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與君對峙
蕭凌逸並沒有在鹿鳴軒過夜,蘇芷儀走後不久,他便離了鹿鳴軒。
夜色下,蕭凌逸悠步踏在小道之中,樹影婆娑下瞧不出神色,只聞得不咸不淡的聲音:「你怎麼看?」
「王爺,從目前所查來看,顧汐辭確實就是柳月樓柳雲兮,並沒有其他身份,而且今日顧姑娘說江府中人不碰藥理之事聽聽便好,應該對江府了解頗深,或許,她真的知道什麼。」賀長歸皺著眉,回想著顧汐辭的一舉一動。
「她很聰明!」蕭凌逸微微頷首,波瀾不驚的眸子比深夜更黑。
「不錯,她說尋常迷藥難以迷住江家主,後面還有話,險些失言,卻又閉了嘴。」賀長歸眉頭皺得更緊,幾乎成了川字。
「她故意的!」蕭凌逸冷哼,篤定般開口。
賀長歸突然抬頭,懵懵懂懂追上蕭凌逸:「求王爺明示。」
蕭凌逸沒有再開口,對這個妓樓的女人多了幾分興緻。她能看出他將風流演給王妃看,並藉此提出自己所需,將難題丟給他,一併測試在他心中究竟哪一項分量更重,一舉多得。如此縝密的思緒,又怎會一時失言,犯這麼顯淺的失誤,叫所有人都聽出來她話未說盡。
能叫江家認可的人,到底不容小覷啊,興許,他要找的東西,她真的知道。
「想辦法從江南帶回些臨安府衙屍檢的檢驗品!」
沉默片刻,蕭凌逸淡淡吩咐,引得賀長歸眉頭輕皺:「王爺可是打算給顧姑娘?」
「她說得沒錯,江家主精通藥理,尋常藥物怎會迷住他。」蕭凌逸抬眸,不再開言,停下腳步看著前面急速跑過來的人。
「參見王爺!」
「什麼事?」賀長歸上前半步,挑了挑下巴,冷著臉問過來的侍衛。
「回王爺,宮中來傳話,叫王爺明日一早進宮。」侍衛來不及喘氣,匆匆說完才長長舒了口氣。
「這麼晚還來傳話?」賀長歸眉頭一皺,回頭看向王爺。
「是,皇上叫王爺明早早朝之前進宮。」
蕭凌逸臉上沒有半分變動,微微頷首,算是給了回應,侍衛便匆匆退去。
花草道上,再次陷入寂靜,蕭凌逸深邃的眸靜靜望著天際,月光在雲間穿梭,若隱若現。
鹿鳴軒內,窗杵大開,微風滲進房間,寒意盤旋。燭光抵不住清風,搖搖曳曳,悠悠晃著燭影,偶爾遮住鏡子里的倩影。
以鏡為線,兩張臉,四目相對,面無表情,冰冷至極。兩雙眸極致清澈,彷彿一眼便能望到底,可看見的,卻是一片空白。
迷藥?江家主怎會中迷藥?早知道臨安府衙那些廢物靠不住了,果真如此!兇手對一個醫藥世家下毒,怎可能草草使用尋常之物?
