最近這些村民卻有苦難言。
自從一月前幾個漁村失火,得了肺癆的縣令方寒救助了他們,為了報答恩情,他們為了報答恩情,便在縣丞王龍的暗示下,組織了青壯,去捕那能祛除百病的金色水產,最後在死了十幾人的情況下,終於捕到一條,可卻也因此得罪了那條水怪,自此河面再不平靜,但凡有漁船下水,立即便會被撕碎漁船,雖然沒有傷人性命,可想要捕魚,卻沒有可能了。
這讓周邊以捕魚為生的漁民,再無法營生。
整個南口鎮都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雖然有縣令方寒以錢糧救濟,可數千人沒了營生,單靠救濟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於是他們便想出了祭拜水怪,為它建祠李廟,當做神仙祭拜,祈求能得到原諒,不要斷了他們的營生,還特意挑了個黃道吉日,來做此事,可還是被耽擱了。
不知怎麼回事,此地白日忽然來了個名叫赤虎幫的幫派,密密麻麻上千人,直接將平塘河碼頭圍了起來,不讓任何人接近。
甚至縣令方寒帶人趕來,也是無濟於事。
以至於從早上耽誤到現在,也沒能祭拜,眼看著此事就要作罷,諸多漁村漢子有心重重。
想到家中嗷嗷待普的孩子,重病在床,等著銀子抓藥的雙親,以及躺在床上等著補身子的婆姨,這些漢子就難受的要命。
本來就是朝不保夕,勉強維持生計,眼下被耽誤足足一個月的營生,幾乎所有人都堅持不住了。
哎!
一名漢子大口嘆氣,記得來回渡步,他身旁的幾名年輕漢子也是,急的雙眼泛淚。
卻又無可奈何。
隊伍最前方,方寒面目陰寒,渾身直哆嗦,他身旁幾十個帶刀衙役也是如此,目視著前方,眼中滿是怒火。
他們身前,上百個身著黑衣,身材高大的雄壯漢子看著他們,眼中全是譏諷,領頭一人更是足有兩米的光頭壯漢,他身著黑色短袖,手中拿著一個巨大鎚子,叫囂道,「我說方縣令,洒家勸你還是不要等了,黑虎幫辦事,任何人不得靠近,你還是帶著這些賤民趁早離去吧,不然可別怪洒家不講情面。」
「你!你你你你你!!」縣令方寒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壯漢說不出完整話。
自從得到南口鎮斷了營生的事情,他就夜不能寐,可卻又毫無辦法,郡守都拿那條水怪沒辦法,單憑他手下幾十個開脈武修,根本就毫無用處。
他也試過找那王龍,讓他還回金色水產,平息此事,可卻早就被那孫子吃了,且現在更是不知所蹤,無奈之下,他只得想出建祠立廟這個主意,試圖解決此事,可卻不曾想,卻遇到了黑虎幫,根本不讓他們過去,甚至還試圖捕捉那條水怪!
這還了得!
本就惹怒了那條水怪,若是繼續激怒,可就不是斷了營生的事情了,搞不好整個南口鎮,都要因此遭殃。
此時的方寒臉色漲紅,卻無可奈何。
黑虎幫勢大,乃是臨郡的黑道霸主,幫內高手眾多,這次更是傾巢而出,根本就不把他這個縣令放在眼裡。
「你…你們竟敢阻攔朝廷命官,是要造反嗎?」方寒身後,一個個衙役再也無法忍受,對著光頭大漢嘶聲呵斥。
他說著就要衝上去,卻被方寒死死拉住,作為讀書人,他總是顧忌重重,瞻前顧後。
一來打不過,而來要是真動手,身後村民也難免遭殃,這是他不願看到的,之前他手下衙役數次想要動手,都被他攔了下來,就是因為顧忌這些。
「你們還是快滾吧,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我們的新幫主脾氣可不好,要是惹惱了他,你們全都要死。」光頭壯漢看著眾人,一臉不屑。
若是往日,或許他還懼怕方寒的官身有所收斂,可自從那位新幫主上任,他就再也沒了這種心思,有那位幫主在,別說縣令,就算是靜州幾位城尉大人來了,他也照樣不放在眼裡。
「你若是再不讓開,休怪本官親自前往州城,狀告你黑虎幫造反,到時大軍鎮壓,你們誰也活不了!」方寒喘著粗氣,眼中滿是猙獰。
「造反?大軍鎮壓?」
光頭大漢失聲尖叫,雙手環胸,故作畏懼的退後幾步,「我好怕哦,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身後那幾十個壯漢也是一陣鬨笑,眼中滿是不屑。
「豎子,你,你你你!!」
方寒等人氣得臉色鐵青,指著光頭漢子的手指不斷顫抖,渾身直哆嗦,卻說不出話。
「你在指你娘啊!」
光頭大漢停止鬨笑,忽然一把抓住方寒手指,直接掰斷。
啊!
