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將軍

半日之後，一位身著錦衣頭戴皮帽的中年人走進了議事廳，此時的議事廳里坐滿了村中骨幹，十幾名帶著面具的「獵人」分立兩側，老爹面色鐵青，正坐當中，見到中年人進來，立馬命人賜座。

這人名叫武常安，生了一副平凡無奇的樣貌，平日說話做事也都小心謹慎，從不輕易表達自己的情緒，可往往就是這種隱忍之人，城府最深。

「老爹，聽說賤內受傷了？」

中年人故作疑問，弄得老爹臉上有些尷尬。

「武大人，年輕人做事沒有分寸，請你多多見諒。」

「哦？老爹和伏離的關係這裡誰不知道，您一向將他視如己出，既然您開口了，我也不多說什麼。」

中年人眯著眼，露出滿臉賠笑。這種人是最可怕的，笑裡藏刀，果不其然，還沒等老爹開口，他便從懷裡拿出一封書信。

「老爹，近來冥府的補給也供應不上，珠寶金銀已經換不到糧食了，恐怕咱們要斷糧了。」

這個消息放在從前食不果腹的年代根本不算新聞，但是現在大家已經習慣了吃飽飯的生活，於是議事廳里人人開始交頭接耳，亂作一團。

「安靜。」

老人的聲音如古鐘磬音，議事廳里瞬間鴉雀無聲。老人伸出手，示意中年人繼續說。

「現在冥府正需要一批孩子做勞工，我們不妨將……」

老爹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他知道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住口，武大人，這種事以後休要再提」

老爹止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只見他猛地一彎腰，一大口黑血，吐在面前。眾人臉上的神色此時都變得非常微妙。

正是因為老爹的強大，他們才有能力對抗冥府，如果老爹不在了，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向冥府妥協。恰好武常安就是目前與冥府溝通的最佳人選。於是村中的掌權者們，紛紛將目光投向武常安。

「今天就到這裡，老爹身體不適，擇日再召集各位。」

老爹的侍從見到老爹病重，立馬扶起老爹，退去後堂。

老爹服了幾粒葯，臉色稍稍緩和了一點，便伸手示意侍從。

「去把伏離給我帶過來。」

不一會兒，身戴枷鎖的伏離被帶了進來。

伏離一看到老爹憔悴的模樣，不由得一陣心痛，趕忙問道。

「老爹，你沒事吧，」他不由的咬緊了嘴唇，「對不起，老爹，我不該……」

「打的好……」

伏離還剛想為自己的魯莽道歉，忽然一臉疑問的抬頭，只見老人的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伏離已經很多年沒見老爹笑過了……

「小離，你才十七歲，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比你狂多了。那時候永夜還在魔黨的掌控下，我們整天都在和怪物戰鬥，」老人深邃的眼眸似乎回到了往昔，笑容也漸漸淡去了。「說起來也可笑，和怪物斗，比和人斗要簡單的多……」

「這個給你。」

老人有些悵然的從懷裡掏出一個金絲錦囊，裡面似乎裝著一塊牌子

「老爹？這是？」

伏離從錦囊中將牌子抽出，只見一塊金牌在昏暗的油燈下熠熠生輝。

金牌呈長方形，四周滿雕龍紋，背面一隻麒麟虎虎生威，麒麟的胸前刻著一個字元，而牌子的正面，「大將軍」三個字令人有些喘不上氣來。

伏離看著手中的金牌愣住了，這是一塊冥府的官令啊，而且，是象徵著冥府最高戰力的人物所擁有的。

伏離知道老爹曾是冥府的官員，但是從未想過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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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悍的人物，要知道，整個冥府帝國只有三位大將軍，分別鎮守冥府最大的三個城池——三途川、黑沼郡和西京。

「老爹，這……沒想到你這麼厲害……」伏離仔細端詳著那塊金牌，他認字不多，大多數是老爹教的，麒麟胸前那個字他壓根不認識。

「老爹，這個字好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老爹瞥了一眼金牌，看到那個字，臉上似乎有些不悅。

「這個字念「玦」，是夜帝家徽……你儘管收著吧，日後會有用得到的時候。」

伏離惴惴不安的將金牌收入懷裡，老爹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他，讓他有些說不上來的擔心。見伏離把金牌收好，老爹又接著說道。

