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張朝鶴第一次鮮明地感受到是有很多人喜歡程嵇雪的。從前在網路上,他只能感受到鮮花般的語言簇擁著程嵇雪,他們誇他長得好看、戲唱的好——雖然他們對程嵇雪的喜愛是真的,但遠沒有今天讓他感受到的喜愛這麼濃烈和直白。從前程嵇雪的劇團就在這附近,毫不誇張地說,這個小公園裡的每一個老人都聽過程嵇雪唱的戲,每一個孩子都牽過程嵇雪的手,他們對待程嵇雪就像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自然而然。而平時的程嵇雪雖然溫柔,但始終像山裡的霧氣或者海底的游魚;今天的程嵇雪卻有種一千朵向日葵同時追尋太陽的燦烈和鮮活,他站在人群里像是會發光。每一個人都有成為主角的獨特魅力,張朝鶴帶著微笑想。想到一半他突然覺得不對——心疼主角就是炮灰倒霉的開始!醒醒啊張朝鶴,你們可是隔著天涼張破的倒霉關係啊!!!正專心拉弦的曲叔偶然一抬眼,便看見小程帶來的那位朋友正安靜地靠在廊柱邊凝視著熱鬧的人群。從外表上他看起來像每一個年輕的大男孩一樣,但眼神卻縈繞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孤獨。曲叔沒有手招呼他,就隨口喊了一句:「小兄弟!」張朝鶴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人家喊的是自己,他稍微琢磨了一下:「曲叔?」曲叔笑得很不慈祥,有種頑童式的狡黠:「怎麼不去一起玩?」程嵇雪遠遠地投來一個目光,像是打麻將的家長確認自己家熊孩子沒跑遠一樣,他和張朝鶴隔空對視一眼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又低頭和正薅他褲腿的小孩纏鬥去了。「我不會這個。」張朝鶴很淺地彎了彎唇角,這種時候他依舊牢記自己霸道總裁的人設,不肯崩掉表情管理。曲叔想了想:「那你會這個嗎?」弦聲一變,張朝鶴眼皮一跳!草原最美的花,火紅的薩日朗!他大驚失色,連忙去看其他人——他當然知道這是曲叔特意拉給他聽的,但人家那邊唱空城計唱的正起勁,弦兒突然沒了算什麼事?結果唱空城計的那位大爺不急不慌,甚至還挺悠哉地唱完嘴裡這一句,峰迴路轉接著唱:「……心上有了她,千里萬里也會回頭望!」張朝鶴聽得心驚肉跳,感覺自己好像正在皇家大戲樓和集市地邊攤兩邊橫跳。曲叔得意洋洋地繼續拉,他就是廣場c位,一手掌控著人民群眾的演唱風向!「您原來是和程嵇雪一個劇團的嗎?」張朝鶴在他旁邊坐下來。「是啊!我在老鄭家得有四十年了,現在沒得地方,反而清閑下來咯!」張朝鶴隱晦地察覺到自己正在接近一個全新的、更遙遠的程嵇雪,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推開那扇門:「他是怎麼來的團里呢?」其他人都說他本可以去省劇團,甚至可以在國家劇團嶄露頭角,他為什麼會甘願棲身於一個民間小劇團,甚至願意背負起高額的外債呢?哪怕他自己也已經走投無路,窮困潦倒,他明知道一旦下定了這個決心,這輩子都要扛著這副沉重的枷鎖前進。「他是我們班主的關門弟子。」曲叔嘆了口氣:「我聽說他現在當明星去了?你肯定是他的明星朋友吧,不了解這些也是正常的。」「咱們這一行呢,講的是一個口傳心授,老玩意兒都是這麼一代一代地傳下來的,」曲叔漫不經心地看著程嵇雪的背影,手上不住拉弦:「以前我們老班主也是唱旦的,但是小班主那個嗓子又唱不來旦,後來就唱了老生。本來老鄭哥哥都打算著不再往下傳了,結果小班主上學時帶了個同學回家來。」非常俗套的一個故事,本來已經不打算傳業的老班主遇到了一個老天賞飯吃的好苗子,他傾盡一身本領教導他的徒弟,把曾經對兒子的期望毫無保留地灌注在了徒弟身上。在他病故后自己的兒子和徒弟又撐起了劇團的門楣,把戲台上的故事繼續唱了下去,直到一場車禍,徒弟失去了他的搭檔。授業之恩,不怪程嵇雪願意拼盡全力回報。那天晚上回去后張朝鶴翻來覆去很久都睡不著覺,他不想承認他那瞎幾把泛濫的同情心又漲潮了——平日里那個溫柔內斂的程嵇雪就像被折斷翅膀塞進籠子里的鳥,漂亮、惹人憐愛。可是他真的願意嗎?他真的願意離開戲台走上舞台嗎?張朝鶴越想越頭疼,理智告訴他程嵇雪不但適合戲台也同樣適合舞台,但情感上他又忍不住猶豫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