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死歸
整整三日,御國陣才得以修復完全。
在這不長不短的三日,與晝乃至於南暻發生了太多事……
一是寂大將軍自岑州回來后就被壓了兵權賦閑在家,但奈何南暻無人可用,寂大將軍早年又多次於北境作戰,功勛卓絕,顯然是抗擊若淵的主帥的不二人選。
朝中分為兩派,前者支持忠臣良將當用,後者則有質疑,覺得應避嫌,恐寂大將軍顧念長公主舊情,暗諷寂大將軍莫須有的不忠……
直到近日,前線節節敗退,才終於還了寂大將軍兵權,這位短短几月卻宛若老了十載的大將軍挂帥出征,同亡妻的國家打仗。
料想當年聯姻,兩國和合美事,將才公主,極為相配,再看今日,也只能感慨世事無常。
二是驍郡王謀逆一案,南暻大皇子南宮灼明檢舉護國有功,已被封為長明王,權同攝政王。
曾經的「質子」與功高震主的郡王,如今前者為權勢新盛的王爺,後者則為叛國的亡命階下囚,這般翻天覆地的轉變,倒也頗具有民間話本的反轉性。
按理來說,曄帝還未立儲,但為何不藉此良機立南宮灼明這個嫡次子為太子,而是立為王爺,倒是令朝中各個黨羽猜不透聖意了。
三是皇后駕崩,謚號為惠真,享年三十有五。
惠真皇后同當聖乃年少夫妻,青梅竹馬,早年逢戰亂之災,得驍郡王所救並結為義兄義妹。
一番周折后得與尚是王爺的當聖重逢,忠臣良主仁后,一時傳為佳話。
再后,帝后攜手開創琉金盛世——先皇后自擔得安民則惠之名。
說來令人唏噓的是,就在驍郡王被指摘謀逆之罪,當聖下旨誅殺時,先皇后跪在紫金大殿外一天一夜求當聖重審此案。
后體力不濟昏厥過去,醒后得知驍郡王已伏誅,自此卧病不起。
她膝下育有二子,早年逢戰時未養好胎,長子先天身子骨差,后因病早早歿了。次子是在她當上皇后的第二年誕下的,可謂承天福運,吉之又祥。
但後宮三千妃嬪,朝中黨羽林立,朝斗宮斗爾虞我詐,防不勝防。她同次子沒少受到有心之人的陷害。
因失去過一個兒子,她自是不願再失去另一個兒子,愈是珍惜,愈是如驚弓之鳥,對於次子便愈是嚴格要求,而忽略了身為母親溫情的一面。
她一昧磨礪次子,但卻很少對次子袒露自己的真誠。
她將自己對孩子的愛傾注在將其培養成一個城府深沉、深諳帝王術的人,甚至為了讓次子能夠更加堅毅果決地行事,不惜親手斷其軟肋,殺害次子珍重的無辜之人。
庄妃設計的冷宮失火,亦有她推波助瀾的手筆,她就是要讓自己的孩子知曉這宮廷的殘酷,稍有心軟便會被『惡狼』啃得屍骨都不剩。
她做這些時,定想不到日後會遭到親生兒子的反噬吧——她所珍重之人,最後卻是被他親生兒子聯合右相黨以謀逆之罪戕害,含恨而死。
宮人幾番通稟,說長明王跪在她寢宮外幾個時辰、幾宿、幾日……她充耳不聞,至死都不願再見這討債兒子,還有她那相看兩厭、兩廂猜忌的陛下一眼,哪怕一眼她都覺得此生長悔。
這三件事,栩生僅是淺淺耳聞,就差點要做回玖黎,好在走過這麼多世,她自控力強了很多,即使心有憤恨不甘,也知曉當前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其實栩生最無法接受的,定是她喜愛並信任的子皙哥哥卻這麼背刺她父王與整個驍郡王府,雖說一國皇子以「義子」之名落於一郡王之下,與「質子」之辱確實毫無分別,但栩生自認整個驍郡王府上上下下從未虧待過這位與晝的貴客。
而她的父王忠良之臣,怎麼可能謀逆?
