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重返古廟
幾個皂衣人下了馬,立時將馬擴圍在了中間。
馬擴此刻反倒鎮定下來。他一手拿刀,環視一圈,眼睛在每個皂衣人臉上稍作停留。皂衣人本來氣勢洶洶,被他這一看,都有些莫名其妙。幾個人互相看看,誰也沒即刻上前。
「小子,你以為那幾棵樹和幾塊碎石就能擋得住我們?真是好笑的緊!」為首那人冷笑不止。
馬擴並不慌張,鼻子里哼了一聲:「就你們這幾個毛賊,也想來要大爺的命?」
「小子,好大的口氣!」那人仰天大笑,手一揮,「看來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夥計們,一起上!剁了他!」
一片刀光閃動,皂衣人一涌齊上。馬擴陀螺一樣在地上一個翻滾,手中的刀貼地一劃,砂石飛起,揚塵撲面。
皂衣人不曾防備,紛紛掩面遮擋。馬擴趁勢一刀,已刺中一皂衣人。那人慘叫一聲,丟了刀,雙手捂著小腿,鮮血從指尖咕咕湧出。其餘幾個皂衣人吃了一驚,不覺同時向後跳去。
「好小子,沒看出來,還是個練家子!」那頭領陰陰一笑,眼神變得兇狠。
「各位大老爺,行行好,饒了小的吧......」馬擴突然雙手伏地,扣頭討饒。
皂衣人均大感意外,那頭領更是一臉錯愕,心中狐疑。他愣了愣,兩眼緊盯馬擴,叫道:「小子,你又要耍什麼花招?」
馬擴抬起眼,沖著那頭領一笑:「我說這位大老爺,小的哪敢.......耍花招......」說話間,馬擴的手猛一揚,一把沙土撲面而至。
那頭領早有提防,把頭向旁一閃。可沙土迎風吹起,四下里飛揚,還是有不少落進了眼裡。那頭領罵了一聲,慌不迭地去揉眼睛。馬擴乘機一躍而起,手中的刀直劈了出去。
那頭領忽見一道亮光襲來,情知不妙,倉促間忙舉刀相迎。馬擴卻是虛晃一招,一觸即退,人已越過頭領,向著他身後的馬匹奔去。
幾個皂衣人一聲驚叫,卻見馬擴早跨上馬背,一抖韁繩,沿著大路向前奔去。
那頭領驚慌未定,眼中淚水還在流,他怒喝一聲:「奶奶的,快追!」搶過一匹馬,邊揉眼睛邊追了出去。其餘幾個皂衣人也都手忙腳亂地上了馬,緊隨而去。剩下一個沒了馬騎,只得喊叫著在後面快步急跟。
那頭領受了戲弄,自是大為惱火,發狠狂追。馬擴跑出一大段路,回頭看看,見皂衣人追得緊,一直甩不掉,心下也自有些著急。
「這回追上,什麼也別說,直接剁了他!」頭領在馬上惡狠狠地叫道。
眼看追的近了,那頭領從身下抽出一張弓來。他雙腿夾緊馬肚子,慢慢直起身來,用力將弓拉滿,「嗖」的一聲,一支弩箭破空而出,直向馬擴後背射來。
馬擴聽得背後風聲,身子向前一矮,緊緊趴在了馬背上。那支弩箭擦著頭頂,落在前方十幾丈外的路面上。
馬擴剛想直起身來,聽得弓弦又響,又一支弩箭已到了耳邊。馬擴忙雙手抱緊馬脖子,將一隻腳甩離馬鐙,身子一沉,就懸在了馬的一側。
弩箭飛馳而過,馬擴一身冷汗直下。他翻身回到馬背上,還未及喘息,只聽弓弦再響。
急切間,馬擴無暇多想,下意識猛踹馬鐙。那馬昂頭嘶叫,奮蹄向前,馬擴心中一寬。就在這時,卻聽那馬發出一聲哀鳴,後腿一彎,猛地倒了下去。
馬擴心裡一涼,身子就飛了出去,跌在硬硬的沙地上,半天也沒爬起來。只覺雙腿和肩膀生生的疼,用手一摸,手心裡都是血。那匹馬卧在身後十幾步遠的地上,身子抽搐著,一支弩箭深深插進後腿,還在晃動。
馬擴掙扎了幾下,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像是碎了一樣。他咬咬牙,雙手撐地,慢慢坐了起來,頭嗡嗡直響,胳膊也火辣辣的。