畢竟示意柔弱書生,方寒疼的直哆嗦,身子拱起像是河蝦,口中發出凄厲尖叫。
「大膽!」
「放開方大人!」
幾十個衙役紛紛抽刀,竭力嘶吼,卻被幾十個壯漢死死攔住,對方也是開脈修士,且人數要多上一倍,再加上方寒還在對方手中,使得他們投鼠忌器,根本不敢上前。
光頭大漢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是看了方寒一眼,露出滿臉猙獰惡意,「狗官,老子告訴你,區區靜州邊軍,我黑虎幫還不放在眼裡,就算李玉堂那個老東西親自過來,我黑虎幫也必然讓他有來無回。」
砰!
他說著鬆開方寒手指,然後一腳踹向方寒胸膛,方寒整個人直接拋飛數丈,狠狠砸在地上,口中不斷溢出鮮血,手指軟綿綿的耷拉下去,顯然斷了。
「你!」
方寒口中噴血,剛要說話,噗,一口濃痰直接吐在他的臉上,光頭看著他獰聲道,「再敢多說一句,老子弄死你。」
「你!」
方寒渾身顫抖,臉色一陣青白,直接氣昏了過去。
「大人!」
「大人!」
幾十個衙役神色大變,急忙伸手去探方寒鼻息,發現還剩一口氣,終於安心了些,但胸中依然滿是怒火,不吐不快。
大人受辱,他們這些下屬卻無可奈何,這是恥辱。
天大的恥辱!
一名衙役頭目雙眼血紅,死死盯著光頭大漢,手中鋼刀鏘的一下揚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說著看向手下幾十個兄弟,怒吼道,「他們竟然如此侮辱大人,我們當如何!」
「和他拼了!」
幾十個衙役雙眼血紅,面目陡然猙獰。
他們早就忍不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侮辱,早就激發了他們血性,只是打不過,再加上之前對峙只是言語衝突,算不得深仇大恨,讓他們暫時忍耐了下來。
可現在,看到自家大人被如此侮辱,他們再也忍不了了。
他們原本都是平塘人,本來加入衙門也是混吃等死的,甚至連方寒都不放在眼裡,只想著領取餉銀,混吃等死。
可當他們看到這個柔弱書生上任以後,為他們修溝渠,通商路,一心為民做主之後,他們慢慢的變了,由敷衍變成了信服,甘願為之趨使,只因為這是他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好官。
一心為民的好官。
然而現在他們眼中的父母官,卻被如此侮辱,這讓他們心中升起無窮怒火,胸中壓抑的血性瞬間沸騰。
「操你娘的!」
「老子和你拼了!」
嘶吼聲響徹夜空,幾十個捕快手持鋼刀,看著光頭漢子,渾身不斷顫抖,他們的眼中滿是怒火,之前的顧忌、恐懼、漸漸消退,多的只有視死如歸的眼神。
他們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糙漢子,不懂什麼大道理,也不如讀書人那般理性,明事理,他們只知道那位努力為他們家鄉做事的父母官被侮辱了,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他們不想忍。
不僅他們,身後那些村民也再也忍受不得,一個個圍攏上來,有幾人將方寒抬走,其餘人則是站在了那些衙役之後,眼睛死死盯著光頭大漢和其餘黑虎幫幫主。
他們有的拿著魚叉,有的拿著船槳,有的拿著隨手撿起的木棍,還有的赤手空拳,緊緊握著拳頭。
看著很可笑,卻讓人笑不出來。
因為他們的眼神如同發瘋的野獸,讓人骨子裡發寒,儘管面對的是身材高大,手持鋼刀的壯漢,卻已然無一人後退。
之前他們就能不顧性命,為那位堪稱父母官的柔弱書生捕魚,現在也能不顧性命,為他找回顏面。
南疆本就是蠻夷之地,血性十足,眼下因為那個柔弱書生,這種血性,徹底激發,一發不可收拾。
場中寂靜一片,沒有一個人說話,周邊只有沙沙的風聲,吹動著周邊的草木。
光頭漢子和他身後那些黑虎幫幫眾只覺得渾身發毛,說不出什麼感覺,只覺得這種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甚至似乎他們也曾經有過。
那是面對妻兒被屈辱,父母被侮辱時,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令人骨子裡畏懼。
這與實力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