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緣起之時
魏州的楊氏從數十國的軍閥混戰開始一直就是一個士族大家,太祖武皇帝起兵時候就受到楊氏家族的鼎力支持,因此在統一北方后楊氏變成為了聲名赫赫的大族。楊定戎就是在這樣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的,不過即便生來就是貴族的他卻與他自己的身份格格不入。天性喜歡自由無所拘束的他一直以來都拒絕父親要求他讀書入仕為官的要求,為了避免父親要求絮叨,他更是向父親提出希望能夠從軍做一名將軍反而比讓他讀先賢古籍入朝為官來的自在些。他的父親思索著從小錦衣玉食的他必然受不了軍營艱苦生活,便同意把他送到軍營里讓他吃吃苦頭,藉此希望他能回心轉意,這一刻意舉動反而讓他的人生走到另外一個方向。相對於他來說至少不用在家裡受到父親的冷暖交加的態度,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讓他擺脫家裡的束縛,他倒也是樂意之至,就這樣他參加了皇城內直屬的禁軍『龍襄軍』。
在數十年來北部的顏真部落屢屢騷擾中原諸國,邊境問題一直無法得到有效解決,太祖建元六年,顏真部落顏真阿貝率領著軍隊搶佔州縣大有侵吞北境之勢,太祖李紹炎為了一舉解決邊境問題親征討伐,務求一戰而勝。因為楊定戎呆膩了禁軍百無聊賴的生活,趁此機會主動請纓調往東北部的虎魄邊軍抗擊顏真部落,就此楊定戎擔任了后軍的都部,也和薛承山一樣同在孫繼忠將軍的部隊中。由於李紹炎的親征大軍士氣旺盛,不出二個月就將顏真阿貝的軍隊盡數趕出了國境。
在邊城的燕郡中,戰勝顏真部落後李紹炎后令各部休整5日,輪番慶功。這日輪到孫繼忠所部設宴狂歡,楊定戎作為後軍都部奉命採購酒水物資,當然這是他最不樂意接受的部署,初出茅廬的他更願上戰場作前軍的馬前卒,而不是在後軍當一個無趣的採購管理員。這也讓他上前線以來就一直悶悶不樂,他自然知道自己滿腔熱血投奔戰場為什麼會給他澆了一盆冷水,這必定是他那老爹刻意為之。
到了傍晚,楊定戎打點好了各個都部的酒水供應,宴會就此開始了。楊定戎在校場踱步見著有則三五成團,有則相應癲醉,各種歡樂嘈雜自然不甚熱鬧。但楊定戎並沒有什麼興趣加入這場盛事,百無聊賴之際端著酒壺一人來到城門外不遠的草場。夏末秋初正是一股清涼舒暢的時節,滿滿攤曬的乾草好似金黃色的海灘,再配上這天空月明星稀的好景和那一陣陣送爽的秋風讓楊定戎頓覺得愜意無比,他便自選了一個樣子好看鬆軟的草垛作為落榻處,蹦也似的上了床后便四肢癱軟著。
「真是舒坦。」楊定戎咧開嘴長舒一口氣笑著說道,隨即舉起羊皮酒袋對著浩瀚的明月敬酒。一口小酒從咽喉滑入,他嘖嘖著嘴說著,」哎,景有好景,風是好風,就是這酒太淡了些。」
「要試試我的酒嗎?」忽聽見一旁傳來一陣低沉的男聲,楊定戎心撲通一跳大驚跳坐而起,環顧了四周卻不見其人,便喊道,」是誰!!!」
只見身邊隔著一個草垛,一個深陷其中的男子緩緩伸一個手臂,手中也抓著一壺羊皮酒袋搖晃著,接著那男人從草垛中掙扎坐起就像是剛在睡夢中醒來,懶懶散散的樣子,」嘿嘿,不好意思啊,我嚇到你了吧?」男子笑道,一邊說著他便將蓋在臉上的大檐帽拉回到了頭頂,散亂的頭髮露出了一個雖然粗狂但卻有著一副讓人覺得和藹可親的臉龐。
看著眼前男子穿著的是軍中的常服,知道也是軍人,便鬆了口氣笑道,」怎麼,兄台那有好酒嗎?」
男子二話不說將手中的酒袋丟將過去,被楊定戎穩穩接到,剛一打開酒塞就聞道一股沖人的鼻香,像是剛打開一罐封塵已久的酒釀般嗆人香味,不覺得楊定戎便將鼻尖輕微的離開了壺口。
男子笑道,」怎麼,你能喝的下嗎?」