馬擴頭暈目眩。還沒等他站起來,馬蹄聲已到了近前。馬擴剛抬起頭,只覺面上一涼,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已抵在了項下。
「好小子,這回看你還往哪跑?」氣惱的聲音里不無得意,正是那個頭領。
「直娘賊,老子認了,要殺就殺,......」馬擴脖子一挺,閉上了眼。
「混小子,聽好了,明年這個時辰就是你的忌日,」那頭領冷森森地笑起來,「記住了,可不是我要殺你,是......」
「是誰?」馬擴突然睜開眼,大叫一聲。
那頭領手一哆嗦,面有怒意,惡狠狠說道:「是誰?你自己去找閻王爺去問吧!大爺沒工夫和你廢話!」說罷,舉起刀,猛地砍了下去。
「住手!......」
這一聲大喊,挾帶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眼就到了眼前。那頭領的身子一震,刀停在了半空。待扭頭看時,一隊官兵已疾奔而至,霎時就將皂衣人和馬擴圍了起來。
李梓熙二話不說,闖進去就把馬擴扶起來,攙到外面。那頭領還想阻攔,卻被幾名官兵用弩箭對準,再也不敢動彈。
「馬兄,受驚了......」李梓熙一臉歉意。
馬擴渾身疼得厲害,一條腿走路也不利索了,他咧咧嘴,強自笑笑:「還好,再晚一點,我就去見閻王爺了.......」
蕭若寒聳了聳鼻子,苦笑道:「我說馬大哥,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尋開心......」
「妹子啊,大哥差一點就被雞給殺了,還是得你這把牛刀才行啊......」說的蕭若寒不覺也笑了。
李吉良和官兵們都覺意外,原來這大將軍夫人沒那麼冷若冰霜啊。
皂衣人見是官兵,卻並不驚慌。那頭領向前幾步,低聲對李吉良說道:「李統領,......」
李吉良聽這人叫出自己的官諱,不覺有些吃驚。他看看對方,心中疑心大起。
「大膽毛賊,竟敢追殺大將軍夫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一邊說著,一邊用刀逼住了那頭領。
頭領怔了怔,把刀丟在了地上。其餘幾個皂衣人見狀,也都扔出了刀。
「你們是什麼人?」李吉良盯著那頭領。那頭領沉默片刻,緩緩將臉上的面紗扯去。
「你......」李吉良輕聲驚叫,一手迅即捂住了嘴。他偷眼看看,見李梓熙等人並未留意他,這才稍稍放了心。他沖那頭領使個眼色,喝道:「來人!把他們都綁起來!」
那頭領張口還要說,卻被李吉良狠狠瞪了一眼。頭領的喉嚨滾動幾下,將嘴裡的話咽了回去。
晚霞映紅了西山,一群群鳥兒鳴叫著飛回巢穴。
天色暗淡下來。山風漸起,涼意陣陣。官兵們押著皂衣人,一行人眾回到了那座破廟。
寺廟裡和馬擴他們來時已完全不一樣,大大小小的房子里,住滿了官兵,足有上百人。幾個皂衣人被關進了後院的柴房裡。
本來依著蕭若寒的意思,三人馬上就走。可天色已晚,馬擴雖未受重傷,卻也給摔得不輕,走路有些不便;再加上李吉良殷勤相留,三人商定暫在廟裡歇上一晚再走。
天剛擦黑的時候,大殿里已點起了燈燭,明晃晃的,亮如白晝。大桌上杯盤羅列,擺滿了各式菜肴。飛禽走肉,魚蝦山珍,應有盡有,很是豐盛,顯然下了一番功夫。桌邊,幾壇老酒已開了封,酒味濃郁,香氣撲鼻。
