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她說我是鬼?
到了傍晚,我和潘安去學校餐廳準備吃飯。撞見去看話劇系同學的表演剛回來的舍友,正好順路我們便一同前往餐廳。
「你們是不知道,女主角演技太爛了。不知道在想什麼,總是站在台上發獃,要不就是忘了台詞,看到這情形會場立刻走了大半人。」阿斌講得口沫橫飛。
潘安問道:「既然演的不,那你們為什麼也不走啊。」
「我們是想走啊,可是嘉偉像塊木頭似的杵在那兒,看他實在著迷的樣子作為一同打野的哥們兒我們當然不能臨陣脫逃,要陪他堅持到底嘛。」琛子插了句。
不僅如此他還躥到我身邊小聲地說道:「嘉偉女朋友是這台話劇的編導么,當然要給他留些面子嘛。」
這時嘉偉像只要爆了的氣球一下子跳起來追著琛子打鬧不止,惹得路人不時地回過頭來看這兩瘋子的表演。
「人們怎麼全都苦綳著個臉,就像是討債的沒要到錢一樣。」小陸看著周圍那些面如土色的校友們小聲嘀咕著。
「因為他們不知道下一個死得會不會是他們唄。」潘安玩著手機漫不經心地說著。
「好了,大家好不容易有點好心情你就別再提這事了。」我白了他一眼說道。
「怕什麼呀,反正咱們有靈符護身。」潘安繼續得瑟道。
「什麼靈符啊!」眾人上前圍住潘安。
於是潘安就得意地講起了莫言的事情,惹得我在一旁咬牙切齒的。
我心裡想著:一定是這傢伙將無衣鬼魂害人的事搞得全校園都知道了。
到了餐廳門口他終於喘著粗氣講完了莫言神秘的身份,嘉偉他們還是不過癮,一直追問道:「那莫言一定是有很厲害的法器了吧……」
事情到了最後潘安竟收不了場了,答應送嘉偉他們幾張靈符這件事才到此為止。
一路上我被潘安的喋喋不休搞的頭都大了,到了餐廳急忙找了個座位坐下來才感覺清靜了許多。不一會兒琛子幫我打了飯,將我拉到一個角落裡坐了下來,神秘兮兮地說道:「聽說莫言送給了你一件很厲害的法寶。」
「潘安!」我盯著坐在對面的他惡狠狠地說道。真有種想把飯菜扣到他頭上的衝動,但是由於飢餓我還是忍住了。
潘安無奈地說道:「是他們逼我說的啊!」
「都是哥們兒嘛,這麼小氣幹嘛,快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嘉偉他們也端著餐盤湊了過來。我只好掀來衣領,露出那莫言留給我的吊墜。
「好漂亮呀,是獸牙雕刻成的呢。」小陸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羨慕地說道。「咦,你怎麼知道,還真是獸牙做的呢。」我詫異道,「你不知道啊,咱們系主任就佩戴著這樣一根吊墜啊。」小陸說道。系主任也有這樣的吊墜?我心裡想著,那麼,難道他也是?
「莫不成咱們系主任也是抓鬼的道士?這也太,太不可思議了吧?」潘安表情古怪地笑道。
「我看不像,你們還記得大一那會兒咱們給他的講桌里放了一隻死老鼠嚇得他那臉色煞白的樣子,那哪兒像是抓鬼的道士……」嘉偉說道,於是我們便又捧腹大笑起來。
回憶起從前的那些快樂時光,彷彿就像是放映影片似的恍惚而過,如今想起來,那可能是我大學歲月中最開心的時候了吧。
那時候無衣還沒有自殺,上公開課時總是坐在我後面,用那纖長的手指在我背後寫著只有我能感覺辨識到的小篆體……想到這些,我就心頭一顫,差點落下淚來。
琛子仍然狂笑不止地說著:「那,那還是潘安出的主意呢。」潘安癱坐在地上直接不起來了。小陸則是又仔細端詳起我脖子上的那塊吊墜說道:「這上面雕刻的應該是……應該是獬獸,我在古書上看見過的。」
這時旁邊餐桌上的幾位教授正在不滿地厭惡盯著我們,不時還故作咳嗽警告我們。
不顧眼前形勢的我們才這發現周圍餐桌上的人們都停止了吃飯,怔怔地望向我們。
我們這邊也識趣地安靜下來,扒著飯吃。
這時琛子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示意讓我看對面,然後對我說道:「你往那邊看,那就是今天戲劇里的女主角。」
我抬起頭來朝他所示方向看去,只見對面餐桌上那個長發女生眼睛呆訥地看著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兩隻手機械般地拿著餐叉向嘴裡投送著飯菜,我差點笑得噎住。
這不是在上午去圖書館的校車上那個大喊大叫的女生么?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了?
