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衣人
墨故淵抬首望去,隱約可見最上方雲霧有大佛輪廓浮現,梵音輕頌。無相金身出現道道裂痕,最後一眼便是朝墨故淵淺淺看來,無相臉色溫和,目光帶有謝意,繼而緩緩煙消雲散,消失在地底深淵。
墨故淵張開嘴巴想要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任何話語。
半空之中有一光團緩緩飄下,直至落在墨故淵身前靜靜懸浮,墨故淵不可置信望去。在微光之中是一顆如同球形的蛋狀物體,墨故淵猛的想起什麼,再次看向無相消失的地方,那裡只剩寥寥星光點點。
祭壇四方石像重歸開始那般,無動於衷,先前那煞氣亦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墨故淵僵硬看了看周圍,直覺這裡再無半分煞氣,心中莫名一股暖意,是無相最後凈化了一切么。
「這裡曾是上古修羅界法場,那四座石像亦是四大修羅王的化身,如今神意皆被那和尚超度,想不到那大師佛意禪法如此精妙,佛戒七情六慾,他卻參禪世間情慾,以愛成佛,普度眾生,善哉善哉」寂靜的四周響起一道輕嘆。墨故淵向著聲音來源望去,只見在石階上的那白衣人此刻雙手合十,彎腰向著虛空微微欠身。
墨故淵心中怔怔,目光迷離,混沌那一幕掙脫大悲珠不顧一切奔向無相而去的畫面似乎猶在眼前,那是怎樣的炙熱執著啊,所謂天地至凶就真是如此么?
「世人皆如過客匆匆,白首如新,而你應做傾蓋如那故人」墨故淵腦中突然想起那會在家鄉的某個雨天,教書先生獨自站在屋檐下輕輕念著這句話,此刻甚覺安好。
白衣人聽聞,身體一震,恍惚失神。
「做那傾蓋故人么,佛說因果報應,修行只為脫離六道輪迴,卻不知因果之間有那緣字一說,因緣才是證道所在,不論何種結果若無緣又有何意義?若沒有其中那些曲折心酸又如何大徹大悟,修羅在己,因果也在己,聖佛在緣,因果在眾生,哈哈哈哈,好一個因緣因果,我佛慈悲,這一場問法到頭來竟是讓我這一個落魄人聊以安慰」白衣人大笑不已,只是臉上卻沒半分解脫。
世間疾苦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無濟於事卻心有不甘,明知所悟所得卻依舊重蹈覆轍。
墨故淵不解,此人難道也懂佛法么?白衣人不知何時倦躺在地,青絲隨意傾瀉,手中不知從哪掏出一壇老酒,此刻倒飲入喉,神色陶醉自在,口中自顧笑言,道「那和尚最後坐化之時拼盡一身修為護住混沌本源,此刻皆在你手裡那顆彩蛋中,小兄弟可得好好照料。」
墨故淵不解問道「那她何時能從蛋里走出?」
白衣人一口美酒嗆出,有些惋惜的看了看浪費的酒水,朝墨故淵氣道「我哪曉得她何時能從蛋里走出,這要看你何時才能把她孵化。」
「???孵化?」墨故淵聽的一愣,捧起手中彩蛋放在眼前打量不止,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個名堂,難不成要自己像母雞孵蛋那樣?墨故淵臉色尷尬,實在難以想象。
「混沌本就是應運天地而生,世間戾氣凝結所降,如今被那和尚渡化庇佑又身具佛性,想要再次重歸天地大道一時半會恐怕是不可能的,一切皆看日後造化機緣」白衣人苦嘆說道。
望著眼前巴掌大的彩蛋,墨故淵若有所思,輕輕揣進懷中,既然沒那麼快那就先好生護養。以前在落星村裡墨故淵可沒少見母雞孵蛋的樣子,孵蛋最關鍵就是溫度高低,墨故淵低著頭輕輕拍了拍懷中彩蛋,如今自己依瓢畫葫應該問題不大。
遠方,白衣人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望來。
「多謝前輩指點,敢問前輩可有什麼辦法離開此地?」墨故淵收斂思緒,向著前方白衣人謙問道。
白衣人飲盡壇中最後一口美酒,意猶未盡,起身款款向著墨故淵走來,口中隨意而言,道「當然有,不過在離開此地之前我有幾個問題還希望小兄弟能如實回答我。」
望著來者姿態,墨故淵背後猛的一挺,即刻向著祭壇後方迅速倒退。眨眼之間那白衣人已是站在自己先前位置,一手落了個空,白衣人臉上有一絲惱意閃過「如今只剩這點修為了么,那凌九泉真是該死。」
墨故淵神情戒備看著眼前白衣人,先前心海泛起波瀾,那是一種本能預知危險的信號,墨故淵已是猜測出眼前白衣人要問自己的話,難不成因為先前異兆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懷之物?
