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九死猶未悔
車轍碾過鐵道傳來落雷般的聲響，儘管已經多次見識過被戰車砍斷切開剁碎的屍體的慘狀，但不少人都不忍地選擇暫時離開這個空間。
門口又閃過一道白光，是公輸櫛的三叔。
再度觀察才發現，未滿三十的三叔看著卻並不年輕，儘管平時有注意鍛煉給他帶來了強健的體魄，但烏黑髮絲間的零星斑白和眉宇間的淺淺溝壑，都昭示著他的精神狀態非常差。
「你不是說你有辦法嗎！你快去啊，他們快死了，你沒聽到他們的哀嚎聲嗎！」
機械雙臂死死鉗住晏舒的衣襟，三叔眼中渾濁，血絲攀援，口吐濁氣，全然不顧公輸家秉持的學者氣質和匠人心性。
戰車的固定方向是朝著流民行進，流民之中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八歲幼&童，老人遲暮，孩童啼哭，生死當前，怎有人不為之動容。
「你不是已經嘗試過了么，廢了一雙手便能救下所有人了？」
見三叔瞪著雙眼，一言不發，晏舒又說道。
「公輸上神得道，行至無憂國，為解君憂，賜木石鐵心，后又為解民憂，率民反抗，可到頭來有結果嗎？他悠悠離去，無憂國化作歷史塵埃，他誰都救不了，你也一樣。」
三叔放開晏舒，無力地跪倒在地，發了瘋地用手捶打地面。
公輸櫛輕聲示意晏舒，默默道出一段往事。
原來當初三叔曾與一村姑相戀，幾乎要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直到某天三叔觀摩地質狀況變化以及生物行為變化，知曉要爆發山洪，便和村姑一起通知村裡人早些疏散，及早逃離。
可鄉村裡，思維固化，先不說通過知識預測山洪對他們來說多麼玄乎，除了那村姑就沒幾個願意相信他，鄰里關係又固定，本著少數服從多數，根本就沒人聽他的，再說這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華夏人對故土的情感是刻在骨子裡的，突然要他們為了一個莫須有的洪水離開家園，他們怎能願意？
三叔見眾人不願離開，村姑一家人雖然相信，但也為了顧全鄰里關係，選擇留守。他只好連夜趕工，製作一道引水堅壁，一方面緩解水流衝擊，一方面進行分流，避免波及到村中設施。
終於，連日乾旱的土地突然下起傾盆大雨，滾滾洪流自山上奔襲而來。
村子因為堅壁的保護，姑且沒有什麼大礙，但幾名不聽勸告外出遊玩的孩子可就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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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好在三叔判斷及時，駕駛千機匣化成的巨兵將幾個孩子從洪流中盡數救出。
正當眾人高呼三叔威名之時，萬仞堅壁轟然破開。
由於是第一次遭遇真正的洪水，三叔的計算難免地出現了紕漏！
無數碎塊如若高樓巨塔從天而降，滾滾洪流猛然侵吞整個村莊。
最終，縱使駕駛著巨兵，三叔也沒能救下所有人，村姑一家的性命永遠定格在那一天，而倖存的村民也只留下了無盡的埋怨。
為什麼沒能阻止洪水，為什麼沒能救下村莊？
「這個夢魘一直折磨著三叔，以至於他在看到奔雷般的戰車時，彷彿又見到了滾滾洪流，他說，這次一定要擋住，一定要擋住。」
有人用千機匣的飛索救下了當時廢掉雙手的三叔，可怎麼也救不回他早已迷失的自我。
「救人這事吧，本來就是論心不論跡，出發點再好，也未必能做出讓所有人滿意的結果，不過你三叔問題有點嚴重啊，似乎他自己都對自己不太滿意。」
不過眼下需要解決的不是三叔，而是已經迫在眉睫的戰車。
由於沒有靈力加持，想要追上遠去的戰車，必須在盤桓往複的軌道上進行飛躍，而晏舒已經沖了出去。
先是一端如若飛翔般的大跳，稍有不慎便會墜入淵底，好在晏舒習得古龍承影的身法，在身體下墜之前及時用雙腿鉤住軌道，隨後一個翻身爬了上來。
接下來又是連續地虎跳猿飛，只見那晏舒的雙腿繃緊，猛地發力，宛若猛虎飛撲，雙手則如若猿猴般靈活，攀住所有可用的施力點。
終於，晏舒通過一次次飛躍，出現在了戰車前方的位置。
噗通。噗通。
眾人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晏舒的血肉之軀在戰車面前是那樣的瘦小無力。
雷霆頓至，血霧迸發。
無數刀槍劍戟穿過了晏舒的身軀，第一次見這種場面的公輸巧更是嚇得癱坐在地上。
「快，快用千機匣把他拉回來！」
公輸櫛也不知道晏舒在搞什麼名堂，只當他是出了意外。
幾道飛索擊出，卻都被戰車恰好震回，燭影心急如焚，直接效仿晏舒，一路飛躍而去。
蘇玖則呆立在原地，晏舒這廝，怎麼死得這麼安靜？
「晏舒，你千萬不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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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飛奔而至的燭影，言語中帶著哭腔，卻是聽得一聲微弱的叫罵。
「你個傻姑娘咒誰呢？！」
只見，在無數嚴絲合縫的刀槍劍戟中，晏舒以一種近乎詭異的姿勢避開了所有要害，雖然仍有不少部位被洞穿，渾身也因失血發白，但精神似乎還不錯。
燭影此時正單手吊在一根長矛上，一臉驚訝的審視眼前的一幕。
「愣著幹嘛，過來搭把手！」
「哦哦哦。」
「看見那邊的錶盤沒。」
順著晏舒眼球滾動的方向，燭影在萬千兵器叢生之中，找到了隱蔽其中的錶盤。
「你們作為旁觀者或許不太清楚，但我作為當事人，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隨著錶盤閾值上漲，這輛戰車的速度也在隨之下降，而據我觀察，提高閾值的辦法就是，血！」
共計九成的錶盤，在晏舒到來之前就積累了一成，晏舒一人又貢獻了四成，在場要說氣血強橫，也就至有半妖的晏舒和本體可比城樓的燭影了。
兩人雄渾的氣血，順著兵器，滾滾匯入戰車。
六，七，八，九！
戰車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到最後居然停住，而兵刃與流民的距離，近在咫尺！
一瞬間絢爛光華將整個空間重置，沒有了軌道，沒有了戰車，沒有了必死的人，只有一個通道，通往發光的大門。
半死不活的晏舒被燭影攙扶著，才勉強站立。
「晏公子，你果然厲害，不過究竟是何種手段？」
「手段？只是第一下恰好沒把我弄死罷了。」
晏舒一瘸一拐地走向三叔，拍了拍他的肩膀。
「嚯，夠硬！」
蒼白的臉上擠出一副難看的微笑，「靈均子曾言，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你不是沒能做到，只是不願意正視自己已經做到的事，今天功勞九成，有你的一份。」
說罷，晏舒轉身跟上了大部隊。
「你還知道靈均子吶！」
「那當然，咱為官的德行都是學的人老人家，不像你們這幫無良商人。」
「翅膀硬了是吧！」
「哎，有傷，你助手！燭影救我！」
下一步的大門緩緩打開，而晏舒炫耀留意的，當然是那個暗中阻止飛索救他的傢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