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怪物阿凶
小百香看得出老裁縫並不想回答，很懂事地沒有再問下去。
老人沒有回答孩子的問題，因為老人心中也有著牽絆著的人。伽利也繼續看向外面，看著街上，他似乎很拒絕往屋裡多看一眼。各有心事，小百香就這樣看著這兩個奇怪的人。
末了，小百香換上了新的衣服，在伽利和老裁縫面前炫耀著。這是一件十分適合百香的衣服，潔白的裙子外罩上鵝黃色的衫子，百香跟一個小公主的距離只差了一頂皇冠。
「快看快看伽利，小百香的衣服好漂亮！」小百香歡呼跳躍著。
這下，伽利終於有點理解老者多行的想法了，自由的光芒在這一刻照進了伽利的內心。眼前的小百香，向伽利展現了自由的魅力，就連腳上的鐐銬的響聲也變得清脆動人。此時此刻，這個悅動的小生命，彷彿才開始有意義。
伽利的眼睛中，隨著小百香的跳動閃爍著光芒，他的世界，久違的，變成了彩色的。
「孩子，我……」老裁縫突然叫住伽利，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伽利又變回平時兇惡的樣子，不，比起平時更加兇狠，他看老裁縫的眼神似乎是在警告老裁縫。
沒有絲毫猶豫，帶上小百香，把老者多行交給他的錢盡數都留在了裁縫鋪，伽利離開了小店，只留下店裡的老人。
小百香內心雖然十分不理解伽利為什麼要這樣對待這個老裁縫，但是她認識的那個內心溫柔的伽利從來沒有這樣真正的發過狠，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善解人意的小百香並沒有再追問下去。她趴在背離小店一點一點遠去的伽利的肩膀上，看到了小店裡老裁縫的目送，她大大的眼睛，彷彿看出了一切。
小百香耳邊略過一陣微風，風中是一個蒼老無力的聲音，那聲音直灌進百香的小耳朵里，風吹亂了小百香的頭髮。
「原諒我這個大錯特錯的人吧。」風繼續吹向了遠方。
伽利開始往萬國戲班的方向回去，他需要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到萬國戲班，否則不僅自己會被視為叛逃者，梅多蘭會把自己還有小百香腳上的「火氣」鐐銬引爆，就連老者多行恐怕也不能倖免。一直以來，執子們都是被告知不可以有對於自由的奢望，被強制的奪走了自由。
然而因為老者多行的堅守與反抗，這些年戲團中絕大多數的執子都開始有了對於自由的嚮往。
身為執子，他們的骨子裡早已沒有了對於自由的追求，就好像身為執子的人更是如此。他們沒有絲毫想要反抗的意識，只是一味的順從，認為這樣就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螻蟻尚且偷生，他們對於生活的定義就是生命的繼續，生下來活下去，沒有了生命就什麼都沒有了。
是老者多行讓他們慢慢體會到了生命之中不僅有活著，更有屬於人類獨有，也是一個身為人類的證明，即使只是一個自由的魂魄，依然有他活在世上的證明。但是如果只有如同死屍一般活著的身軀，那也只是一具軀殼，根本不能算是活著。
「我說，鳥兒生來就是要飛翔的，人類活著就是要自由的，就像失去翅膀的鳥兒終究隕落於天空，沒有自由的生命，根本不是我們想要擁有的！」
老頭子的聲音再次回蕩在伽利的腦海中，從到萬國戲班作執子開始他就跟隨著老者多行，這個在他眼裡頑固不化的老頭對於自由近乎偏執的態度完全不能夠感化到他，他只是在伽利眼中需要被保護的老者而已。伽利苦笑一聲，自己可能是最先跟著多行，但是卻到現在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多行的話，那一番關於自由與生命的箴言。
伽利只顧著帶著小百香往回趕，卻一點也沒有發現身後有一行人正
（本章未完，請翻頁）
跟蹤著自己。
不知身後有尾巴的伽利為了早些回到戲團的駐紮地，並沒有按照原路返回，而是轉向了一處無人的小巷裡，準備穿過這一條小巷，身後的幾個人知道，他們的機會來了。
三個人影突然一個箭步，加速從屋頂迂迴到了伽利二人的前面，然後突然出現在伽利面前，攔住了伽利的去路。
「看吶看吶，看看我們找到了誰啊？？？」為首的一人，頭上帶著一塊頭布，將頭包裹起來，布塊的介面系在後面。五官較好的他，鼻子上別著一個金色的鼻環，笑容里滿滿都是惡意。雙手叉兜歪斜著腦袋的樣子囂張極了。在他兩邊的二人，也同樣不懷好意的盯著伽利，雖然這幾個年輕人生的比伽利英俊的太多了，但是絲毫不影響令人噁心的氣息散發出來，流氓二字，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但是在他們身後，有著一個不太一樣的人，他看起來十分正派，只是就在後面，不說話，見到了伽利才走上前來。看來就是這群人的老大了。
「你是誰！」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伽利警惕了起來，下意識的用手護住了小百香。
「我是誰？這樣啊，」那人的表情凝固了一樣並沒有什麼改變，從嘴裡小聲地擠出來一句：「原來如此，時間過去這麼久了，你都認不出來我了，不過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是沖著你來的。」說完，他的眼睛盯向了小百香，目光變化了，原本正派的感覺消散於無形，如同貪狼一般。
小百香看到這人的目光，兇惡地盯著自己，害怕的往伽利的懷裡去，那樣的目光，她再也不敢再看第二遍了。
看來他們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盯上了小百香。
