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大結局
靈犀谷,棲竹小築。
「小黎,你從谷外回來,谷前等著的暮家人可瞧見了。」靈犀谷主淡聲道。
「見到了。」暮黎行了一禮,應聲道。
小築外下著淅瀝的小雨,灰濛濛給山間添了分仙霧繚繞感。
靈犀谷主背對著暮黎,「你的記憶是我和暮家家主協商后,決心封印的。暮氏一族困於鎖魂印,生者受天命束縛應斷情絕愛,死者不得往生受煉獄之苦。十年前,暮絕來此便是求為師助其解印……」靈犀谷主頓了一下,「你該有印象。」
「是,弟子記得。」她怎麼可能不記得。
「在你祭陣后,暮家推算出解印的『有緣人』是你,后又尋到我這裡來,希望能將你認祖歸宗。」靈犀谷主微有些悵惋,恍若略過多年時光,想起更遠的舊事,「你的父王是暮氏三長老流落在外的子嗣……」
「可師父,為何要封印弟子的記憶。」暮黎眸眼猩紅,眼眶中噙著淚,「這對弟子太殘忍了。」
靈犀谷主轉過身來,「他們希望你能拋去舊念專心為暮氏解印,而為師私心希望你能忘卻前塵重新開始……為師私以為你曾經的記憶只會讓你痛苦,顧自幫你做了這個決定,你該有恨。」
「弟子算什麼呢。」暮黎心中生寒,蔓延至四肢百骸泛起剔骨的寒意,「你們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如何…如何…又如何…可就因為所謂的『天命』,我就是一直被賦予使命,被迫承擔責任,沒有人在乎我願不願意,只是教我、引導我乃至於逼迫我,去完成所謂的使命。」
「我不覺得恨,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悲,」暮黎道,「我以為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可回首才發現這一路是在期望中走出來的。這或許沒什麼不好,或許我還該感謝上天,讓我擁有這充滿起伏、有意義的人生……」
不同的人生,沒有什麼好與不好,在不同的境遇下,只有該與不該。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隨己心者,更是不知凡幾。
常言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可這世路崎嶇,有風有雨,披星戴月也難掩孤涼,難免不心生迷惘。
但走下來,堅決地走到最後,願與不願本身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是有意義的,等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歲月值得期待、感恩,餘生也有無限可能去實現未竟之志。
「弟子不恨師父,弟子該感謝師父救命之恩。」暮黎真心道,「師父的眼睛是為了煉箐澤丹損的對嗎?」
靈犀谷主並未言語,但暮黎知道師父默認了。
「暮絕還活著,對不對?」她鼓足勇氣問道,心如擂鼓,就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
「他前不久醒了,本要來尋你。」靈犀谷主道,「但由於他缺了丹珠,本體虛弱,還需在南無妄海修養。」
暮黎欲言又止,她想問暮絕是怎麼活下來的,可她又覺得活下來就好,別的,都不重要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傳弟子,靈犀谷主多少能猜到她的遲疑,補道:「寂恪當年借走的箐澤丹是為師煉出的唯一一顆,不過長公主為了顧全家國大義,寧可赴死也拒絕服藥,他知曉暮絕為救你犧牲自己后,將箐澤丹給了暮絕。」
「而當年若淵戰敗后發生內亂,皇族子嗣凋零,寂恪以長公主之子的身份回了若淵,后被擁立為新王。」靈犀谷主今日說了很多話,或是出於彌補的心理,對暮黎近乎全權坦白,「還有惑嗎?」
暮黎搖首,她已然能理清前因後果。
那夜宴上的箐澤丹是她粗製的假箐澤丹,而師父自始至終只煉出過一顆,世傳的兩顆一說顯然是寂恪故意讓人傳出的。
曄帝逼死惠真皇后,才知曉心中所愛,他讓大能護皇后的屍身不腐,四處求這最後一顆活死人肉白骨的箐澤丹。
