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學塾夫子
走龍鎮坐落於玄霄域東荒洲,青神王朝南方龍脊山脈的西邊。說起來很是偏僻了。但是在當地人口中這座小鎮卻是來歷各異。
有人說這兒曾有龍經過,故而有了這麼一山一鎮的名號;有人說是先有這龍脊山,後面有人搬遷至此才有了這座小鎮;更有人說其實這兒真與龍有淵源,而且還是那龍隕落在此,化作龍脊山脈,一旁的小鎮才改了名字。至於那龍到底是什麼龍,也沒人能說得清楚。
不管如何,目前板上釘釘的事實就是這條龍脊山脈和這座走龍鎮,在這青神王朝都籍籍無名。
深山密林中,一處空間忽然開始劇烈震顫。紊亂的靈氣讓周圍的生靈警覺不已,皆趴地蟄伏。
空間膨脹、收縮,吐出一個狼狽的身影,是炎爝浩無疑了。
這個落地很不體面啊,炎爝浩摸著發脹的頭,似乎還起了個包。
過了片刻,少年從那種跨越空間的不適應中回過神來。他站起身環視四周,靜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晌午十分,這種恬淡竟讓得他感到了些許愜意。
這就是外面的山嗎?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炎爝浩趕忙從胸口摸出父親給的印章。那塊石頭也被他一併帶著的,當做把玩的物件似乎挺有意思。
這東西也很奇怪,收不進乾坤寶。
按照父親的說法,炎爝浩以靈氣開門,然後心神沉浸其中。
裡面是一片純白色的寬敞空間,一些物件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內。有精布內衣,有粗布麻衣,有儒生長衫,也有黑色勁裝。
炎爝浩拿了一件外套出來試了試,有些大,感覺不合身。只是上面熟悉的味道讓這個十三歲的孩子異常心安。
除了這些衣物,還有很多很多的乾糧和一些各式各樣的小鐵餅,這讓小傢伙有些愣神。好在他從衣服下面找到了幾本書,其中有一本裡面夾了兩張東西,炎爝浩忍不住抽出來看看。其中一張是一副摺疊起來的地圖,另一張是一封信。
「兒子,我們給你裝了些東西,衣服是我這麼久以來親手趕製的。乾糧放心吃,有很多,聽你爹說擱在乾坤寶里不會壞。」
「我叫你爹給你放了些外邊的錢幣,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你可以拿去買喜歡的東西。東西只有這麼些,所以記住了啊,你可要省著點花。」
一看就是娘親的字跡和口氣。
「你爹幾個都跟你給了些東西的,你自己看看去,娘不是修士,也看不懂是些什麼。」
「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體啊,別以為是修道之人就可以隨隨便便了。該吃的飯還是要吃,該睡的覺還是要睡。雖然錢財不多,但也不要苦著自己。得閑了也可以去一些鋪子幫忙辦事掙點小錢,就能改善一下生活了。」
「你爹沒本事,護不住你,所以你自己就要爭氣啊,要能過得很好。」
「也不要那麼好,普普通通的,能一輩子安安穩穩的就可以了。什麼時候找媳婦了,一定要記得帶回來給娘瞧瞧。」
「娘沒什麼說的了,乖兒子,一路順風。」
炎爝浩整理好信封,雖然裡面有些話看得他怪怪的,不明就理。但是母親的文字,還是讓他有些莫名的傷感。
爹是神仙,怎麼就護不住我了?
只是不等他繼續翻查,遠方突然傳來一聲獸吼。炎爝浩驀地回頭望去,山上塵土飛揚。
於是少年收好手中物件直接向山上奔去,耳邊風聲呼嘯,吹得少年衣衫都緊貼在身上。
一路上樹木漸漸稀疏,炎爝浩也能夠更好地看清山上事。行進了大約一二十里山路后,少年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個背著大竹簍狼狽逃竄的身影。
「喂,前面的小哥,趕快跑啊!山狗!山狗來了!」那人大喊,聲音在一聲聲野獸的咆哮里顯得有些渺小。炎爝浩躍上身旁一棵大樹,看見了竹簍男子正被身後幾十隻長得像狗卻比狗大上好幾倍的凶獸追逐著。
炎爝浩稍作思考,便往後掠去。那身穿長衫形似書生的男子看到眼前這少年聽話跑了,呼了一口氣。自己腳下也更加賣力,時不時還能躍出幾丈遠,顯然是位練家子。
怎的今日上山這麼倒霉,憑白無故地惹惱了那些個畜牲?
其實對炎爝浩而言,面前的場面只能讓他驚訝,卻不能讓他害怕,因為好歹自己也是個練家子,怎麼能被一群大狗嚇破膽。少年順手掰下一截樹枝,搜地一下投擲出去,打在其中一條惡獸身上,破了點皮。那畜牲惱怒萬分,一下子便鎖定了這個新的獵物。
炎爝浩也沒走。那畜牲見狀,眼眸中竟流露出一絲人性化的輕蔑,似乎是在嘲笑前方人類的不自量力。畢竟這獵物看起來這麼小一個,能有什麼翻天的本事?
