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畫境

第一章 畫境

細草微風,殘陽如血,落日的餘暉懶散的灑向湖面,宣示著日暮的到來。

湖心之上,一支裝點的五顏六色的花船佇立在泛起微波的水面上,船面上人來人往,鶯歌燕舞,風月無邊,平日里富貴瀟洒的公子王孫們錦衣華服,聚集於花船之上宴飲豪樂,談笑風生,船身處半掩的簾幕中一位位身形曼妙,含嬌含態的游伎歌姬們吹笙彈瑟,翩翩起舞,悠揚的曲調伴隨著玲瓏般的身姿,引的眾人沉醉不已。

這紙醉金迷的一幕映射著安溪城這座繁華興勝的豪奢之地。

花船的角落裡,一位身形修長,面容憔悴的少年斜靠在船尾之處,暮色的降臨難掩他黑色的斗笠之下那張毫無血色的面頰。

一隻剛剛斟滿的酒壺送到他的面前,小二刻意的打量了這位行為奇特的顧客,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離開,桌上的空酒杯不斷被添滿,足足五六杯清涼的濁酒下肚,旬微連日來疲憊的心情也漸漸放鬆了下來,望著花船之上繁華熱鬧的場面,一臉病態的他還是下意識的將頭頂上的斗笠往下拉了拉。

酒過三旬,月上柳梢頭,正是安溪城紙醉金迷的夜生活的開始,湖面之上的喧鬧聲漸漸噪雜了起來。啪啪,伴隨著兩聲清脆的拍板之聲,船心處一位身著布衣長袍,手拿鸞扇一身說書打扮的中年人捲袖拂衣,口中鏗鏘之語傳出:「都說這安溪城作為天應帝國的財富之都,自古以來就是四面氣運彙集,八方財運沉聚之寶地。各位看官可知有何緣由?」

嘹亮而又清迥的聲音兀的一出,花船之上驚奇的目光立刻匯聚而來,只見這位說書人正襟危坐,輕扶手中鸞扇緩緩開口道:「傳說在百年前,此處是一片赤履之地,安溪城也不過一座百邑小鎮,三面群山聳立,地實貧瘠,民生窘迫,群鳥不棲,並且極為乾旱,更有山間妖獸肆虐,民不聊生。致使此地人煙稀少,是名副其實的孤僻之地啊。」

直至有一年春天,驚蟄之時,此地忽然雷聲大作,暮氣沉沉,沉寂了許久的天空之上烏雲密布,雲雷交動,霧氣瀰漫,是天顯異象啊,眾人大驚之際,就見那雲霧朦朧天空之上竟有兩隻蛟龍盤旋,倒轉翻騰,攪動雲雨,使得周圍山間縈繞的霧氣快速聚攏,被那蛟龍張開的巨口瞬間吞入腹中,化作連珠雨點傾盆而下,一時之間,狂風大作,雷聲轟鳴,萬物俱驚,兩條蛟龍乘雲霧盤旋而上,沒入天際,自那之後這裡大雨連綿不斷,不消旬月雨水竟在城外匯聚成一條連接深山之中的溪流,不僅成為了極為難得的水源,更是貫通了此地的氣運,自此這裡的生氣便快速崛起。」

……

「後有傳言道,那日所見兩條蛟龍一陰一陽,乃是山間清氣彙集而成,高山之中凝聚的泉眼乃是龍涎所化,靈泉之水上接瑤池,下抵幽泉可聚四時之財,通八方氣運。」

……

說書人妙語連珠,滔滔不絕,花船之上的聽者卻有些露出質疑的語氣:「你說的如此玄乎,可城外的那條河流早已乾涸,這又如何解釋啊?」

「哎……」說書人聞言長嘆一聲:這正是今日難言之處啊,都說勢積必損,清氣聚集之地往往會有濁氣滋生,倘若那山泉止水依舊流淌,那自不必說,正是由於如今山泉已干,此地靈勢危矣。」