功高震主不假,可四處戰亂,要父王出征又是聖令,謹聽聖令行事也是父王的過錯嗎?
戰場上九死一生,保家衛國,拚死得來的軍功太多,就是恃寵而驕?
父王這麼多年,安安分分待在南零,雖掌兵權,但從未逾矩,為當聖馬首是瞻,也逃不過狡兔死走狗烹。
說是罪證累累,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只是可惜,多事之秋,曄帝在授意臣子殘害這良將時,定未想到漠渚竟有后招,方岑州敗退,這麼快就捲土重來,猛烈攻打南零。也不知,曄帝是否會後悔動手過早了。
可即使栩生心中有怨,在行完靈女之責后,她是時候做回沐玖黎,回到南零,全力守護她的家。
……
「族主,此間事了,可否准我回南零了。」御國陣方修復完全,栩生便對族主道。
族主深深看著她,終是應下:「去吧,別一個人硬扛。你身後還有栩氏一族,我們會助你,但也請你作為我族靈女,為我族活下來,重立完那天契。」
栩生對族主行了栩氏的禮,就此辭別。
……
淌過世世的黑暗……
她披著一身血污踏著一路荊棘步來,如從無間地獄出來的惡鬼,拖著早已沉重不堪的軀體。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走到這裡。
只是再回來時,物是人非,徒留一身血債。
好在這一路並非只有孤獨,有人托起過她,有人用自己的死教會她,有人跟隨她直面這終局。
她看向眾人,不自覺鬆了口氣,張開乾涸的唇,聲音沙啞而堅定:「大家久等,我回來了。」
語未畢,原本一片頹然的人群,在短暫的愣怔后,忽的躁動起來:「是郡主!!」
「真的,是郡主回來了!」
「郡主姐姐!」
「郡主……」
她走向人群前白髮如雪的老者,微微頷首后,垂眸默悼遍地亡魂,抬眸望向籠罩著整片混沌夜空的咒枷禁制道:「我來了,我們一起來劃開這黎明。」
「是!」眾人齊聲應道。
她左手緊握被血浸染的挽明劍,右手輕攥隨意擦拭嘴角的血,堅毅地走到眾人前面,渾身透著肅殺之勢,傲然直視著那列下禁制的主陣之人。
「你竟還沒死成,真是遺憾啊。」魔尊甚是悲憫挑釁道,「嘖嘖,那傢伙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不過,踩著昔日摯友,哦不,是叛徒的屍體走到今日,滋味如何?!哈哈哈!!」
「事已至此,少說廢話!」她當即拔劍破陣,劍光白亮刺目,天地風雲瞬變,萬頃劍氣四溢,將萬魔陣活生生劃出多處裂縫。
遲月出不是叛徒。
這破陣書自始至終破的都是一個陣——萬魔陣。
魔尊亦是為之一驚,這可是魔族最強的陣啊!竟被這麼一擊就出現殘破!!
「你自己想清楚,破了萬魔陣,你們也回不去了!!」
「呵,將死之人,廢話真多呢。」她繼續施力壓陣,劍刃上縈繞著源源不斷的深厚靈力,狠狠地刺著陣壁。
她握劍直直指向那人:「你,自是沒有歸路了,而我們的歸路,不需你的妄評。」
萬魔陣破的那一瞬間,魔尊沉聲森然道:「這麼久未見,你覺得本尊會寄希望於一個或一些廢物?」
「栩生啊栩生,你還是太嫩,毫無長進。」「魔尊」化為一團黑氣飄散,長笑道,「你們修了這麼久的御國陣,不還是破在本尊手上?」
栩生並未亂心,這不可能。
「你不信,」魔尊憐憫道,「你修補御國陣不假,可你不知本尊的本體就在生靈玥上吧?」
「陰陽兩極,善惡並存的生靈玥,」魔尊嗤道,「這麼多年享盡蒼生善惡之念,可結果是,惡念遠勝過善念呢,哦,尤其是貪念,太多了……」
他話方落便徹底消失不見。
栩生未有遲疑,當即耗費諸多靈力結下傳送陣,趕回與晝。
入目所見,天間現一龐然大物,狀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齒人手,所及之處,狼吞虎咽,將人食之!!
