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東京行(五)
為首之人二十餘歲,穿著一身錦服,胖胖的圓臉上一雙色眯眯的小眼,在李師師和王元奴身上來回打量。
那說話之人,緊跟在胖青年身後,應該不足三十歲,正一臉鄙夷的盯著趙泓。
兩人身後跟著三四位壯漢,其中一位不停的打量著趙泓。
趙泓也感受到對方身上凌厲的氣息,看來這位居然是不下於林沖實力的人物。
胖青年先是向童貫躬身行禮道:「小侄帶家父向童伯伯問好,要不是伯伯點了師師小姐,本衙內就把錢老闆剝皮拆骨。」
童貫哈哈一笑道:「錢老闆又怎麼惹到你這花花太歲了?」
不用說,趙泓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原來這就是高檻高衙內,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本衙內來尋師師小姐,這個老東西三番兩次的阻礙,不是師師小姐有客,就是師師小姐不聞曲詞不見外人,今天本衙內把本中兄請來,他又推辭說師師被伯父請去了,那小侄只有乖乖等著了。」
別的人對於這位高衙內口中的本中兄還沒有什麼概念。
而李師師和王元奴已經向其欠身施禮道:「奴李師師、王元奴見過呂公子。」
呂本中,高祖是仁宗朝丞相呂夷簡、曾祖是哲宗元祐年宰相呂公著、爺爺是光祿少卿滎陽先生呂希哲,父親是諫議大夫呂好問。
這呂氏一門,從高祖起就身居廟堂要職,最主要他們一家都有大學問,不論詩詞歌賦,還是道經理學都有研究,算是詩書傳家,所以在李師師這些歌妓眼中,這才是根正苗紅的香餑餑。
呂本中手忙腳亂的還禮道:「李行首、王行首千萬不要多禮,學生擔待不起。」
看來這還是位謙謙君子,可是真如他所言,趙明誠會把這首《臨江仙》據為己有嗎?
趙泓微微嘆口氣,這個鍋看來只有自己背了,不然要置李清照夫妻於何地?
「你和趙明誠是摯友,那可知李清照還是我義姐呢?就算用了她們的曲詞又如何?」
趙泓開口后,王元奴眼中露出一份不解和疑惑,更摻雜著一份失落。
就算曲詞可以抄借,但從對方書寫的筆跡不難發現其磅礴的氣概,又豈是貪弄一首曲詞之人,難道就是為了討好自己嗎?
「呵呵,那應該錯不了了,我在趙兄青州家裡見到這幅曲詞,趙兄言從未外傳,你也算磊落,能夠及時承認,可你也不能把曲詞據為己有。」
呂本中一副諄諄教誨的模樣對趙泓勸解道
趙泓也不願意與這書獃子計較,他此行可不是為了吟詩作對而來,急忙向童貫道:「樞密使,下官...」
「嘿嘿,小小年紀好心機...」童貫對著趙泓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受蔡相提攜,又何用再找咱家。」
趙泓還想再說,童貫也不給他機會,一揮手制止他再說下去,轉身就要離開滄海閣。
唐斌四人起身想要阻攔,趙泓急忙搖頭制止,開玩笑,硬剛童貫可就別想離開東京了。
王元奴卻笑著把趙泓所書,遞給剛要轉身離去的李師師手中,說道:「李姐姐看看趙...趙公子所寫這書法如何?」
李師師面容已經恢復到清冷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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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些以假亂真想要博取她們歌妓好感的人見多了。
可當她看向手中的那幅《臨江仙》草書時,眼中閃現驚異的神采。
她仔細打量良久,雖有張旭、懷素之型,但意境有過之而無不及,自成一家之長。
「好書法!」
這一聲,也把剛要邁出門檻的童貫喊了回來。
李師師能夠說出好書法這三個字,那就絕對錯不了,雖然她只有二十歲出頭,但藝術修養絕不比東京城內那些名家差半點。
而讓童貫收住腳步的更是書法二字,這可是宋徽宗的喜好,只要能夠獲得好的書法字畫,必然能夠獲得官家的稱讚。
趙泓踏前一步,與王元奴並肩而立,且向對方投去感激的眼神。
王元奴對趙泓展顏一笑,接受了對方的感激。
「嘶...」這時那幅草書已經到了童貫手裡,只看他獃獃的看著草書,發出一聲驚嘆。
「這真是趙泓所寫?」童貫有些激動得對王元奴問道
「童大人不相信,可以讓趙公子再寫上一幅,几案上就有現成的筆墨。」王元奴笑著回答道
「對...」童貫一指趙泓道:「咱家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能把握住!」
趙泓眼神一亮,雖然有蔡京作保,可是童貫掌管樞密院,作為軍事機構最高負責人,得不到他的支持,也會束手束腳難以發展。
「下官遵命!」
王元奴聞言居然親自上前為趙泓鋪紙硯墨。
屋內一直默不作聲的高衙內看向趙泓眼中射出一道厲芒。
作為頂級衙內,對於這四大行首也是無可奈何,但是擋不住他垂涎欲滴的色心,沒少了隔三差五就去騷擾一番,可是李師師等人又怎麼會對他加以顏色,更何況他的名聲在外。
原本以為請來了呂本中能夠一親芳澤,可又被童貫壞了好事。
對於童貫他是不敢如何,可這一個弄虛作假的小軍官居然獲得王元奴的青睞,這讓一直憋屈的高衙內怒火中燒。
可有童貫在場又發泄不出怒火,只能強行壓制著。
趙泓此時心思沒在別處,《臨江仙》既然造成了誤會,那只有另寫一首,可眼下寫什麼呢?
