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塵
聽完李老的敘述,季塵心裡五味雜陳。他對修行雖無多少執念,但也沒想到自己竟連修都沒法修,說是異於常人,其實便是廢物也差不多少。
李老也是一臉感慨,之後更是直接閉目不在看他,只是嘴裡還是不住的說著「可惜。」
燕青雲此刻也反應過來,轉頭看著季塵想要安慰幾句,可他想了半天也是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拍了拍季塵的肩膀。
而季塵最後無言半晌,終是強笑道「呵,這些都是命數,不能修道就不能修,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還可以修武嘛。」
李老,燕青雲皆是無言,當一個人六識不強,那氣穴資質差了也不覺可惜,但季塵六識超絕,卻氣穴一竅不通,此間反差常人必然難以接受。
季塵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到了廂房中,他終於知道了先生所說的,不適合修行是什麼意思,只是他沒想到,他竟是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
當晚上他從廂房裡出來的時候,眾人正在吃飯,李老不在。不過他倒是注意到了陸輕舞,看他的眼神中帶著一些同情。想來應該是燕青雲將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她。
季塵倒是想開了,修不修道也沒多大關係,他雖然羨慕當日那白衣男子的逍遙自在,但既然事不可為,也就不再多想。
「來季塵,到這邊來吃。」
燕青雲見季塵臉色還可以,便對他招手道。季塵也沒有推辭,便臨著燕青雲坐下,正對著陸輕舞。
「輕舞啊,我跟你說...」
燕青雲將當日遇刺時的情況跟陸輕舞又敘述了一遍,陸輕舞這才知道,當日竟是季塵率先發現了。掩藏在周圍的刺客,也明白了為什麼他會突然與季塵關係這般好了起來。
「小女子在這謝過季公子了,在此敬公子一杯。」說著陸輕舞便舉起了酒杯看向季塵,而季塵卻是有些遲疑。
他是不喝酒的,在檀鎮的六年他從未喝過酒。因先生從不喝酒,他也就不喝了。
有時鎮上紅白喜事,是會邀先生的,而先生常讓他去,但鄰里鄉親常嫌他年紀小,也從未讓他喝過。
倒是在替先生買茶的鋪里,遇到同樣來打酒的漢子,時常會逗他喝上一口,被辣的直咳嗽之後,便再未喝過了。
此時見到陸輕舞一介女子,都舉起了酒杯。他也只好端起酒杯,硬著頭皮一口灌下。
「咳咳咳」
這酒還是和記憶里的一般辣。燕青雲和陸輕舞眼神有些怪異的盯著季塵。
大夏以武立國,民風雖不說彪悍,但也要豪邁上許多,所以一般十幾歲的孩子也會飲酒。
哪怕是書生,往往也會斟上一杯,抒一抒少年哀愁。可這人怎麼像是從未飲過酒一般。
見兩人一臉怪異,季塵沒好氣道。「怎麼,不會喝酒很奇怪嗎?我也才十六!」
「沒有,沒有。」兩人都是擺手。不過見季塵被嗆得滿臉通紅,兩人又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經過這一杯酒,三人的關係拉近了許多。三人慢慢聊著,季塵倒是沒有再多喝,而燕青雲和陸輕舞似是因之前的壓抑,一杯接著一杯,又連續讓小二上兩壺,看的季塵直瞪眼。
酒喝的多了,話也多了起來。季塵剛從檀鎮出來,肚子里除了墨水,便是文人的雅玩,所以兩人天南地北的聊,他就坐在那聽,不時夾兩口菜的同時稱讚上幾句。
從談話中他了解到,兩人來自墨州前往京城,至於為何前往京城,兩人本是對此事有些緘默的,只是酒喝的多了,又自己說了出來。
原來陸輕舞本生在京城大族陸家,其生母是家主的第三房小妾。
可主母與二房娘家,皆是有權有勢,只有其生母本是一個奴婢,因其父親喝醉而有了輕舞。