潘安這時盯著那女孩,語氣陰沉地說:「看著吧,不一會兒她就把米飯塞進鼻子里了。」沒過多久,那女孩劇烈地咳嗽起來,我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朝潘安看去。
他忙說:「別看我,我也只是隨便說說。」他吃了完飯後便走出了餐廳,我放下筷子也追了出去,他正要往廁所的方向走去,看我跟著他出來,便說道:「你也去方便啊,正好順路。」
我將他堵到一個角落裡,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他慌亂的眼神看著我,有點不知所措地說道:「夕夜,怎麼了,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呀,盯得我怪害怕的。」我一句一頓地說著:「照你今天這麼八卦地嚷嚷,無衣的事情也是你張揚出去的吧。」
他鬆了口氣推開了我,說道:「唉,我還以為又怎麼了呢,嚇死我了呢。」
「別岔開話題!」我打斷他的話。
「我哪有那膽子去抖落那件事呀,再說講死人的話是很晦氣的。我犯得著么。」他滿臉冤枉地說著。
我在心裡疑惑起來,如果不是他傳出去的,那麼會是誰呢?小陸他們肯定是不會亂說的。「你慢慢想吧,我肚子疼,得去廁所,就不等你啦。」潘安說完一溜煙地跑了,只剩下我還在原地思索著……
晚自習上,系主任津津有味地給我們講述著他當年參與考古的一些豐功偉績,課堂下面同學們聽得都是昏昏欲睡的樣子。
而我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想著今天這不尋常的一天,系主任怪異的舉動,莫言自稱是茅山術士……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般。
只希望明天一覺醒來一切都會恢復正常:過了月考小蒔會送我她那本承諾過我的書籍;蘇柯還是花心地拈惹著一個又一個單純的學妹……只是那些都已成為過去,已是無法挽回的定局。
我嘆了口氣,也順勢趴倒在了桌子上,心裡想著莫言趕快回來吧,總是感覺到他回來了就不會再有人死亡,無衣也能夠放下仇恨安然離去,我不知道這是發自內心的企盼還是自我安慰……
總算挨到了晚自習結束,同學們都「哎喲」大叫著,捶著自己發麻的雙腿離開座位準備下課。
我快步走出教室,想獨自清靜一會兒。沒想到樓道很擁擠,我靠在牆角,想等著人走光了再離開。
這時一個下樓的女生從我身邊匆匆走過,我心裡嘀咕著:這不是今天餐廳里那個發獃的女生么?
這時她似乎發現了我,猛然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隨即驚恐大叫起來:「他是鬼!他是鬼呀!」說著急忙後退,竭力想避開我,卻撞到不少人,擁擠的人群立即喧鬧起來。
這種情形把我也嚇了一大跳,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只好獃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個女生跌倒在地,滿是淚花的眼睛充滿了恐懼。傻傻地盯著我哆嗦道:「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會說出去的,不會的……」一些膽小的女生看到此情形不由得失聲尖叫起來。
這時人群中衝出來一個女孩扶起了她,這個女孩我認識,是嘉偉的女朋友倩安。
倩安安慰那女孩道:「靈素你這是怎麼了,別害怕,今天在話劇場上我就看到你不對勁,發生了什麼事你要說出來啊,說出來我們才能夠幫你啊。」
那個叫靈素的女生緊緊地拽著倩安的胳膊,依舊滿眼恐懼地望向我。用手指向我,聲音顫抖地說道:「有一天晚上,我起夜上廁所,在廁所里的格窗里透過窗外路燈的光芒我看見他飄過走道,雙腳沒有沾地,滿臉的慘綠色,緊緊追趕著一個慌忙逃躥的男生。
那男生我認識,是土木工程系的冷彬,他是蘇柯的好朋友。這事發生的奇怪,我不禁在廁所逗留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只見他已經拖著冷彬的身體往學校北邊廢棄的教學樓走去,冷彬那時像是死了一樣,身體軟塌著,就那麼隨意地被他拖著,透過光亮,我看到冷彬嘴角溢出了濃濃的血跡,從過道一直蔓延到那棟破舊陰森的樓房。