書生看到這個陌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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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竟然還有心思挑釁,急了:「小兄弟啊!該跑路了!命要緊。」
正說著,那少年竟搶先發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奔至近前,朝著先前那頭惡獸腦門就是一掌。惡獸也不剎車,張開血盆大口直撲而去。因為從未見過如此場面,炎爝浩心裡還是有點發虛,不知不覺間氣勢就弱了幾分。
眼看著山狗就要一口咬掉少年打出去的右掌,誰知少年身形一扭、順勢撤出那一掌。然後左拳趁機發力,上勾一記猛然揮出,毫不留情地撞在了山狗的下顎上。只聽到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裂開了,那畜牲飛出去幾丈遠,重重摔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獸群動作一滯。
搏殺和殺雞究竟是兩回事,少年看到那山狗凄慘的樣子,渾身氣勢頓時散了大半,一時間也沒心思對付這些洪水猛獸了,拉著書生轉頭就跑。
「附近有什麼河嗎?」炎爝浩問。書生還有些懵,他想不到眼前這個少年瞧著年少,竟有如此神力。
「有的,有的,我給你指路。」
於是山上便有一個小些的身影拽著一個大些的身影,飛一般地往不遠處一條大河跑去。身後一群凶神惡煞的惡犬不懈狂追,拖起一尾四處飄散的煙塵。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河邊,身後追趕的山狗還剩下兩三隻。炎爝浩見狀,一腳將一株河邊樹踹入河中,再一個縱身跳了上去。兩人順著湍急的河水疾馳而下,終於將惡犬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枝椏橫生處,書生有些虛脫地癱坐在上面,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竹簍,鬆了口氣。炎爝浩靜靜地坐在一旁,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炎爝浩忍不住調侃道:「大哥,你好重啊。」
書生臉色尷尬,自己明明也不胖啊。不過剛剛他看到眼前這少年表現神勇,便忍不住岔開話題。
「小兄弟,你也是修士啊,如今什麼境界了?」
炎爝浩聞言有些臉紅,「我,我資質愚鈍,現在還沒有境界呢。」
嗯?書生這下是真的驚到了。「我可不信!小兄弟,雖然你於我有救命之恩,但是我還是想勸你一句為人要誠實。」
「我是真的沒境界。」炎爝浩急了,這個人咋不信呢?
書生摸摸下巴了。「小兄弟,你別看我這麼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我好歹也是中極境的修士了。方才看你體魄強橫,氣力了得,若說未經過靈氣洗鍊,我可是不信的。」
眼瞧著這位小兄弟如此年幼,莫不是因為不清楚修行關隘,故而不好意思說出口?書生一番思量,覺得有理,於是循循善誘道:
「修行路上,有十二道關卡阻攔我修行中人。前四境被稱為是築基四境,決定了修士一生大道之行的遠近;中四境被稱為是聞道四境,唯有踏足此處才有自己的大道可言;后四境被稱為是開天四境,代表在自己這條大道上已經登堂入室,到那第十二境更是可以比肩天道。而中極,關元,氣海,巨闕就是非常關鍵的前四境。按照小兄弟這身手來看,起碼也要是關元境才對啊。」
炎爝浩皺起眉頭。
這說法怎麼和爹的不太一樣?爹曾言,修行之本是開拓人體潛能。怎麼這人全然不提這些,只談大道?
「小兄弟,這下你曉得了嗎。」書生善意地詢問。
「曉得什麼?哦哦,哎呀,我是真的還沒境界,並不是我不懂其中關鍵。」炎爝浩無奈萬分。
奇了怪哉,書生有些羞赧,這麼一來,剛剛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有些好為人師的嫌疑了。可這少年乍一看吧,身上靈氣確實稀薄得很。本以為是境界比自己高,收斂得當,原來是真的不曾修道嗎?
突然,書生想起來有書上說過。有些大宗大族的天之驕子練氣起步雖晚,但是體魄鍛煉極其變態,從而為日後修行打好基礎。想來面前這位,應該就是那種外出歷練的宗門核心子弟了。且看這穿著打扮,樸素整潔,想來大道可期啊。
書生有些想詢問對方師從何人,又覺得這樣不合禮數。一時間雙方就都陷入了沉默。
一個在想著外面怎麼這般奇怪,難道修行都不是一個路子?