蕭若寒被讓在了首座,李吉良一口一個「將軍夫人」,叫得蕭若寒渾身不自在,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可看看李吉良殷勤備至,時刻陪著小心,唯恐哪裡出了疏漏,一副如臨大敵的謹慎模樣,卻又不好發作。
蕭若寒憋了一肚子氣,沉著臉,也不答話,只顧悶頭吃菜。李吉良這才不再多說,轉而去勸李梓熙和馬擴喝酒。
李梓熙和馬擴跑了一天,此時早已又累又餓。聞到菜香和酒香,更是喉頭饞蟲蠕動,只想大吃一頓,痛快喝一場。
兩人心中本來對李吉良還有所芥蒂,存了幾分小心。後來見他神色謙恭,盛情殷殷,極力應承,甚而有了些有意討好的意味,也很是覺得彆扭。是以為了不讓李吉良難堪,也免於雙方來回客套,兩人不待李吉良相讓,便自顧喝了起來。
想想人家一個大內副統領,竟捨得放下身段,十有八九是因為蕭若寒這個「大將軍夫人」的緣故。兩人瞅瞅蕭若寒氣鼓鼓的樣子,只覺好笑得緊。心裡痒痒,卻也不便當著她的面發笑,只好拚命喝酒,忍住不笑。
蕭若寒無意抬頭,瞥見兩人的古怪神情,有些詫異。片刻之間,她像是明白了兩人的意思,狠狠地彎了幾眼。
山中雨後的夜晚,很是清涼。夜風輕輕,蟲聲細細,院門外的大樹上時不時地傳來幾聲鳥鳴。
微風吹拂著蕭若寒的頭髮,她的心中驀然湧上几絲冷清,鼻子一酸,不覺就要掉下淚來。她低下頭去,望著桌上的杯子默默出了一回神,忽然放下筷子,站起身,輕聲說道:「我吃飽了,幾位慢用,我出去看看......」
李吉良慌忙也站起來,說道:「夫人,我讓兵士陪著你......」
蕭若寒皺皺眉,答道:「那就不必了,我就在院子里走走好了......」
李吉良還想說什麼,卻被馬擴一把拉住:「讓蕭姑娘自己隨意吧,咱們喝咱們的......」
李吉良看著蕭若寒的背影,忙轉過頭,連聲答道:「好,好!咱們接著喝!」
沒有月亮,微微的星光。蕭若寒在前院的棗樹下站了一會,望著青碧高遠的天空,還是覺得愁緒難解。她暗暗嘆了一口起,信步朝後院走來。
門口站著兩個官兵,見是蕭若寒,趕忙躬身施禮,卻是一句話也不說,更未攔擋。蕭若寒看也不看,徑自走過去。
還是那座小花園,淡淡的花香,充溢鼻尖。蕭若寒慢慢踱著步,思緒萬千,一時竟是難以平歇。她使勁搖搖頭,順著那條鋪滿鵝卵石的小路,漫無目的走著。
滿耳的蟲聲。人一走過去,那蟲聲便止了;走過去不多時,那蟲聲又響起來。蕭若寒走走停停,眼中慢慢流出淚來。
四周很安靜,微微的風聲。蕭若寒在小石凳上坐下來,抬頭仰望著天空,滿懷心事。
忽然,她聽到了切切的人語聲,忽高忽低。蕭若寒一愣,站起身,循著那聲音而去。
越來越近,那聲音也逐漸清晰。眼前,是一座柴房,那聲音正是來自那裡。
蕭若寒心中疑惑,放慢了腳步,輕手輕腳地靠了上去。柴房的門緊閉著,窗戶黑漆漆的,模糊的一團。
「這李統領,都是自家人,還把我們關在這裡,不知安的啥心思?」
「是啊,這個地方髒兮兮的,真是難受!」
「都住口!......」一個聲音叱喝道。
蕭若寒心中一緊,她聽出來了:是白日里那個皂衣統領的聲音。
「老大,那李統領......」
「小聲點,李統領在前院陪那幾個人喝酒,今晚誰知道會是個啥情形......」
「哎,咱們何曾受過這窩囊氣......」
聲音慢慢低了下去。蕭若寒身子一顫,不由貼在了窗戶上。
裡面的聲音很低,蕭若寒還是聽清了幾個人說的話。她伏在窗下,神色一下子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