本來念著肚子里的有可能是個男孩,就給了一個名分,可生下來卻是一個女兒。又受到大房與二房的排擠,於是就被打發到墨州,來管理一些不重要的產業。
本來母女二人雖在京城受到排擠,來了墨州也無實權,但念及情分,卻也吃穿不愁。
可前段時間,輕舞遠在京城的父親突然下令讓她回去,母女二人無力違抗父親,只能照做。誰知道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麼。
他聽到這,偷偷看了一眼陸輕舞,因酒力臉上有些迷紅,略顯迷離的眼中透著一絲傷感,又或是浸著一抹無奈,季塵有些心疼這位此時盡顯柔弱的女子,不過他又能做些什麼,只能暗暗祝願。
至於燕青雲,在墨州與陸輕舞家為鄰居,兩人同為城中大戶,從小一起長大,也算青梅竹馬,門當戶對。
他比陸輕舞大上三歲,自小若是陸輕舞受了委屈,被人罵是沒爹的野孩子都是燕青雲替她出頭,為此也沒少挨他爹的板子,所以自小陸輕舞便視燕青云為哥哥。
而此番隨行,一是想見見世面,二便是他放不下陸輕舞,所以偷偷跟來,只給家裡留了一封書信。
聽到這季塵是直搖頭,心裡暗道郎有情,妾無意。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感情啥的他也不懂,也不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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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李老,則是輕舞她父親派來接她的,說是接,其實也是監管。
不過李老人不錯,並未為難輕舞,再加上李老實力高強,所以兩人對李老也頗為尊敬,畢竟他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
酒盡,桌子上歪歪斜斜的放著四個空蕩蕩的酒壺,任季塵怎麼倒都難倒出滴酒來。
再看那兩人,早已是都趴倒在了桌上。燕青雲歪著腦袋,側墊著胳膊手裡還攥著個酒杯,嘴裡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說這些什麼。
季塵只模模糊糊的聽到了輕舞的名字,其他的便聽不清了。無奈搖頭,暗嘆燕青雲倒是個痴男,怎麼這時沒了之前的傲嬌。
再看陸輕舞,此時她兩臂疊放,小腦袋枕在上面,也不知想到什麼開心事了,小嘴直往上揚。見她這模樣,季塵倒是有些可憐她。
不過隨後他又頭疼起來,該怎麼將兩人弄回房去。他倒是有心叫人搭把手,但是之前三人聊的太晚,已至夜深,之前吃飯的眾人早已回房休息。沒辦法,他只能自己來了。
先是架住燕青雲,不過剛上手,他便有些後悔了。雖然燕青雲身材高大,但他季塵也是七尺余的個子,本來以為可以輕輕鬆鬆將燕青雲架起。
那知,剛一上手,他便差點栽倒,還好他眼疾手快,可還是將他臉頰給磕碰了。
嘴上說著「罪過罪過。」心裡卻是暗道。「怎麼沉的跟豬似的!」
沒辦法,沉也要架啊。最後他是費了老大力氣,才將燕青雲送回廂房,直接將他扔在床上趴著也不管。
不過他臉上那塊淤青,等明日燕青雲醒來,季塵是怎麼也不會承認的。
又回到樓下,看著還在那趴著的陸輕舞,他倒是有些遲疑,不過又自我安慰的笑小聲嘀咕。
「我才十六,當她弟弟的年紀,所以,我就是她弟!姐姐得罪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又連說幾遍罪過罪過,架起了陸輕舞。
感覺到她那從嘴中呼出的熱氣掃過耳邊,有些濕癢,還帶著七分酒氣,三分酣甜。
再又感受到哪柔若無骨的身軀,頓時有些猴猿馬意。跨過一節節台階,卻感覺到廂房的路比架著燕青雲時還長。
終於堅持到將她送回房間,趕緊將她扔到床上,拍了拍有些發燙的臉頰,小聲自罵道。