「好快的反應,是我小瞧你了,身懷九龍琉璃玉,又有上古神兵軒轅劍在手,你究竟是何人?」白衣人此刻已無半分嬉戲模樣,目光冰冷望來。
墨故淵心中一驚,果真如此,先前軒轅劍之光太過鋒芒,這方世界的人可以看出倒無太大意外。只是這九龍琉璃玉自己深藏腰間,此人光憑藉玉石本身散發的氣息就能準確說出琉璃玉的來歷,難不成他知道此玉的存在?可神仙爺爺明明說過這是昔年龍神隨身之物,他又是何人?墨故淵心下緊張,卻不露聲色望去。
「我是誰與你何干,你又到底是誰?」
「呵~我是誰?先前不是已經告訴你了么,小兄弟你如此不配合看來你是打算不想離開此地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你長眠於此吧」語畢,白衣人即刻在原地消失的無影無蹤。
墨故淵全然不敢掉以輕心,緊張注視周遭一切,此人性情太過古怪,不得不防。約莫過了幾柱香的時間,墨故淵一遍遍探查祭壇每一寸之地,皆無發現任何隱患,難不成他真的已經走了?就在墨故淵短暫失神,只見頭頂一束白光照耀全身,墨故淵臉色驚怒不已,可為時已晚,不知那白光是為何物,自己此刻靜立在前竟是無法動彈。
「比耐心么,百年也不過我呼吸之間而已」墨故淵耳邊響起一道戲略之聲,入目望去,那白衣人此刻正悠哉站在自己面前。
並未理會墨故淵臉色難堪,白衣人徑直走向墨故淵向他身上腰間探去,摸索好一會方才找到九龍琉璃玉。將其輕輕摘下拿在手心,那一瞬間,白衣人目光柔和,眉眼皆是沉溺之色,彷彿墜入過往回憶,白衣人輕捻玉身,神情醉生夢死。
而那被禁錮的墨故淵卻是心肝膽顫,不論自己如何運氣調力都無法掙脫,更讓墨故淵驚恐的是,在剛才有那麼一瞬間自己好像失去了對九龍琉璃玉的感知,這是從來未有過的境遇。
不知過了多久,墨故淵死死看著此人自始至終都痴痴站在前方,哪怕自己聲嘶力竭吶喊他都無動於衷,那人莫不是失心瘋了?彷彿真如那白衣人隨口一說,幾百年的時光不過他眨眼呼吸之間。
「不對,這九龍琉璃玉似乎少了什麼!」墨故淵煎熬之際耳邊忽然響起那白衣人之聲。然而此刻的墨故淵並未因白衣人的回神而稍有鬆懈,反而聽到更加提心弔膽。
「他究竟是誰,為何如此了解這九龍琉璃玉的玄機,一旦讓他知道自己身懷九龍脈紋豈不是更加複雜?」墨故淵心底焦急萬分,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人一手執捏來回揣摩不止,又回首不經意撇向墨故淵,墨故淵不敢對視,只得自顧低頭佯裝不見,卻未發現此時白衣人眼底深處有一絲隱晦目色閃過,稍縱即逝。
見其緩緩走來,將手中石玉重新別在自己腰間,目光流連忘返依依不捨,口中緩緩說道「小兄弟,你可知這九龍琉璃玉乃是昔年龍神本命龍珠所化,其中蘊含的龍神氣機皆是琉璃一身修為所在,只要能奪取藏在琉璃玉當中的九龍脈紋,不論仙妖人任何種族皆可證道飛升!」
墨故淵聽聞霎時一震,一顆心波瀾起伏,這一點他聞所未聞,也從無人告訴自己。異樣落在白衣人眼中,此刻他目光涌動,隱藏在袖口之下的手飛速捻指推演,只是一會,白衣人雙目頃刻溢血,臉色發白,怔怔望向墨故淵,神色猶如枯槁乾屍。
墨故淵被眼前突如而來的一幕驚嚇不已,緊張問道「你!你怎麼了?」
「前世因,今世緣,來世果,我看過無數種可能,不論哪一種結果到了最後皆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如果一開始你就比我知道的一切還要透徹,那麼你為什麼還要如此,為何算計我?為何誤我千萬年?」白衣人血淚不止,仰天癲笑。
「即是因我而起,那我便破了這宿命孽障,天道有序,我們自以為神可掌握天下走勢,殊不知大道茫茫,渺渺難測,我們都是萬物蒼狗啊」白衣人獨自傷神,目光遙望最頂,在他眼裡那裡可穿天幕,有許多已經發生的故事和未發生的結果在一幕幕上演。
「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只戀長安某,落葵...」白衣人喃喃,在墨故淵一副不可置信的臉色下,他一掌拍在自己額前,表情平淡斂眸倒下。有清風拂來,攪散雲煙,墨故淵只覺耳邊有什麼在微微呢喃,又似風聲遠去。
仙界十萬大山中,皎月悠悠,有鳥啼嘶鳴。那茂密叢林中,有一灰袍之人獨自站在一座人首龍身石像前,痴痴凝望。忽而他臉色一僵,猛的向最東方望去,口中譏諷嘲笑道「好一個時光半神,即便你能穿梭從前未來,我就不信這亘古萬年你還能破我輪迴?」
相傳神界之域,有兩位半神之靈,名為時光和輪迴,至天地初開便守著大道周而復始掌管世間所有秩序,直至天地誕生第一位神明,兩人便從此輔佐真神身側,守護天道。
夜色,越發暗淡朦朧,在灰袍人身後有一錦衣華服之人,鶴髮童顏。見那灰袍人莫名之狀,又聽那時光半神幾字,臉色微驚,不露聲色微微俯身向著灰袍之人說道「主人,可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與你何干?」下一秒那錦衣華服之人已是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表情滿是痛苦。
「鳴珂,別怪我沒提醒你,再有數十年你若是還沒完成我交代你做的事,你凌霄閣就要從仙界大陸消失,可得抓緊把握機會了,七星島蕭遠山,天虹谷柳沂河可都是野心滿滿,不要讓我失望啊」灰袍人負手緩緩笑道。
「主人放心,哪怕窮盡我凌霄閣上下一定不辜負主人厚望栽培」鳴珂腦袋深埋在地,瑟瑟發抖說道。
「去吧,妖界三門,仙界六派只要你敢想,我都可以給你。」
「謹遵法旨」鳴珂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灰袍老者正是昔年神界半神之一的輪迴,此刻身前石像似乎與其對望,輪迴喃喃輕言「是你做錯了,是你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