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彼岸:02 花語
「兩年了,挺不真實的。」休斯跟艾爾文已經收拾完了所有的行李。
今天,是他們回國的日子。
「兩年來我印象最深的居然是一個來了不到兩個月的新兵。說起來,那傢伙後來怎樣了?」
「關了幾天禁閉吧。聽說一直在裡面念經。」
「小黑屋能帶書進去?」
「背的。」
「牛批。」艾爾文感嘆到。
兩人把行李包往車上一扔,走上了卡車,再由執勤的人員清點了一遍人數。
「你說他有這身手為什麼不進特戰隊?」卡車的后擋板『啪』地一下合上了,然後,便開向了附近的臨時機場。
「我當時不也沒進嗎?」
「不是你自己拒絕的嗎?」
「那他也是?」
「不好說,像他這種信徒,進去了也是個麻煩。」休斯總結了一句。
艾爾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說話。
直到,兩人都坐到了運輸機上。
「再見了,阿勒頗。再見了,大馬士革。再見了,敘利亞。」徐徐攀升的運輸機,休斯看著外面的景色,多少有點感慨。
「別想了,該回去了。」艾爾文沒有多表達什麼。
「畢竟兩年的青春留在這裡了。」
「兩年也沒改變什麼。」
「確實哈,米國人在這經營了這麼久也這樣,你說要是米國人沒來,這裡也會是這樣嗎?」
「應該沒差吧。這地方的問題,太複雜了。不是一群異端來這裡喊幾句話,扔幾個炸彈就能平靜下來的。」
「那你說,米國人到底為了什麼,阿薩德他不喜歡,庫爾德人他也不喜歡。」
「很正常。畢竟他們只喜歡石油。」
休斯不捨得把目光從窗戶上挪開了。
「好像也是。」
艾爾文,回國了。
利弗蘭維和部隊結束輪替后,後續接手的人員將繼續進行前任留下的任務,對哈馬等前線城市進行治安巡邏。
治安巡邏,相對來說是一項輕鬆的工作,畢竟對於利弗蘭這樣的中歐小國而言,這種地方的經營既沒有影響力的收益,也沒有經濟上的實際收益,派駐維和部隊只是屬於表個態的政治事件,因此,出工不出力便是最好的做法。
而且,這不是利弗蘭一個國家的問題,大部分派兵的小國而言,也是這麼個態度,久而久之,治安巡邏這種工作便成為了固定下來的日常事務。
「要杯冰沙嗎?阿兵哥。」幾乎成為廢墟的哈馬城也好,還是大馬士革這樣的首都也好,在路邊你總能看見一些小商小販在販賣著冰沙或是咖啡,不過就是這樣比較接近世俗化的中東國家,也不會看見有小女孩街頭販賣這些小商品。
「多少錢?」
「500鎊。」
對於這樣長期受到米國打壓的國家而言,只要你不吃肉,物價是十分低廉的。
「來一杯。」
而對於德賽普來說,他也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節奏。除了,偶爾的火箭炮襲擊外。
德賽普多看了幾眼眼前這個小男孩后,他拿到了一杯冰沙。
德賽普發現,他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小男孩,因為他偶爾晚上巡邏的時候,好像也看見過他。
但那時候,『他』就變成了『她』
一個頗有年月味道的咖啡館里。
「要點什麼,阿兵哥。」
「牛奶。」
「只要牛奶嗎?我們的烘烤阿拉伯咖啡比較出名哦。」
「是的,一杯牛奶。」
「牛奶比咖啡貴哦。」
「我知道,一杯牛奶。」
這個咖啡館,是巡邏兵們的一個中途休息站。這不是口碑的問題,在哈馬這座城市,已經很難找找到個有一定規模的像樣的咖啡館。
德賽普看著女孩的動作,很是好奇,這種衝擊嚴重的地方哪來的牛奶。
接著,他知道了。
黑市流通的米軍補給。
然後,一杯牛奶放到了德賽普的面前。
「我是不是在白天見過你?」德賽普問少女。
少女笑了笑。「如果我回答你的問題,你是不是能帶我去你的國家。」
「並不能。」德賽普連想也沒想。
「那我就不回答了。」少女有點不悅。
一口奶過後,德賽普發現自己還是很好奇。
「你看見每個當兵的都是這麼問的嗎?」
「不是,你是第一個。」
「你不喜歡你的國家?你叫...」
「瑪莎。喜歡啊,這裡的人都很好,有阿薩德湖,有悠久的歷史,光是這個咖啡館就上百年了。」少女很歡樂的掰著手指算著,如數家珍。
德賽普抬頭看了一圈,沒看出百年的味道,卻的確聞到了香濃的咖啡味,在裝滿黑沙的鍋中烘烤一壺咖啡是當地的一種特色。
「那你為什麼?」
少女苦惱地思考了一陣子。「其實也沒為什麼,硬是要說的話,噢,我討厭的是我的哥哥。」
「還有他背後的遜奈派吧。瑪莎,快去幹活,別打擾客人了。」