楊定戎嘴角微微一笑,仰頭便將一口酒就倒入嘴中,這口烈酒就像燒紅的烙鐵一般燒燙到他的咽喉,讓他覺得有一陣鼻塞,隨即就像被嗆了一大塊薄荷般鼻息通透。楊定戎不禁大叫道,」好酒,果真是好酒。」
「哈哈哈,我還怕你喝不慣,本想讓你試試,沒想到你倒是痛快。我這人生性就愛喝這種烈酒,軍中那種薄薄的淡酒給我喝就像是喝水一般,毫無樂趣。」男子爽朗的笑道。
楊定戎笑著搖搖頭道,」若是軍中皆兄台此酒,怕是沒有人可以撐過三杯啊!」說著正欲將酒丟還給他。
「哈哈!我看你酒量不俗,我便將這壺酒就送於你喝罷。」說完從身邊又拿出一樣的酒壺指給楊定戎看道,」我這酒可幾乎不予人喝啊,若不是和你覺得有緣,你可沒有這好機會喝到咯!」
「既如此,我得多謝兄台贈酒了,這裡情景唯獨缺的就是一壺好酒啊。」
「哈哈,不要一口一個兄台般的客氣,我名叫薛承山,孫繼忠將軍所部前軍校尉,你即在此想必也是和我是同屬吧。」
「楊定戎,所屬后軍都部,兄長自然是沒見過我吧。」
「恩……是不曾記得,你應該是此次新擴充後進入本軍的吧。沒見過那也正常不過,再則軍中人人我也不見得能記得住哩!」薛承山又打量了下楊定戎接著道,」兄弟年紀輕輕就任都部想必是有過人本事啊。」
楊定戎尷尬的笑了笑道,」兄長別挖苦我了,不瞞兄長說,我父親在朝中為官本想讓我老老實實做個文官,但我不喜歡條條框框的束縛,和官場敷衍違心的交道。所以想來軍營中闖蕩,不想好不容易來了前線卻只能做一個后軍的小小補給,說真的著實羨慕兄長能上陣殺敵啊!」
薛承山聽后靠近了楊定戎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兄弟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從你呼吸吐納中就能判斷出兄弟必然是習武的行家,可是真有一身本事哩。」
楊定戎聽著只是不言語,一口口將酒送入喉中,一副深沉的看著遠方。薛承山見他不搭話急忙說道,」喂兄弟,我真不是那意思,就有這種事我也見多了沒必要對你冷嘲熱諷的,大家都各憑本事何必苦大仇深的呢?你說是不?大不了我給你弄到前軍去讓你過過殺敵的癮。」
楊定戎斜著眼看著這個大眼大臉一副認真樣子的漢子不禁噗呲一笑,轉而忍不住哈哈狂笑不止,」哈哈哈哈,我逗你玩呢,我哪裡是這麼小氣的人,只是想活躍下氣氛,看你這樣子才覺得好笑。」
「害......我就說嘛,怎麼說兩句就發脾氣像個女人似的。」薛承山釋然的笑著直搖頭道。
「哈哈,因為我從吐息中就覺得兄長是個十分有趣的人,這才敢逗你。」
「啊哈,你小子倒是學的挺快,這我可不是胡謅的,而且這全軍上下還沒有一個敢逗我的,都知道我治軍嚴明果決,也就你小子有這膽量啊。」薛承山道。
「那小弟可得給你敬酒賠罪才是。」說著挑著眉,橫懸著酒袋示意薛承山共飲。
「哈哈哈,好,來,爽快點敢不敢隨我就幹了這壺酒。」薛承山指點著酒袋子說道。
「有何不敢,只怕把兄長酒都喝的乾乾淨淨別怨我就是了。」說著抬頭就飲。
看著楊定戎仰頭便喝,毫無拖泥帶水的樣子,薛承山甚是快意連連叫好,說罷懸倒酒壺酒水如川流瀑布般傾倒入口,不一會就將酒袋中的烈酒一泄而光。看看楊定戎也才剛剛將手中的酒喝完,還因為嗆到了咽喉咳嗽三兩聲,隨之擦了擦嘴邊的酒漬,苦笑道,」兄長見笑了,只是我少來如此飲酒,再加上兄長酒猛烈所以有點不適應。」
「哈哈,不礙事,初次見面兄弟就這麼豪爽的和我痛飲,快哉!」薛承山不禁連連誇口道。
「我初見兄長便有一見如故的感覺,能和兄長這樣的英雄相識一直是我的願望啊!」
「誒!賢弟謬讚了,我就是個粗人哪裡稱得上英雄。今日我二人藉此情景定要喝他個一醉方休。」說著半抱拳頭伸向楊定戎。
「好,不管明日如何,今日且一醉方休。」楊定戎隨即與薛承山合拳大笑不止。
「誒賢弟,為兄再給你看個好東西。」接著薛承山小跑著去了不遠處一間木屋,從草場的木屋中取出一大桶酒桶,興奮的指著它道,「賢弟你來瞧瞧,這是我從雲州私帶的好酒,就連孫將軍都不知道,這酒還多得是呢,但這你可得給我保密哦!」