「季塵,季塵,你怎麼這麼不爭氣,你可是先生學生,先生教的你都忘了嗎?要有書生的樣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季塵自我催眠了一會,才敢看向床上的陸輕舞。
此時不知是不是酒勁的緣故,只覺她面色更紅,雖是閉著眸子,可那長長的睫毛,紅潤的唇瓣。又是躺在床上的,有些道不明的嫵媚,這都讓季塵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趕緊別過頭去,又想起了先生的教誨「何為君子?不為色動,不為財錦乃君子之行。」
「呵,這君子當的還真難!」自嘲了一句,便走出門去。不過似又想到什麼,折返回來,替陸輕舞蓋上了被子。
至於隔壁的燕青雲?哪怕季塵想起來也會說一句「練武的皆是皮糙肉厚,不妨凍。」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蓋上被子走出門后。那躺在床上的陸輕舞,忽然睜開了有些顫抖睫毛,拍了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
看了一眼蓋在身上的被子。不知是想到到了什麼,忽的笑了起來,配著潮紅的兩頰,當真如那雨後清荷,動人心弦。
「這小弟弟真是有意思,本以為是誰家的翩翩公子,窈窈書生,卻不想原來是一個小大人,非要學什麼讀書人的做派,當真是能酸能文。」
翌日清晨,在樓下吃這早點的季塵看著燕青雲伸著懶腰左扭扭脖子,右蹬蹬腿的走下樓來,邊走邊說。
「我這臉怎麼還有點疼啊,季塵,你看我這臉怎麼了,我怎麼感覺有點腫了?」
「好著呢,依舊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迷倒萬千少女。」
「你這話我愛聽,小子有眼光。」直接坐在季塵身旁,拿過碟子里的一個包子便吃了起來。
「對了,季塵昨天是你把我送回房的嗎?」
「沒有啊,你昨天自己回的房。」季塵連忙否認,這可不是開玩笑,能撇清一點是一點。
忽得,一個宛若銅鈴般的笑聲在樓上響起。
兩人回頭望去,見是陸輕舞。而她見到季塵向她看來,臉色有了些酡紅。
沒敢再看季塵,快步走下樓,坐在季塵邊上語氣怪異的說道。
「是啊,昨日燕大哥量如江海,喝完仍面不改色的自己走回房中呢。」說完還面帶深意的看向季塵。
季塵趕緊附和道「對,對,昨日你喝了四壺依舊面無醉色,最後店家實在沒酒了你才停下。」
其實季塵心裡現在卻是在暗暗叫苦。
「這陸輕舞昨日不會沒有喝醉吧?那我昨日的話她豈不是全聽到了?不會的,不會的。」
他忙是在我安慰起來。「季公子,不知你家先生都教了你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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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凈是些酸腐的做派?」
完了!季塵聽見陸輕舞的調笑,就知道她昨個絕對是沒有喝醉,現在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昨晚說的話她全聽見了?!」可她既然醒著,幹嘛非得裝醉?果然先生說的對,鎮子外面的女人都壞的很哩!
「先生教我漂亮的女人信不得!」
聽著季塵恨恨的話,陸輕舞則是哈哈笑了起來,起身向樓上走去,不過在樓梯半道還不忘補了一句。
「記得,以後要叫姐姐哦,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說完也不看季塵鐵青著的臉,在一片鈴音中上了樓。
季塵兩三口吃完剩下的一半包子,不待燕青雲開口詢問,便背著一個包裹逃似的跑出了客棧。只留下一臉茫然的燕青雲。
「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他們倆什麼時候認的親?我怎麼不知道?