當他抬頭打量了一眼正在專心致志為其研墨的王元奴時,不由想起陸遊的一首詞《卜運算元·詠梅》。
這是一首以物喻人的詩詞,陸遊通過梅花來比喻自身的寫照。
但這何嘗不能用來訴說李師師、王元奴這些歌妓的處境。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趙泓心有所思,一氣呵成,而王元奴每讀一句,眼睛就紅一分,直到趙泓落筆,她的一滴淚水悄然落下,正好掉落在硯台中,濺起一朵墨花。
因為王元奴就在身邊,趙泓下意識的伸手拍了拍對方的香肩,想要安慰一下對方。
然而,王元奴就像被電到一般,渾身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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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泓這才想到他奶奶的『男女授受不親』這回事,不要看這是東京最大的青樓,人家裡面的歌妓也如大家閨秀般潔身自律。
其實,在某些人的認知里,青樓就是妓院,這裡有很大的誤解。
宋朝官員是可以逛青樓的,放鬆身心,吟詩作賦,與歌妓把酒言歡。
但是不能下勾欄、瓦子等,那才是賣身娼妓所待的地方。
為了掩飾自己和王元奴的尷尬,趙泓對唐斌一招手。
唐斌就把身後的小木盒送到趙泓身邊。
趙泓打開木盒摸出一物,轉身遞給王元奴道:「剛剛多有冒犯,你可以用此物照著,清理掉淚痕。」
王元奴剛要推卻,正好從趙泓遞過來的物件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面容。
「呀...」
王元奴捂著嘴,那枚物件清晰的反映出她驚異的表情。
「這是...何物?」
「送你的,算是賠罪,你就叫它西洋鏡吧!」
趙泓沒有辦法,以他目前實力絕對保護不了玻璃這種暴利的製造工藝,不論鹽、酒、白糖都是在原有工藝上深加工,相對利潤會小一些,雖然也會讓別人眼紅,但不是太顯眼。
這種小鏡只有巴掌大小,為了節約材料,沒有做成圓鏡,都被做成了長方型,長十厘米,寬六厘米。
就在兩人竊竊私語時,那幅《卜運算元·詠梅》已經被李師師拿在了手中。
李師師雖然也感同身受,但她總歸要比王元奴大上三四歲,很好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好字、好詞!」李師師把手中紙張遞給童貫后不吝稱頌道
不遠處的高衙內看到趙泓與王元奴你儂我儂的竊竊私語,隨即一臉冷笑道:「不會又是抄別人的吧?呂兄,你去給本衙內鑒別一下。」
呂本中臉色一紅道:「高公子,李行首文采比在下只高不低,有她在定然不會...!」
「剛才那首她不也沒看出來嗎?你只管給本衙內拆穿那小子!」
高衙內這樣一說,童貫也對呂本中招手道:「字是好字,你給咱家看看這篇詞可有出處!」
呂本中這時也無法推辭,上前接過紙張仔細端詳。
這一看就是半盞茶的功夫,除了趙泓在場之人個有心思,都是十分緊張。
「唉...」呂本中戀戀不捨的把紙張遞還給童貫后道:「書法當世無雙,曲詞才氣怕只有婉約派的易安居士能夠與其平分秋色,我知道她為何會收您做義弟了。」
趙泓心中好笑,這個呂本中看來不止與趙明誠是摯友,恐怕還是李清照的粉絲,不然也不會說出略帶羨慕的話來。
能夠得到呂本中如此評價,青年一輩恐怕沒有幾人,王元奴手裡捧著那面小鏡子,雙眼卻迷戀的盯著趙泓,不要忘了這首曲詞可是為她所作。
「不對,趙兄家裡那幅《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就是用的這種筆法,我以為是趙兄新習的筆法,當時被曲詞吸引沒有細問,不會也是兄台所作吧?」
趙泓也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輕輕笑道:「都說了,我們是一家人何分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