「傳說那蛟龍誕生之時,就有一身似鳳凰的火焰之鳥隨之誕生,食此山上濁氣,邪氣日生,不消百年就已化為真正的邪惡之鳥,只聽聞其翼若垂天,排虛而上,大有破勢而出的跡象啊。」

「安溪城富貴已有幾百年之久,但財聚必有散之時,我觀近日雲隱山中雲霧繚繞,濁氣瀰漫,怕是正是那火凰得勢之時,作為城中之人,得此沃野之地,你們不知回報,終日紙醉金迷,無休無止,不思進取,怕是有大禍降臨。」

……

此話一出,周圍議論的聲音瞬間凝滯,一片嘩然之聲四起,這花船之中皆是平日受人羨艷的富貴子弟,哪曾聽過如此危言聳聽之話,安溪城作為天應帝國四大都城之一,乃是極為繁華之地,能說出如此瘋言瘋語定是禍亂人心之輩,一時之間聲討之聲連綿不絕,此時花船之上一片混亂的景象,哪裡還有此前男男女女,合尊促坐的場面。

旬微望著花船上頃刻之間就被包圍的說書人不為所動,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光芒,「雲隱山」,這個幾天來幾乎刻在腦子裡的名字,如今再次聽到,頓時讓他的酒意清醒了許多。

……

數月前,青山郡北的一個小縣城中,出現了妖獸傷人的事件,作為曾在縣裡住過數年的旬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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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自小因為失去親人,性情頑劣,好狠斗惡的他被青山郡眾多街坊鄰里撫養教育長大的他,如今遊歷四方,再加上自己曾經做捕快時也見識過不少精怪之事,還專門修習一些降妖捕怪招術,年少好勝之心瞬間被激起。自恃膽識不凡他勢要見識見識那兇惡之物,於是整衣提刀,氣勢洶洶的上了山。

在布滿荊棘的樹林中一路縱深,踏入青山深處,見到了那傳說中傷人的妖獸,初見之時,只見一頭毛髮亮麗,斑紋交錯的猛虎佇立在深林之中,身形高大,目光逼人,旬微只道是一隻有了些造化的虎妖,不以為意,正要抽出腰間寶刀一戰之時,就聽聞茂密的叢林中忽的傳出一聲聲怪異的啼叫,緊接著,只見頭頂原本清盪的天空瞬間就被一道恐怖的陰影遮擋,一支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大獸潮如同天幕一般奔涌而來,瞬間籠罩半個青山,旬微原本高漲的氣勢頃刻之間如墜冰窟,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青山郡原是天應帝國管轄之下的一座小縣城,因位置偏遠,臨近深山,因此時常傳出精怪傷人的事情,但因靠近天應帝國四大都城之一的落英城,因此在王朝之力的加持下,妖魔會被瞬間盪盡,根本不足以造成隱患,哪曾出現過如此浩大的陣勢,旬微身形木訥看著眼前獸群帶著撕裂天空一般的氣勢奔涌而來,隱身躲避之際,眼見獸潮浩浩湯湯如有目標一般,直奔山下而去,令他的心中升起無法抑制的恐懼。

在隱密的樹蔭中未移動過一步的旬微,足足幾個時辰之後才懷著忐忑的心情下了山,只是再見青山郡時,整個縣城已經宛如一座廢墟一般籠罩在陰翳的氣息之下,斷壁殘垣,人跡全無,甚至沒有一具屍體,旬微徘徊在孤寂的街道中,眼神迷茫,不知所措。

直至斷牆之後一雙駭人的眼神緩緩浮現,那隻在邪氣的籠罩下變得極為詭異的猛虎,正肆意的盯著他,發出陣陣吼聲,旬微見狀心中火氣瞬間被激起,抽出腰間寶刀,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幾番交鋒下來,看著手中鋒利的寶刀,竟未在虎妖的身軀之上流下一絲痕迹,旬微眼中血絲瀰漫,大喝一聲,冒著受傷的代價,利用蠻力將其生生震退。