那場面是那麼的觸目驚心,每天晚上只要我一閉上眼就是他那慘綠的臉,還有冷彬的血跡……
第二天沒想到蘇柯竟死了,冷彬失蹤了。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我怕,我怕……」
隨後她突然大叫一聲,甩開倩安,蜷縮到牆角,雙手亂舞著,嘴裡不停地喊著:「不說了,我不說了,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呀!」後來她便暈倒在地。
這時小陸他們也趕來了,看著驚魂未定的我,小陸問道:「夕夜,發生什麼事了?」一旁的幾個男生替我回答:「話劇系的靈素說他是鬼呢。」
「難怪聽說冷彬失蹤至今蹤跡全無,他的父母也來學校鬧過幾次。原來竟然是死了!」人群中有人小聲嘀咕道。
「笑話,夕夜這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是鬼啊,我看是她精神出問題了吧。」潘安替我申辯。「今天在話劇場就看她一副不正常的樣子。」小陸也附和著說道。
突然靈素肢體僵直地站了起來,臉色煞白,目光獃滯地望著前方。
倩安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說道:「靈素,這兩天連續發生的事情可能使你精神太緊張了,你先深呼吸放鬆下心情,然後跟我去趟校醫那裡吧。」
這時我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預感,可能要出事!
於是向嘉偉喊道:「快去,拉走倩安!」
沒等嘉偉跑過去,靈素突然眼神一狠,猛地一把揪住倩安,掐住了她的脖子,倩安極力掙扎著。
嘉偉沖了過去企圖要拉開她們兩人。但是靈素不知從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勁,死死掐著倩安不放。
「都快過來幫忙啊,別傻愣在那兒!」嘉偉回過頭來向著四周的人群大吼著。
於是眾人像如夢初醒般地圍上去幫忙,女生們則著急地叫喊道:「快去喊老師呀!」
「已經有人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再多去幾個呀!」
我湊到潘安身邊小聲地說:「把你口袋裡莫言留下的靈符拿出來,靈素可能被鬼附身了。」
「什麼?鬼上身!」潘安目瞪口呆地說。
「嗯,說實話這種情形我還是頭一回見。」我故作鎮靜地說,沒等潘安掏出靈符,靈素放開了已經昏厥的倩安,口氣冰冷地說道:「一個都不放過,一個都活不了。哈哈!」
靈素開始詭異地笑著,咧著嘴看起來十分滲人。
忽而卻又收斂起笑容,表情驚恐地又說著:「不是我乾的,不是我,是她們,是她們乾的,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看到陽台里閃著幽暗的燭光,像極了來自地獄的幽冥之火,給人一種恐懼的感覺,隨後我聽到了她們的談話。
不對!是詛咒!是一個可怕的詛咒!有人死了,是她們害的!不,不是,是他……」
這時幾位值班教授聞聲趕來,隨著「嘩啦」一聲玻璃窗破碎的聲音,靈素「啊」的一聲慘叫便從窗戶飛了出去。
像是窗外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將她拉拽了出去,以致使她撞碎玻璃跌落樓下。
現在死亡的氣息又籠罩了整個校園,眾人都推搡著衝出教學樓,嘉偉抱著暈倒的倩安去了醫務室。
眾人都慌忙地跑下樓去看靈素的情況,只見歷史系主任慢吞吞地走在眾人後面,麻木的表情沒有一絲慌張,也沒有一絲恐懼,更像是一個旁觀者的神態。就像是這些事是會註定發生的一樣,沒有絲毫震驚。
也許系主任被這接連不斷的死亡事件給嚇著了吧,相處了快四年,他一直都屬於那種在教育事業上辛勤耕耘的人,但最近這幾天他怪異的舉動也著實使我猜想不透。
我越發覺得這幾起連環死亡事件並不像是無衣鬼魂復仇那麼簡單,更像是有極大隱藏的秘密還未被發現。
隨之而來的一件件詭事就像是必然發生的事件,隨著蘇柯的死這一切都變得越來越神秘,現在靈素的死似乎又給這死氣沉悶的校園籠上了一層詭異的面紗……