他們人多勢眾，而且伽利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領頭的人也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夠擺平的，就在他想要往回走回到原本的街上再甩開這些人的時候，他的身後又來了三人，堵住了他的退路。
糟了，看來是躲不掉了，自己已經被這群人包圍了起來。只好衝出一條出路了！
主意拿定，伽利那巨大的身軀稍稍俯身下來，渾身的鋼鐵肌肉都緊繃起來，隨時準備於他們拼殺起來。就伽利的身型看起來，眼前的這些小流氓們只不過如同一群小孩子一樣，他要想走，隨隨便便就可以撕開一條口子，帶著小百香迅速離開這裡。只是眼前的這個人說得話讓伽利隱隱感到一絲不安，難道是伽利曾經認識的人？
顧不了許多了，這種事情現在根本無關緊要。
看到伽利已經準備硬上了，為首的那位卻囂張了起來，完全沒有了最開始示人的那種正派感覺，幾乎是把鼻孔對住了伽利笑著說道：「哈哈哈！果然還是好凶啊，」然後笑容戛然而止，從嘴裡一字一頓地擠出四個字：「怪物阿凶！」
什麼！他？？！！
伽利瞪大了眼睛，舌頭像是被什麼東西拽住一樣，咽喉也像是被扼住一般，整個人冷汗直流，卻根本動不了了，這份恐懼，讓他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在他的腦海里，阿凶這個名字是已經被遺忘了的存在，就算是在萬國戲班中與他朝夕相處的執子們也都不知道這段往事，但是眼前的這個傢伙卻知道伽利這個很久以前的名字，這讓伽利心中那份來自幼年時的痛苦重新翻湧了出來。
伽利整個人，就此陷入回憶和無盡的痛苦當中去，駝了下來。
六人眾慢慢湧上來，其中為首的人，早知道對付伽利根本不需要動武，他可是深知伽利外表雖然很兇悍，但是有著怎樣柔弱的內心，一擊就能摧毀。反而如果真的動起武來，他們幾個人也許不能奈何眼前這個大傢伙。
那些越是看
（本章未完，請翻頁）
起來強大無比的人，就越隱藏著一擊致命的弱點。而沒有什麼人，能夠免疫童年留下的陰影的影響，至少，現在的伽利還沒有斷絕這種影響。
為首的那個男人不急不慢向伽利正面走近，在距離還有一兩米距離的時候突然加速衝上去，飛起的身軀帶動著右拳，如猛虎下山一般在落地的一瞬結結實實給伽利的頭頂上一拳。
「砰！」伽利受到重擊，彎腰低頭，重重的跪在地上，但是下意識懷裡緊緊護著小百香。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長進果然只有塊頭啊！」伽利即使是跪著，也隱約高過那個男人。男人說完，手上的攻擊也到位了，他的手肘已經到達了伽利頭部上方的位置，說完，一擊肘擊將伽利擊倒在地。
跪倒在地的伽利懷中依然緊緊的保護著小百香，而此時的小百香早已經嚇的動彈不得了。
伽利本來已經回神了，但是冷不防備為首男子的一擊重拳再加上肘擊，任何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受到這樣的打擊，都會在瞬間失去反抗的能力。強者與強者的對決正是這樣，正真的強者並不是身體有多堅硬攻擊力有多強，而是時時刻刻都能保持警覺靈敏的狀態，讓人不能輕易近身。
其他五人見到他們的老大已經將這個龐然大物擊敗，也都囂張的聚集上來，雖然他們的目的在於這個醜八怪懷裡的小姑娘，但是此時此刻他們更願意先享受一番，虐打這個眼前的「怪物阿凶」。
但是此時的伽利，已經深陷回憶，在他的意識中，時間回到了十年前。
就在風羽國一個偏僻貧窮的無名小村裡，幾個孩子圍在一起踢打著另一個小孩，一邊打一邊罵地羞辱著。被圍起來的，正是小時的伽利，那個時候，他還不叫伽利，而是叫阿凶，或者被人稱為「怪物阿凶」。伽利自小就是一副醜惡的嚇人模樣，臉上的紋玉更讓人們排斥這個異類。即使是同村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們，也完全不能夠接收阿凶。
「這傢伙，就是一個怪物，就是惡魔的轉世！！！」
被大人們嫌棄厭惡，被同齡人孤立，阿凶就是在這樣被人冷漠以對的村莊出生，成長，他對這一切早已經無感，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最初的阿凶也不止一次控訴過上天，為何只有自己是生來不同的？為何自己要生的如此醜陋嚇人，而且自己的臉上還有著人們說一生相伴的紋玉「凶」字。這些都讓他痛恨這個不公的世界，痛恨這個難料的天道。
和很多身上有不詳紋玉的人們一樣，伽利也曾經想過並且試圖把自己臉上的「凶」字紋玉鏟掉，挖掉，但是也都失敗了，暫且不論伽利堅硬的皮膚，一般的刀劍都傷不了他分毫。後來伽利也聽人說起過，別的人在去除掉紋玉存在的那一塊皮膚的同時，在另一個地方又生出了那個紋玉。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惡魔的詛咒，又怎麼可能怎麼輕易就被去掉呢？
天知道他的童年有多少難以想象的委屈與孤獨，他多麼想爆發自己體內那無窮無盡的力量，將眼前的一切都撕爛，但是他不能這樣做，這裡是他的家鄉，這裡有他的族人，至少，他是在這裡出生的。
這些回憶早已經隨著他拋棄了阿凶的名字而塵封在內心最深處的角落裡了。但是「阿凶」這個名字就是一把鑰匙，只需要輕輕一聲，就能夠把伽利拖回到回憶的深淵裡去。無數痛苦不堪的回憶碎片式在伽利的腦海里不斷閃回，將他逼近崩潰的邊緣。
如果說年幼時的阿凶是任人欺負不知道還手的小孩子，或者是對親人還有家鄉的那份顧慮，那麼此時的伽利唯一的顧慮就是懷中的小百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