還有,昨晚我真喝了四壺嗎?平日里最多不就兩壺就倒嗎?算了,可能我帥氣見長,酒量也是見長,不過,這臉怎麼還是有些疼?」
賣字帖畫作了!皆出自大師手筆!街道上,季塵將包裹攤開在地上,上面擺著些字帖書畫叫賣道。
「小兄弟,你這字畫怎麼買啊?」一個中年樣子的男人停下問道,看穿著應該是家境殷實。
「不貴,畫是三兩銀子,字是一兩。」聽見價格,那人也是點頭。
「價格倒是不貴,畫的也是挺好,只是這署名季塵是誰?算了,也沒指望是大家手筆,裱起來當個裝飾也算不錯。」
季塵著實是有些心累,他的字畫,雖未到宗師境界,但按照先生的話也是有了大師水準,怎麼到了這些人手裡便成了牆上的裝飾?
算了,讀書人的文雅,這些人又怎麼會懂。還是賺錢要緊,不過先生說的學好字畫有錢途倒是真的。
要是先生在的話,怕是要敲他腦袋,錢途?就這五兩銀子?
好似運氣都用完了,自那中年人買了一幅畫,兩張字帖之後便再無一人買了。
又過了一會,太陽漸漸西沉,而季塵都已在那路邊店鋪邊檐,打了個盹,又醒了過來還是無人問津。而他只吃了早飯的兩個包子,現在已是前胸貼後背。
他左右看了一眼,估摸著應該是沒人來了,又見街頭那邊便是賣吃的的。相隔不遠,吃著東西也照樣能看攤子,何況兜里又有了錢,便開開心心的去吃些東西填填肚子。
到了街頭,離攤子近的有兩家,一家賣的是臭豆腐,另一家則是牛肉麵。
剛才離得遠些還不覺得,近了才發現這臭豆腐不僅丑的要死,還臭的要死,所以一臉嫌棄的選了牛肉麵。
待面端了上來,他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勁道的面里浸入了湯的鮮美,香菜蔥花極好的調解了其中湯底的油膩,肉雖然少了些,但加上一些醋和辣椒,季塵連湯都沒有放過。
吃飽喝足,拍著肚子朝攤子走去。
這才看見一位老者手拿一把七寸余長竹制戒尺,面容清瘦,頭髮鬍子皆是花白,穿著一身白衣,不似凡人,倒似仙翁,正笑眯眯的打量著他的字畫。
「怎麼先生愛穿白色,那男子穿白色,這老頭也愛穿白色,改天我也穿白色,當一回高人!」季塵嘴裡小聲嘀咕道。可迎到了年前卻是喜慶的很。
「老先生,是看上我的字畫了嗎?是要買幾副呀?」
「哈哈哈,你這字畫,畫的倒是不錯,只是還是差點呀。」
這話讓季塵有點不服氣,先生這麼說,現在遇到個老頭也這麼說。
「那老先生倒是說說看,我差了點什麼?」
「這個嘛,就要你自己悟了。哈哈哈」
「哼,你也說我差一點,卻又不說差什麼,怎麼年紀大了都喜歡打啞語?愛說不說,都是什麼毛病?」
「哦?還有人如此評價?那我倒是想結識一番。哈哈哈,我便指點你一下,省的你說年紀大了都有毛病。來小友你看,你這幾幅畫依次都有什麼特點?」
季塵依次看過老者指過的畫,有些遲疑道「我畫的先後順序不同。」
「嗯...這般說也算,哈哈,你看,你先畫的如仙境一般,山水居多,而你后畫的得則多了幾分凡塵氣。」
「這算什麼?能是缺點?」
「於你來說,算!」
季塵雖然是將信將疑,可還是問道。「那我還怎麼做才好?」
「等你什麼時候選了臭豆腐,而不是牛肉麵的時候,想來你的畫便是宗師。」季塵沉思著老者的話,抬頭剛要再度詢問,一看之下,哪裡還有什麼老者。
四下張望,耳邊卻又傳來了老者的聲音「老頭子我就是愛穿白衣,潔凈!」季塵縮了縮腦袋,知道這是又遇到高人了。
「希望他不記仇。」季塵祈禱道。隨後他又想起了老者的話,不禁思考起來。
抱著試一試的心思,他走到街頭,仰著腦袋點了一份臭豆腐,忍著噁心吃了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