「幾日後就是月華節了，你替我去西京一趟吧，把這個交給如意樓的老闆……」

老人又從懷裡取出一隻精巧的木匣，當說到如意樓時他的言語間有無限的悵然。

「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他手上，跟他說……」

「說什麼？」伏離見老爹遲遲沒有開口，忍不住問道。

老人枯乾的雙眼似乎有一絲濕潤，但被他迅速隱去了，他理了理衣裳，說道。

「算了，什麼也不必說……今日夜裡就動身吧，這點枷鎖不成問題吧？」

伏離的嘴角浮出一絲笑意，逃獄這種事他不知道干過多少次了。

「哈哈，小事一樁。」

老人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雙眼深邃的看著伏離，輕輕地說了句。

「永遠都不要相信帶著面具的人……」

「老爹你剛在說什麼？永遠不要相信帶著面具的人？」

老人說的很輕飄了，但伏離還是隱約聽到了。

老人並沒有回應他，只是搖了搖頭。

一切安排妥當，老人對伏離使了個眼色，接著輕輕乾咳一聲。

「來人，把伏離帶下去。」

伏離臨走時又回頭望了一眼，發現老爹目光迷離的看著他……不覺間他的忽然鼻頭有些發酸，心中隱隱覺得，有事情要發生了……

「小玉，小虎，小安。」靜悄悄的村子里，伏離正貓在一扇窗戶下，輕聲呼喚著

破舊的木窗推開，彈出一個小腦袋，四處張望。

少年從窗下伸出頭來

「小玉，怎麼就你一個啊，小虎小安呢。」

「今天他倆放哨，伏離哥，你又偷跑出來啦，老爹知道又該生氣了。」

見到伏離，小玉自然是開心極了，但是也有些許擔心。最近村子里的氣氛有些怪怪的，連她這樣的小孩都能感覺到。

「嘿嘿,跟我走.」

伏離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小玉立馬默契的從窗戶里爬了出來,興奮的朝伏離懷裡一跳.

「伏離哥,你這次又……」

「噓!」

伏離帶著小玉悄悄摸出村子,找了處僻靜的角落,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比拳頭稍大一點的山芋疙瘩,小玉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伏離哥,私藏食物可是重罪……咱們這樣沒問題吧……」

小玉目不轉睛的盯著伏離手裡的山芋疙瘩,邊說邊吞著口水.

「切.那你一會兒別吃啊.」

黃泉山的灌木叢中,不一會兒便飄出了山芋香甜的味道,對於生活在黑暗與飢荒中的人來說,那味道是無法抵擋的,山芋還沒熟,小玉就急吼吼的從火堆里,一遍又一遍的將它扒拉出來,不厭其煩的問著身邊的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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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離哥,熟了沒呀,好香啊,應該可以吃了吧?」

火光將女孩略帶污濁的臉照亮,也將那雙清澈的眸子映得格外通透.伏離在一旁看著,即寵溺,又心疼.

終於,伏離手裡的樹枝輕輕捅破了山芋疙瘩的外皮,山芋熟了.

在小玉期待的目光里.伏離小心翼翼將那焦黑的外皮剝開,露出散著騰騰熱氣的,金黃色的山芋.

「慢點吃,小心燙.」

伏離將山芋遞給小玉,自己舔了舔剛才剝下的山芋外皮,看著小女孩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下去,伏離感覺比自己吃下去還要開心.

小玉吃得忘乎所以,不一會兒便吃完了.稚嫩的臉上是吃完東西后的滿足,但很快那笑容就消失了,她忽然像做錯事似得看著伏離.

「伏離哥,不好意思,實在是……太好吃了,我忘了……你,你還……」

看著快要哭出來的小玉,伏離立馬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沒事兒,這趟任務回來之前我早就吃過了,嘿嘿,跟著伏離哥混,絕不會虧待你們的,哈哈哈哈.」

伏離爽朗的笑聲讓小玉的臉上重新洋溢起笑容.她在伏離面前手舞足蹈的比畫著.

「我小玉!願鞍前馬後,世代效忠伏離哥!」

「哈哈哈哈,小玉,你是不是又在議事廳後面偷看了.」

「嗯嗯,那些人就是這麼對老爹說的.」

「哈哈哈,你學的還真像.」

笑著,鬧著,伏離忽然收起了嬉笑,平靜的說道.

「小玉，我馬上要去西京一趟。」

聽到西京兩個字，小玉立馬怔住了,有些驚恐的拉住伏離。

「西京……」

小玉有些語塞，年幼的她只知道那裡是冥府的中心，是比「惡魔」更恐怖的人們居住的地方。

「沒事的，別擔心，過幾天就是月華節了，到時候買糖回來給你吃。」

小玉稚嫩的眼神里有一絲疑惑，那疑惑的神情彷彿在伏離的心上扎了一針。看著眼前幾乎瘦成皮包骨的小女孩，伏離這才反應過來，關於糖，她連聽都沒聽過……

「就是很好吃的東西，等著我哦。」

「很好吃嗎?!」

小孩就是小孩,一聽說好吃,小玉的眼睛立馬又亮了起來,不過卻轉瞬即逝.

「但是伏離哥你一定要小心哦,」

「放心啦,你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就是從西京來的嘛,那裡我熟的很.」

「說是說過……可你也說過西京城裡沒有好人……」

小玉滿臉的擔憂讓伏離有些感慨,他把手按在小玉頭上，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

「小玉,我答應你,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所以你也好好照顧自己,聽老爹的話,乖乖等著我回來.」

小玉看著伏離,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似乎在某個瞬間下定了決心似得,狠狠點了點頭,依依不捨的看了伏離一眼,便頭也不回的朝村裡走去.

伏離目送著小玉消失在黃泉村粗劣的柵欄後面,卻沒能聽到小女孩的喃喃自語。

「小玉要乖乖的,不能讓伏離哥擔心……小玉要乖乖的,不能讓伏離哥擔心……」

站在月光下，伏離回頭忘了一眼黃泉村，寂靜的村落里在群山環抱下安眠.有著與這片陰森夜幕不相符的安寧,小玉狼吞虎咽的模樣再一次湧上伏離的心頭.

究竟什麼時候,才不用為了填飽肚子而發愁,究竟什麼時候,才不用為了活下去而發愁……

伏離摸了摸懷裡的官令和木匣，血色的月光映紅他的銀髮，也映紅了他腰間狡黠的狐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