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年之約 第七節 歸屬
海水的激蕩中，天晴朗沒有目的地走著，海魚輕輕地繞過她的身體，沒有給她脆弱的身體帶來更多的負擔。
一隻蒼白的手從海底的塵土中伸了出來，猛地抓住天晴朗的腳，她低頭看去，千年的手？
「不，不要。」天晴朗努力地掙脫著，踢開那隻手往前跑去。
無數只手從海底伸了出來，紛紛向她伸去，天晴朗被絆倒，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那些手鋪天蓋地地襲來，捂在她的臉上，讓她不能呼吸。
「啊————」天晴朗大叫出聲，掙脫了手的束縛，猛地坐了起來。
脫力地靠在枕上，天晴朗看清楚眼前的場景，是一個普通的房間，不是海底。
「原來是個夢啊。」天晴朗略舒了口氣，汗水從她的額頭點點滴落。
「你醒了啊？」
「誰？」天晴朗猛地坐起身來，戒備地往門看去，「顏翔，怎麼會是你？」
「因為這是在我家啊。」顏翔端著碗粥，笑著看著天晴朗，「你不至於連自己住的房間也人不出來了吧？」
天晴朗連忙往四周看去，果然，怪不得覺得眼熟呢，原來真的是她曾經住過的那個房間。
「你睡了很久了，餓了吧？來，把粥喝了。」
看著天晴朗乖乖地接過粥，顏翔再次搖了搖頭：「真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和你重逢。」
「什麼？」天晴朗抬起頭看著他，眼中有著不解。
「我是說，沒想到你會暈在我家的門口。」
「我暈在門口？」天晴朗抬頭看著他，怎麼會？她不是在海神的宮殿嗎？難道是夢？
「是啊。」顏翔說道，「你不知道，早上我一開門發現門口睡著個人，差點嚇死我了，結果發現是你，只是暈過去了。」
天晴朗想象著當時的情景，不由微微一笑，這對於他的生活來說，想必是個大刺激了吧。
「對了，你怎麼會來這裡？」
天晴朗的瞳孔驀然縮進，握緊了手中的碗。
顏翔彷彿沒有注意到天晴朗的失常，繼續說道：「你不是和那個什麼日曜和月朣回歸屬之地去了嗎？怎麼會暈倒在這裡啊，出了什麼事啊？」
「出了什麼事嗎？」天晴朗看著手中的碗，突然想到，靈山上，千年為她熬的粥，那時她還覺得難喝，但，再也喝不到了吧。
斷雲台上的一幕幕，塞滿了她的腦海，蒼白的手，黑色的玫瑰，火焰的灰燼……
「不，不要，我不要……」粥碗驀得從她手中掉落，天晴朗緊緊地抱住頭，努力使自己不再回想那殘酷的情景。
「你怎麼了？」顏翔被她的樣子嚇了一大跳，走上去抓住她的手，防止她因為激動而抓傷自己。
「你的朋友出事了嗎？」看著天晴朗的樣子，顏翔試探地問道。
天晴朗依舊沒有回答他，只是抱住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
顏翔嘆了口氣，坐到了她的身邊，幫她圍好被子，收起粥碗，走了出去。
「你好好休息吧。」
****************
三天後。
顏翔進入天晴朗的房間中，不由深嘆了口氣，三天以來，她只是那麼坐著，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完全沒有了思想和表情。
放下碗筷，顏翔坐到了天晴朗的身邊，看著她木訥的表情，輕輕開口：「很害怕對不對？害怕想到和他們有關的事情？」
顏翔看著天晴朗沒有表情的臉，苦笑了一下：「你一定想說，我什麼也不知道就不要亂說，對不對？」
「其實啊。」顏翔看著沉默的天晴朗，索性橫躺在床上，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月亮，「我也是一樣哦，小的時候，從我的父母死了之後。」
天晴朗的顏色發生了輕微的變化，但是，看著月亮的顏翔沒有注意到，只是繼續說著：「我的父母是死於海難的，他們死的那天，很大的風，很大的雨，我站在門前的沙灘上，一直在等他們回來，終於等到了，他們的船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我高興地對著他們招手，他們也回應著我……」
「就在這時，一個海浪打了過來……」
「船翻了，他們也不見了。」
「最後看見的，只有父親飄在海面上的手而已。」
手？天晴朗猛然抬頭，看著面前躺著的男子，眼神逐漸有了焦距。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看到海，更別提下海打魚了。」顏翔看著手掌，淡淡地說道，「你也知道，我們一個村子都是靠海為生的，不敢靠近海就意味著放棄生存，靠著村子里人的接濟我活了一段時間。」
「也許那不算是活著，因為我除了出於生理需要吃些東西以外，什麼都不做，只是在家中看著父母的照片，在眼淚中睡去，醒來又接著流淚。」
「現在的你也許想象不到，當時我的生活，實際上，現在的我也無法想象，幸好，那個時候，有個人拉了我一把。」
「那個人，就是胖嬸。她走到我的家中，狠狠地揍了我一頓，不顧我的意願地把我拖到了海邊，把我扔到海里，直到，我能自己游起來，才鬆了手。」
也許是想到當時的情景，顏翔微微一笑：「當時的我真的好狼狽，可是因為瘦小又打不過他，然後，她對我說，我們靠海為生的人有著自己的宿命，活著是靠海，所以死了之後屍體和靈魂也要回到海中去，那是還債，我的父母只是順應了自己的宿命，還有就是，如果他們看到我像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沒有辦法好好去往生的。」
「很俗氣的話吧。」顏翔淺笑著看著天晴朗不再冰冷的臉，「但是，當時的我就因為這些話重新活了過來，害怕海水我就一次次地靠近它，直到自己不再害怕為止，收起父母的照片，因為他們就在我的心中，打魚的時候也不再害怕風雨，因為，海是我們每個人最終的歸宿。」
「你說過的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屬之地，這裡是我的歸屬之地，那也是因為，這裡有海的存在，那裡，才是我的真正歸屬。」
說完這一切，顏翔不再開口，許久，他坐了起來：「抱歉，自說自話的，大概是因為很久沒跟人說過這些了，所以我才會這麼啰嗦的。」
「那我走了。」顏翔走到門口，回過頭看著床上的天晴朗，「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聽著顏翔離去的腳步，天晴朗又坐了很久很久。
「我是普通人哦，只不過比你們多了一點靈力而已，在這世上向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為了保護人們的生命安全，而隨時付出著血的代價。」
「最辛苦的不是驅魔，而是驅魔所帶來的犧牲，你知道，就算再努力，有時候我們還是無法挽救一些人的生命。」
「現在的我已經想清楚了，逃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只有勇敢的面對才是正確的道路，而那些關心我的人會成為我的勇氣，守護著我，幫助著我。」
「你也會成為我的勇氣。」
「我不會認輸的，其延，你個混蛋給我聽好了，不管你前世是不是我的戀人，只要你傷害我的朋友，我都絕對不會原諒你。」
曾經說過的話一遍遍地在天晴朗的耳邊回想，天晴朗的嘴角露出了三天來的第一個笑容，雖然是個苦笑，但比起面無表情來真是顯得彌足珍貴。
「我真是個笨蛋，怎麼把這些都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