只是自那以後,他便受那虎妖的妖氣纏繞,生機日衰。

直至幾日前,他遇到了一位遊歷四方,身份神秘的方士,見青山郡遭此災禍,幾番推算之下,告訴自己,此事乃是有因有果,並非平白自起,非你所能改變,但這禍根之下卻有一道仙機,非你不可,你如今受此妖氣纏身,倘如無法驅除,不出一月便要身死,這天應治下南部界中有一座雲隱山,其上有一座雲隱仙宮,如你能尋得此仙宮,不僅能保自身無虞,還可有無盡機緣。並在臨走之前交給他一幅畫卷,告訴自己倘若有心,就去尋找畫中之地。

雖說那方士所說之事虛無飄渺,但青山郡一整個縣城之人,在幾個時辰之內全部消失不見,旬微心中難免不忍,只是那崎嶇坎坷的尋仙之道,他也曾聽聞非大機緣難遇,但憑一鄉間方士的無頭之言,以及一幅不明所以的畫卷,無異大海撈針,於是便將此番方士所說只當是戲謔之言。

然而只因早年曾在安溪城中做過捕快,識得些公家之人,青山郡雖為小郡,卻與四大都成極為臨近,因此他料想官府之人不可能不管此事,於是兜兜轉轉到了這安溪城,想請城中官吏調查此事,照他所想,那日所見獸潮雖頗為浩大,然並未人力所不能阻止,況且作為天應國最為繁華得都城之一,安溪城內定有許多能人異士,想來也能對此事有個公斷。

不想剛進入這南山界內,就遭遇一夥強盜,旬微自恃武藝高強,但此番被那妖獸不知用何法所傷,氣力極弱,一番搏鬥之下,反被擒翻在地,幸得那群人只為錢財,不為人命,見他腰間所藏那副畫卷頗為靈動,以為是值錢之物,便拿了去。

怎料此事過去僅有半日,旬微剛在安溪城尋得一處卧榻之所,正要去往官府之時,卻在那客棧之中瞅見一物,頗為眼熟,只見此物華光籠罩,靈氣飄霰,與此間客棧塵俗之物格格不入,好奇之下,拿在手中一看,正是那日青山郡外那方士贈與自己得那副畫卷,幾個時辰前,剛被那伙強盜奪取,此時竟又出現在了客棧之中,再看那畫中所畫之物,竟與前日頗為不同,山川靈秀,雲霧飄渺,乍一看便知是不俗之物,旬微頗為驚訝。

此時,再度聽到雲隱山的名字,眼中忽地露出一副驚疑之色,莫非那畫中所畫之雲隱山,竟是在這安溪城之外嗎?

旬微目光一閃,端起面漆酒杯一飲而盡,在城中多方打聽之下,竟得知城外那座翠濃山,古時正是被稱作雲隱山。

思量之下,他決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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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此刻皎潔的月光,連夜踏上了雲隱山的山路。

月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落而下,將整個山路照的無比通亮,他上山之前已向城裡的人打聽過,這條山路盤桓曲折,雲霧繚繞,越往上視線會越差,而且從未聽說過這山上有過什麼人跡,山中霧氣極重,即便是白天也鮮有人去過。

迎著山風走了許久,旬微只覺得山中氣息陰冷無比,如今正值季夏時令,即便是在夜晚,山風也不至於達到刺骨的程度,他將腳步放緩了許多,只是每走一步,眼前的霧氣就會變得更深一分的景象,還是不免讓他的心中不安了起來。

山中寂靜,只有晚風拂樹之聲流淌耳邊,霧氣瀰漫不散,許久之後,旬微只覺得連此刻明亮得月光似乎都煞去了幾分,迷霧籠罩的山間變得越來越暗,他急忙停下了腳步,隨著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他的意識彷彿也變得黑暗了起來。

緊接著就見一片漆黑的光幕之中,兩道黑色人影逐漸凝聚,忽然間一抹白光自黑影手中竄出,朝他瞳孔之中直射而來,旬微大驚之下,緊忙向後退去,然而僅僅只是片刻的功夫,這一切就好像是夢幻一般化為虛無,他的意識漸漸凝聚,他儘力的調整呼吸,再次定睛看去,周身空無一物,只見數十丈之外茂盛的樹蔭之下有兩道黑色的人影靜靜佇立,其中一人手中寒芒閃動,凝聚為鋒芒的長劍在漆黑的夜色中散發著白光,令人生畏。