寂恪趁上明節的良機獻禮假箐澤丹,大抵也是他設好的報復。
失而復得的期盼,卻發現只是一場虛假的美夢,當夢碎后,可想多令人瘋魔……
「如今暮氏鎖魂印已解,你身上再無重擔,小黎,你想去見就去吧。還有啊,你父王留了封信給你,有空記得回南……洮都驍郡王府取。」
「弟子記下了。」
南零,現在已經改叫洮都了,她也確實該回去看看,即使她心中仍有隱隱的芥蒂和懼意……
「弟子拜別師父。」她恭敬行了拜禮。
……
小築外,小白玉正有一搭沒一搭吃著草,見暮黎出來了,就迫不及待奔向暮黎,蹭了又蹭。
暮黎伸手給它順了順毛,溫聲自嘲道:「都說過了,永遠不會再丟下你,怎麼還這麼沒安全感,看來我在你眼裡真沒什麼信義可言。」
「咴兒~」小白玉乾嚎了一聲反駁。
暮黎翻身上馬,輕勒了下韁繩,笑道:「好了,我信你!別搖了,我們走吧。」
……
暮黎還是先隨谷外的暮家人回了趟暮氏。
其實半年前,她就已經和暮氏族人一同破解了鎖魂印。
不過……暮黎看向遠處廣闊原野上依依成蔭綁著紅綢、鈴鐺和符籙的樹,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這一片盛植靈祈木,是生者為亡者種下,以告慰、保佑亡魂的。
雖然解印后,不再需要它們,但它們仍作為生者對死者的寄託,猶如紐帶橫亘生與死的邊界,慰藉生者,承載著生者對死者無盡的思念茁壯生長,枝繁葉茂,葉葉關情,訴與情衷。
她也曾在這裡為心中不知名之人植了棵靈祈木,三年過去,已有兩個她高了。
暮黎取下樹上的無名牌,以銀刃工工整整刻下了八個字。
她也斗膽私心一回,先斬後奏,祈願將二人綁在一起,如此再去尋人,她也不怕對方反悔。
反正,她生生世世,都賴定他了。
……
南無妄海。
處處流光溢彩,有美麗的鮫人,也有其他好看的魚兒,還有各色各樣的植株。
恢弘繽紛,令人稱奇。
暮黎設了避水的禁制,循著地圖在這偌大的海域尋找南無妄海領主的宮殿——暮家家主告訴了她一些舊事……
暮家家主與南無妄海領主曾因兩族交好的關係而結姻,但暮家家主卻本就有心儀之人,南無妄海領主也因為些誤會錯認暮家家主為恩人,后歷經周折,終是不歡而散。
暮絕則輾轉在暮家與南無妄海間,以兩重身份在這人世自處。
暮絕是他,沈臨疏尊者也是他。
……
「暮姑娘?」女使眼底閃過驚喜之色。
她話方落,驚動了一旁更高一階的女官,那人看了眼暮家家主的文牒和信物,亦是驚喜萬分,對著文牒上的字,復讀道:「暮,黎,真是暮姑娘!」
忽地殿前的女使、守衛目光都牢牢落在暮黎身上。
暮黎仍是不太習慣被這麼多人注目……
「還不快去通稟王和殿下。」高階女使對身旁的女使道。
「暮姑娘,請您跟屬下來。」高階女使又微彎腰對暮黎恭請道。
「額好……」暮黎頓了頓,補了句,「不用這麼客氣。」
「暮姑娘,我們都聽過您的事迹,都很敬佩您,」高階女使微有些激動道,「我們也從說書先生那兒聽過您和我們殿下繾綣悱惻的故事,太令人感動了,好多……您能來真是太好了,您和殿下一定要破鏡重圓啊!」
海底的民風比暮黎想的要開放很多,暮黎很感謝這位初次相識的鮫人會對自己推心置腹說這麼多。
「謝謝你啊,」暮黎溫聲道,「不過,我和你們殿下應該不可能破鏡重圓。」
「啊?」女使差點以為自己聽錯,愣聲道。
暮黎輕笑了聲,有著淺淺的梨渦,「我們算不上破鏡,」她揚起手,手腕上是晶瑩剔透的丹珠,「我們一直都在一起。」
不多時已走到了暮絕的寢宮前。
那兒有著南無妄海最潔白無瑕的梨花,盛綻灼灼,而那白衣男子立於樹下,仿似一直在這兒等著她,等得好久了。
暮黎跑也似地抱上他,用盡全身氣力,感觸暮絕的存在。
求人不得,求神不靈,唯君兌我願,我何能負君?
她無比珍重道:「夫君,我向守護神許願了,我們生生世世,白首不離。」
「生生世世,白首不離。」
——她的守護神同樣珍之又重地回應了她。
(全本完)
------題外話------
啊!!完結撒花~~
第一本小說終於寫完了,本來有很多感受,但最後只有一個最純粹的感受,就是——開心,很開心(^-^)
還會寫一個番外填一下最後的幾個坑,然後俺就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