玉兔西墜,旭日東升,絢麗的暖陽灑在浮雕檀木高門之上,被徐徐推開,這座世間最為繁盛的城中城,像獅子般張開巨口,一點點吞沒踏入的白衣身影。
蕭凌逸未著朝服,一襲白衣便入了皇宮,當今最尊貴的那位已在御書房等待。
「微臣拜見皇上!」蕭凌逸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淡行禮,一切都是麻木般執行。
聽到聲音,皇帝抬了抬眼,看到蕭凌逸的樣子,放下手中的摺子,噗笑一聲:「瞧你這樣子,說敬朕吧,即將上朝連朝服都不穿,說不敬吧,每次都要這般客氣,說了無數次了,這會沒有其他人,叫朕皇叔即可。」
「皇權不可不敬,未穿朝服是因臣向皇上告了一月的假,如今並未到期,今日臣不上朝。」蕭凌逸眸子低垂,漫不經心,語氣間夾著些偷閑的慶幸。
「對對對!瞧朕這腦子!」皇上一笑,換了個姿勢靠在椅子上,「坐吧!你是從江南回來的吧!江家出事了,聽說了嗎?」
蕭凌逸點頭,沒動,也沒多說。
「去看看吧!」皇上斂了睫,拿起侍者盤子里的毛巾,細細擦拭著手中的棋子,慢悠悠開口,「你母親身前待江家甚好,是朕沒有護好江家,對不起皇兄皇嫂,你代朕去江南,去查……」
「皇上!」蕭凌逸驀然出聲,眸色鎮靜,「皇上身份尊貴,臣怎可替代?王府與江家有舊,臣若接案,必帶私情,臣應避嫌。於情於理,臣只能等皇上的結果,告慰江家二百七十二口亡魂!」
「凌逸!」皇上眉頭皺了皺,臉上更多的是慈愛,「你可知當年你母親與靜寒的情誼有多深?江家雖早已隱匿,可實力在江湖之上絕對排得上名,如今卻被人一夜滅門。你想過嗎?這股能將江家一夜滅門的勢力,下一步會是誰?」
「恕臣愚鈍,想不到多深,傳聞毒尊樹敵無數,如今是仇敵找尋也說不定。」蕭凌逸全然不感興趣,深邃的眸子已瞧向別處,嘴上隨意應付著,「皇上思慮甚遠,臣著實難當大任,不過天宇人才濟濟,想來皇上早有了更好的人選。」
「凌逸!」皇帝怒喝,甩手扔下毛巾,緊緊盯著蕭凌逸,「皇室與江家素來交好,這件事你出面最為合適!」
「臣已解釋,於情於理,臣皆需避嫌!」
此聲之後再無聲音,偌大的御書房瞬間寂靜,皇帝盯著蕭凌逸,蕭凌逸低著頭,互相沉默,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僵持許久,終究還是皇帝一聲輕嘆打破僵局:「罷了,你若不願,皇叔也不能強迫你。江湖中所謂的九霄大會最近在江南進行,你正好告假,不如代皇室去看看吧,也算是我皇室認可和重視江湖的表現了!」
蕭凌逸沒有猶豫,面無表情地拒絕:「各位皇子皆堪大任,臣代表不得皇室,再者江家在江南出事,皇上剛也認同了臣應避嫌,去不得江南。」
皇上被氣笑了,挪了挪位置,換了個姿勢坐好,又盯著蕭凌逸,不解地問:「朕何時認同了?」
蕭凌逸面不改色,微微頷首:「皇上再想想,您認同了!」
皇上不知該說什麼了,緊緊盯著蕭凌逸,越想越氣,突然一咬牙,抬手將棋子甩出去,冷冷開口:「這也避嫌那也避嫌,蕭凌逸你還想幹什麼?待在王府玩弄你的煙花小妾?」
蕭凌逸抬頭瞄了眼皇上,認真想了想,認真點頭:「是!」
「你!」皇上驀然站起,居高臨下瞪著蕭凌逸,滿眼都是恨鐵不成鋼,「真是怪朕疏忽,竟將你教成了這樣,簡直對不起皇兄!」
「與皇上無關,若父王在世,一切都是未知數,興許臣的小妾比如今要多!」蕭凌逸退了半步,免得皇上震怒扔東西砸到自己。
一旁太監眼觀鼻鼻觀心,看看這位,又瞅瞅那位,終於硬著頭皮提醒:「皇上,該上朝了!」
「好!你是怪朕沒有給你納妾是吧!明日京都女眷秋日宴,朕命你去挑,想挑多少是多少,不管身份地位,朕都給你賜婚!」皇上一邊往外走一邊開口,雄渾的聲音響徹御書房。
「是!」
蕭凌逸淡淡應了聲,氣得皇帝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停住腳步,驟然回頭,冷冷盯著蕭凌逸,最終嘆了口氣,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