「嘿嘿,那兄長之前說的要將我帶去前軍的話是否屬實?」楊定戎嗤笑道。
薛承山先是一愣,然後便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今天把這壇酒給我喝凈了,我便保你上前軍作戰。」
「好,那就一言為定了,別說是這一桶,把兄長的私藏都拿出來,也不在話下。」楊定戎拍著胸脯答應道。
薛承山大快,就這樣二人大肆狂飲,楊定戎更是重未感受到如此快意般的飲酒,這一刻他像是找到人生的知己,這天地間彷彿只有容得二人一般。薛承山有這樣的人格魅力吸引著他,讓他唯一能夠將自己的不快和苦悶拋諸腦後,難得放肆豪飲。痛飲許久后,沒有喝的如此豪放的他漸漸迷暈了眼,依稀間聽著薛承山還呼喊著他,」兄弟,怎麼這麼快就喝醉了嗎,哈哈,起來再陪為兄喝幾杯,兄弟,兄弟.......」
「......大叔,大叔,快醒醒。」楊定戎從夢中漸漸被真一搖醒,他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彷彿此前在異世界飄蕩過了一番,睡眼惺忪的眼角不覺得滑過兩滴剛剛溢出的熱淚。他努力伸直了腰桿打了個哈欠,精神也稍稍回了些,他想起了昨天下午,他在墳前呆了許久,稍覺的睏乏就倚靠在薛承山的墓碑旁,邊喝酒邊想著過往的事,具體的事情什麼時候睡過去了,也想不清楚了,他苦笑著。
「對了,現在什麼時間了。」楊定戎問道。
「已經卯時了,昨晚看你靠著師傅的墓旁呆了很久,我本來想上去喊你回屋休息,但是常伯伯說不要去打擾你,然後就讓我睡覺去了,沒想到你就在這呆了一晚上。」真一說道。
「啊?是么?我自己都記不清了,呵呵。」楊定戎笑道,」對了,你的常伯伯呢?」
「常伯伯這個點都是要去採藥去了,要到中午才回來呢!」
楊定戎深深的看著蹲在他一旁的真一,眼中充滿了慈愛,久久不說話,看著真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眼珠子只好四處打轉。
「你說過想成為皇甫昭禎那樣的蓋世英雄嗎?」楊定戎微笑著看著真一說道。
「那是自然,他是師傅的偶像,也是我的偶像。」真一站起身插著腰說道,抬頭還看著薛承山的墓碑說道。
「那好,真一,把你的槍先給我。」
「哦,要我那把槍做什麼哦!」真一取來了槍交給楊定戎。
楊定戎沒有答話,左手接過紅纓槍,右手持手刀狀,一揮手將槍頭和槍身截成兩段。
真一見狀驚叫道,」大...大叔,你這是幹嘛呀。」
楊定戎並沒有理睬他,而是對著薛承山的墓碑像是自言自語說道,「我知道兄長的意思,但是如同你相信我一樣,我也相信著他,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張。」說著將那根薛承山的槍尖接在了真一的槍桿上交還給了他。
一旁的真一有點糊塗的問道,」大叔,這是師父的槍?」接過楊定戎遞給他的槍尖異常興奮的撫摸著,「以前我從來沒見過師父拿出過自己的槍呢。」
「我替你師父做主,如今將他的衣缽傳授於你,你的師父是一個無與倫比的英雄,這桿槍便是他存留的意志,和你相處的兩天讓我發現你身上有不一樣的潛能,你的氣能夠感染周圍的人,我覺得應該把希望交給你,而不是選擇逃避。」薛承山笑著摸了摸真一的腦袋,眼裡的他滿是關懷和期待,像是一個父親對孩兒的諄諄教導。
「恩恩,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愛護這把槍的,繼承師父的名義。」真一眼睛里包含了純真的光,一顆純真的眼神包含了的是整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