辰淵派的修士和栩氏的族人都在同饕餮纏鬥,除此之外,御國陣破后,魔族進入南暻再無有力阻攔,城中四處皆有魔族為惡!!
滿城血雨,生靈塗炭,現於今夕!!
她很快隨眾修士一道攻擊饕餮,試圖將其再度封印!
奈何饕餮太強,他們中很多修士不多時便敗下陣來,負有重傷。
「噗……」再被又一次重重拍落後,栩生不禁吐出一口血來。
栩生用劍撐起身子,正要再戰,卻只見紫色的巨狼擋在她的面前。
是阿嗚。
「阿嗚!!」她放聲喊道。
「嗷——嗚!!!」阿嗚回應她,隨即與饕餮搏鬥。
可一隻是上古神獸,一隻卻是年歲較淺的神獸后好多代。
——自不是一個量級。
但同時,她也與自己日思夜念之人再次重逢……
看著那人一模一樣的面容。
她將師尊二字吞入腹中,她近乎試探地更咽道,「夫君,是你嗎?」
可那人卻只是個幻影罷了,和她曾在溪邊見過的那般,觸碰不到,和曾在不歸山贈她梨花的虛影那般,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轉瞬,那幻影便飄散不見。
栩生感覺額心滾燙,是他給她的珠子……
「栩生,吾曾應你重立天契一事,今來踐諾。」正法之聲顯靈,「只是今日你可仍願以身祭陣?」
「我願意。」她正聲道,一如往日所言,從未改過初心。
「栩氏一族此後元魂復歸輪迴,重入六道,當有來世……」
……
她殞命時,全城的與晝百姓都有見證,無不感念她的功德。
……
栩氏一族在此戰中損失慘重,幸重立天契,族人得有輪迴。
但自此,栩氏便淡出了世人的視野。
民間話本杜撰謠傳,將其塑造得十分悲壯,說「生靈玥被破壞,栩氏靈女為救天下蒼生,修補御國陣,重新封印饕餮,以身祭陣,而栩氏全族在此戰中近乎滅族……」
------題外話------
最後一層時空境就此結束啦!其實第一層時空境都有對應的暗喻哦~
——ooc互撕小劇場——
遲月出:喲,「長明王」這麼來的呀,升官發財注孤生!
南宮灼明:遲公子,我們無冤無仇。何必五十笑百,同是反水,難不成還要比出誰更清高?
遲月出:呵,我是被逼無奈…再說我都洗白了,是好人!(驕傲.jpg)長明王大人可是自己選的路啊,還在前面裝情深,說什麼「既定的計劃已經是所有人能承受的代價中最小的了」,翻譯一下,是長明王和與晝代價最小,其他的人啊族啊地方啊不在這一範圍內,對吧?
南宮灼明:遲公子要這麼曲解的話,我無話可說。
阿書:兩位稍安勿躁……或許,有沒有一種可能,長明王很快就會稍稍洗……白。
遲月出:放棄吧,洗不幹凈的,都直接害死阿七的父王,間接逼死自己的母親,狼人劇本,還要刀啊?
阿書:嗯,還要刀……
栩生:(打破沉重)咳咳……只有我更關心父母那輩的恩怨糾葛嘛。
阿書:其實我也更關心中老年組的愛情、事業故事(哈哈哈哈)
栩生:可惜了,暫時看不了了……我再醒來還是我嗎?
阿書:當然是。暮黎姑娘再醒來(保證是最後一次醒來!時間線下章開始走進行時!),這走過的一路,追回的記憶與真相都會塑造成最真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