旬微立刻警覺了起來,迅速屏住呼吸俯下身去再次凝神看去,就見其中一人口中振振有詞,手指不停掐動之際,帶起一波波強大的威勢,手心之中一株株宛如蝌蚪一般的黑色符文憑空而起,環繞周身,掌心處一道泛著黑光的物體逐漸浮現了出來。

旬微心中驚駭,一眼便認出了那是一道符籙,常年游跡於江湖之中,他也曾見識過有人驅使過靈符降妖的景象,只是卻從來沒有眼前這麼震撼的場景。只見那人手腕翻動,黑色的符籙之中不斷有無數澄澈的水珠自手心之中飄出,剛一出現立刻令周圍平靜的氣息變得狂躁了起來,那一顆顆水珠宛如漩渦一般,瘋狂的吸收著周圍翻湧的氣息。

旬微只覺得周圍黑暗的環境彷彿在一點點的退散,月光又重新變得明亮了起來,恍惚間,一聲清脆的劍鳴之聲響徹耳邊,那把散發著寒芒的寶劍瞬間自空中點出,劍身處吐露的絲絲寒氣正朝那一顆顆黑色漩渦點去。

然而就在劍尖剛要觸碰到水珠的一瞬間,異變突起,一道衝天的火柱自他們身邊不遠處拔地而起,捲起的巨浪瞬間就將他手中長劍震飛,緊接著就是一道又一道的火光冒出,將兩人包圍在一片火焰之中,旬微雖身處數十丈之外,卻也被一股股震蕩而出的氣浪壓得喘不過氣來。

「壞了,這裡的法陣被破了。」黑衣人大驚:「儀式進行不下去了,先走。」就在他們衝出火焰之際,就聽一聲劃破長夜嘶鳴之聲響徹整個山中。

伴隨著呼嘯而起的山風,一隻全身散發著赤紅火焰的怪鳥正揮動著翅膀盤旋在半空之上,緊接著又是數聲嘹亮的鳴叫之聲傳來,須臾之間,足有上百隻火鳥從山間聚集而來,火紅的羽翼映紅了半邊天空,那兩道黑色的人影見狀,沒有絲毫的猶豫,瞬間以極快的身法遁入陰影之中。

旬微此時早已目瞪口呆,驚駭無比,眼見半空中宛如一顆顆火球一般覆壓而來的鳥群,還未做出任何反應,就已被撲面而來的火焰氣息吞沒,就在他要閃身之際,卻見離自己不遠處,那把正閃爍著寒芒的長劍。

僅僅是片刻的猶豫,他便立刻飛身翻滾而出,半空之中灼熱的氣息將要到達他的頭皮的一瞬間,翻身抓住劍柄,橫身一劍抽出……

擰身之時再度抬頭,卻見那一隻只火鳥急掠一般飛過他的頭頂,朝天邊而去。

他驚魂未定的看著空氣之中的火焰旋風被自己一劍斬出的劍氣凌空截斷的場面,不由長舒一口氣。看著自己手中長劍宛如白玉一般的劍柄,以及時時散發著寒氣的劍身,他的臉上露出驚嘆的神色。

透過玉劍吐露出的輕靈之氣,旬微彷彿看到了不一樣的光景,遠處山間雲霧繚繞之處,隱約浮現出一座宮殿,佇立於山巔之上,托雲霧而出,飛薨畫棟,杳杳冥冥,宛如懸天之景一般。

旬微大驚,忽地想起了什麼,急忙從懷中取出一幅畫卷,展開一看,只見畫中水墨勾勒之下樹木鬱鬱蔥蔥,山間泉石激流,泉眼水柱傾瀉直下,山巔雲霧之處正有一座恢弘的宮殿凌空而立,在夕陽的映照下仙氣十足。

……

竟與此時眼前宮殿如出一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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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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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畫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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