咖啡館老闆的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後來德賽普才從戰友的口中得知,瑪莎是庫爾德人。
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德賽普成為了店裡的常客。
一個人,
一杯奶,
一段閑聊。
瑪莎喜歡用筆記本記錄故事,
德賽普不介意分享異國見聞。
德賽普最後一次看見瑪莎的時候,
他的杯子里,多了一朵花。
白色的,五葉銀蓮花。
「你為什麼給我一朵花?」
「你為什麼只喝一杯奶?」
「健康。」
「禮物。」
德賽普以極不方便的方式把奶喝完的最後,他還是收起了花。
今晚的錢,他多給了一點小費。
但是瑪莎追到了門外,把錢還給了他。
「為什麼?」
「禮物是心意,不是商品,我存錢不是為了等待施捨,你喝奶的錢已經給得夠多了。」
德賽普接過了錢,瑪莎準備回去。
「花語是什麼?」
「你自己查。」
瑪莎揮了揮手,回去了。
一個不符合15歲少女的背影,烙在了德賽普的心裡。
再後來,瑪莎死了。
在一個普通的下午,那天,德賽普原本想告訴她,他知道了花語。
但是沒來得及。
巡邏的吉普在快到的時候,德賽普聽見了爆炸聲。
居民已經四散而逃,街道上有零星的交火。
德賽普衝進了咖啡館,在瓦礫中,找到了瑪莎的屍體,他只認得她的手了,因為經常給他端來牛奶的原因。
當士兵與居民把裡面的人刨出來的時候,德賽普沒有離開。
「聽說是她哥哥要把她帶走,她不願意,接著,他引爆了身上那個...」
有目睹的居民向士兵講述了事發的經過。
德賽普沒有聽,他只是,奮力地用雙手掘動著瓦礫,直到最後,他俯伏於這十多具屍體的面前,然後,爬到了他們的身旁,細細地,嗅著。
「德賽普!你怎麼了?!」有一同前來的戰友不明白他在做什麼。
「味道!」
「什麼?什麼味道?」
「太多了,太多不一樣的味道了。死亡的味道,戰爭的味道,親情的味道...好棒...好棒!!」伴隨他興奮話語的,是他那扭曲的表情。
在場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他的話,大部分新兵都是第一次親歷戰場,除了死人的味道外,他們實在感受不到更多,而與他們的嘔吐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
德賽普他笑了。
他看著面前這些死狀各異的死者,有驚恐的,有祥和的,有捨身保護孩子的。
他一邊哭,一邊笑。
緋紅的臉,暢快淋漓的表情。
陶醉的目光。
他一邊嗅著,一邊搓揉著自己的下體,一邊大哭,一邊大笑。
所有人,都皺著眉,看著他,一個瘋子。
「太棒了!太棒了!我從來沒有聞到過這麼多的味道!主啊!你看見沒有,這才是人性的光輝啊!」
「德賽普!你清醒點。」
戰友的一個巴掌,讓德賽普似乎清醒了過來,但是,戰友也不敢再打下第二個巴掌了,因為,他們看見了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士兵,而是一頭貪婪的野獸。
他...他在渴望著鮮血與戰場。
「攻擊是在哪裡發出的?他們的據點在哪裡?」他手中的槍,上膛了。
戰友愣了一下,然後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們只負責疏散居民,那是政府軍跟米軍的事,我們不參與正面戰場。」
但是德賽普沒有理會,他只是大口地呼吸著,鼻尖仔細地繼續嗅著,似乎聞到了空氣中瀰漫的一種帶來死亡的味道。
一種難以名狀的喜悅以及興奮遍布了他的全身。
恰好一枚在附近落下的火箭彈提醒了他具體的方位,他搶走了吉普車。
一個人,不知道開向了何方。
等增援抵達並找到他的時候,戰友發現,他的身邊,躺了下差不多十具屍體,而他自己也已經重傷倒地,流血不止。
他之所以重傷倒地,不是因為槍傷造成的,而是近身的自殺性爆炸。
當失去了人形的他被帶回去駐地醫院的時候,他一直纏在手中的念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而他的口中,戰友只能依稀地聽見他喃喃地說了幾個字。
「觸不可及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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