靈素的身體以極其扭曲的姿勢倒在地上,身上纏滿了被扯落的凌青藤,在慘白的射燈照耀下顯得那麼詭異、驚悚。
校醫同戲文系主任走了過去查看了許久,最後向我們搖了搖頭,顯然是沒救了。
一些與靈素平日交好的女生們開始抽泣起來,片刻工夫,校衛同校長慌張地趕來了,看到此情形,校長腆著蒼白的臉色故作鎮靜地示意校衛抬走屍體,額頭布滿了亮晶晶的冷汗,周圍的人也開始涕泗橫流起來。
是呀,即將畢業的我們怎能承受得了接二連三死亡的打擊,這必定會是一個惡夢,將會伴隨我們一生,我想在那即將拿到手的學歷證書上看到的不只是那收穫的喜悅,還有充滿了陰森恐怖的回憶吧。
校長想來也必是十分難過,在這所大學里平靜地當了幾年的校長,沒想到在即將退休時卻抹上這麼幾筆血腥。聲譽也怕是難保了吧,我感慨著。
後來當校衛擔著屍架從我面前走過時,靈素屍身上的血都染滿了那塊掩屍布,隨著架內縫隙滴答著,在水泥過道上濺出一個又一個綻著的血花。就像是當年無衣的屍體被抬走那般。顯得是那麼孤獨、凄涼。
這時起風了,吹得兩旁樹木颯颯作響,像是不住哀號著什麼。
這時,那塊血布被吹起了一角,我看到靈素的眼睛,眼球碎裂,似腦漿糊狀的白色液體混著濃血從眼角處溢了出來,又似兩行血淚,哭訴著自己的無辜,脹裂的雙眼彷彿像是在記住在場的每一個人。
天上烏雲此時又聚集了起來,黑壓壓一片,看樣子又要下雨了,風還是在肆意地吹著。校長聲音微顫地說道:「天色已經很晚了,同學們都回宿舍休息吧,這件事情我保證一定會儘快解決,現如今學校發生的事情也會儘快給大家一個交代,千萬不要讓這事情影響了大家的學業。
對於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你們更是要安心下來,等待結業。這些事情我們校方領導一定會處理好,爭取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結果。」
後來幾位教授驅散了人群,我們只好各自回到宿舍,一路上潘安跟在我身後,沒有說一句話,到了宿舍門口,他才冒出一句話:「你說,靈素的說得是不是真的?冷彬的失蹤真是死了在廢棄的教學樓里嗎?」這句話像是在試探我,證明他聽信了靈素臨死前的話。
我很是惱火,質問他:「什麼是『真的』?是說我是鬼嗎?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要是我是鬼的話你早不死了不止一次了。」
我悶聲坐在床上,他看到我真的生氣了,趕忙又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很可能是被鬼附身,想想你多次的夢魘,夢到每一個人死前的預兆,我覺得那不是夢魘,更像是被鬼附身後所做出的事情。」
我頓時驚呆了,我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靈素所說的那件事,我印象當中一點都不記得,但是想起她神情驚恐地喊著我是鬼的話,那情景不像是精神失常。我的身體開始戰兢起來,鬼這個字眼的確讓人害怕。
我不耐煩地嚷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別再煩我了。」
說完我從柜子里取出莫言的靈符分別貼到床頭床尾,提前佔了潘安的床,他只好睡到莫言那裡。
已經入夜了,風在窗外呼嘯著,遠處的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
我拉住了窗帘,問潘安:「這麼晚了,你那幾個舍友怎麼還沒回來呢。」
「肯定是通宵玩遊戲去了,現在學校發生的這麼多事情他們也未必曉得。」潘安早早鑽進了被窩,抱著莫言經常看的那本古書漫不經心地說道。
這時已然沒有了剛才那壓抑的氛圍,「那他們床上的靈符就沒用途了,送給小陸他們吧。」我說道。
「也行啊,不過你得告訴他們這符可不白得,要請咱倆吃飯的。」潘安又貧了起來。
「我發現你就是整個一吃貨啊,除了吃這方面上心,其它事好像都與你無關一樣!」我沒好氣地說道,隨後走出了宿舍。
不知走廊的燈何時又壞了,整個過道又變得漆黑一片,偶爾作響的閃電不時照亮四周,依稀可見牆壁上泛黃的水漬和粉刷過後的粗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