一個在想著這位年輕俊傑到底來自何方,到這小小的龍脊山來好像也沒什麼好歷練的啊。
最終是書生打破了沉默。「看,我們走龍鎮到了。」
兩人折騰了一番辛苦靠岸。上岸后,書生整理了一下長衫,朝著炎爝浩作長揖道:「秀才阮天卿,拜謝小兄弟的救命之恩。」
被人這麼一拜,炎爝浩有些彆扭。「那個、別拜了,我就是…順手、啊、順手為之。」
阮天卿擺擺手,「剛剛實在狼狽,顧不得那麼多。但是我輩讀書人還是要講一些禮儀的。」
炎爝浩:「……」
「不知小兄弟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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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炎爝浩。」
「哦?什麼決什麼昊?」
「有一首詩,'爝火燃回春浩浩'。」
「原來如此,小兄弟果然家學淵源。」
「我爹是有那麼點文化。」
阮天卿忍不住笑了。
「小兄弟的救命之恩,小生無以為報。這是一枚普通的玉佩,雖然材質一般,但是已經陪伴我多年了,意義非凡。小兄弟放心收下便是。」
炎爝浩正在醞釀一些措辭,不知不覺中就接下了。
「既然如此,那麼小生在這與爝浩小兄弟就此別過。若是有需要的話,也可以去鎮上學塾找我。我們後會有期。」說著,阮天卿就要轉身離開。
「那個,等…等等。」
阮天卿聞言站定,看著這個衣著在剛剛的奔波中弄得有些凌亂的少年郎,笑道:「爝浩兄可是有事?」
「我、我沒住的地方,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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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天卿和炎爝浩一起走在前往學塾的路上,路上碰到的一些小鎮百姓都會親切地向阮天卿打招呼。
「阮夫子吃了嗎?」
「阮夫子這是採藥回來呀?」
「這位是?阮夫子的朋友吧,果然一表人才呢!」
阮天卿笑著回禮,炎爝浩有些尷尬。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天,阮天卿說起自己。
「我是我們鎮現在僅剩的秀才了,所以就在鎮上學塾教書當夫子。平日里起居生活,都是在學塾裡面。」
「我是從家鄉出來歷練的,一下子就到了這,我也不曉得這兒是哪裡。」
「哈哈,我們這兒是走龍鎮,旁邊那條山脈被稱作龍脊山脈。我今天只是日常上山採集草藥去的,不曾想莫名其妙地便驚動了山上那群山狗,然後就遇見小兄弟了。」
「山狗,它們就叫山狗嗎?」
「是的,山狗是比較常見的山上妖獸了,相比一般家犬體型更加龐大。」阮天卿只當是少年的家族宗派層次太高,對這種妖獸不屑一顧,所以才不知曉。
「我家鄉那邊的山上都沒有這樣兇猛的獸類。」炎爝浩小聲嘀咕。
阮天卿啞然失笑。
兩人來到學塾,炎爝浩抬頭看著大門上的匾額——嘉木書院。感覺很稀奇,很有意思。
書院很小,按照這天下的一般標準甚至不能算是個書院,頂多是個學堂蒙館。但是炎爝浩不清楚這些,他伸長脖子四處聞聞看看。陽光明媚,少年只覺得有淡淡的香氣縈繞鼻尖。
阮天卿帶著炎爝浩走過兩間講堂,來到院子後面一排屋子前。
「這兒通常是學塾接待客人的地方,常年空著的。我就住這其中一間,小兄弟挑一個吧。」
炎爝浩挑挑揀揀,選了一間採光還不錯的屋子。阮天卿笑了,「好巧不巧,我就住在隔壁。」
「那麼小兄弟就先安頓一下,四處看看也好。我先去處理這簍藥材,然後下午還有學生的課業。」
炎爝浩點點頭,然後又忍不住問了一聲:「你冒這麼大的風險,采這些葯做什麼?」
阮天卿一笑,「一來可以去藥鋪那邊換錢改善生活啊,二來學生中有些的父母身體抱恙又買不起葯的,小生便可以偷偷給點。小生對於醫術還是有些淺薄了解,可以盡些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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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逛了逛小鎮,炎爝浩有些疲憊。當他回來時看到那個阮夫子正在講壇上給下面一屋子孩子講課,學生中有些好像就和家鄉的二愣子一樣大。讓炎爝浩這個也才十三將近十四的孩子覺得有些奇妙。
在家鄉,都是穆叔叔教村裡的孩子這些書上道理。少年頑劣,反正很少聽進去就是了。
可現在他突然有點想聽一聽那些瞌睡文了。
洗掉一身風塵,找出一件合身些的衣服穿上,炎爝浩乘興走出屋門。剛好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學塾那邊陸陸續續有學子走出大門。
少年看著天邊,落日餘暉在屋檐瓦片上騰起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少年眯起眼。
不知道爹回家了沒有,不知道娘歇息了沒有,不知道二愣子數螞蟻了沒有,不知道那些夥伴們盡心儘力地插秧種地了沒有,反正當時的自己,沒有。
鼻尖還縈繞著這座學塾內的香氣和衣服上熟悉的味道,炎爝浩打了個哈欠,有些睏倦。鬼使神差的,少年突然間彷彿明白了一件事。
以後,可能很難再聽到家鄉的那群人叫自己小浩子了。
說不清道不明。
少年的心田間悄然種下了一顆思鄉的種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