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天藍與濁灰
第四章：天藍與濁灰
家裡沒人，林琳還在公園裡！傘就在眼前，我要帶傘出去找林琳嗎？如果她不見了，以前的家會回來嗎？爸爸媽媽還會吵架嗎？
天藍色的傘……天藍色的，她的裙子、發卡、床被……她喜歡的顏色。
「轟隆！」
響雷了！來不及多想，林子軒帶上傘飛奔下樓。
暖黃的雨幕下儘是冰涼，驚雷閃電在夜空輪番登場。站在大雨前，躲在庇護中，林子軒回看一眼身後更舒適的室內環境，壓下心中的無措和恐懼，撐開傘衝進雨幕！
我可以的，我能找到她！她是我妹妹！
通往公園的路，每寸皆是一道檻。他每跑出一步就后怕一分。爭分奪秒地，他借著節能燈的光在涼亭四周搜尋林琳的蹤影。
往日令人高興的空曠眼下只讓人徒增絕望。
雨兒斜斜，飛入傘下，打濕他的衣角，濡濕他的眼。
媽媽說過的，要好好護著妹妹。媽媽一直有說的！如果她晚上回家沒看到林琳，一定會生氣，會哭得很傷心。
林子軒跑出公園，直面三道岔路口，飛快揩去臉上水滴，追逐妹妹的命運。
他不知道林琳在哪，可他做不到空等，也不敢等！
「林琳？」
劉旋見林琳一直拽著他的手不放，以為她還在害怕，安慰道：「別怕，這裡很安全，雷劈不到。」
他是安慰了，可林琳聽不到。不僅聽不到，她也看不到他。
這是一個絕對空白的世界。她放眼所見皆是空白。無論她走多遠走多久，腳下永遠是空白。沒有終點，也沒有起點。
被遺棄的恐懼緊緊籠罩她。
「我想回家……你別走，帶我回家，好不好？」
劉旋好奇地貼耳近前，聽到了很多，神情一滯，緩緩退開。外婆看他難受，忙問：「小旋，發生什麼事啦？」
「沒事，外婆。林琳說，她想回家了。」
明明是個病人，手上的勁還挺大……
劉旋乾脆陪她一塊坐地上，附她耳邊道：「我帶你回家。我不走了。放心吧。」
疼痛剝奪了她表達和接受的能力，於是她乾脆閉上五官，不再感受世界真實。
媽媽……我好難受……
我錯了，媽媽……我應該聽你的話，我再也不玩捉迷藏了。
捉迷藏好疼……
林琳疼得顧不上劉旋的手，直捂著心口掉眼淚。
這個世界好疼……
（不知道該不該插，現在四版寫了吧）寫完插敘，然後接林子軒找到她的畫面
我又錯了，都怪我，是我拖了全班的後腿。明明該是第一名的……
劉旋……我好怕……他們都討厭我……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家。
我不想待這了，我想回家。
眾目睽睽下，她是賽場上最後一位選手，游的是接力賽最後一棒。所有人都在等她結束比賽。她手忙腳亂地爬上岸。主持人緊接著宣布比賽的獲獎名單。廣播聲聲激蕩觀眾席。林琳沿池邊的紅瓷磚在慌亂中快步走進更衣間。
「……本次大賽第一名：初一（3）班，第二名：初一（6）班，第三名：初一（10）班！請念到的班級上主席台領獎……」
耳旁響起不是大家預想中的領獎名單，林琳在更衣室匆忙換下泳衣，沖洗身體，根本不敢慢下動作，讓自己錯過離場的人潮。
她是孤獨的，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沒人會給她遞毛巾，也沒人願意與她碰面。她是沒有用盡全力的最後一名，沒有受尊重的資格，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除非面對她未來的她不再是原來的她。可這樣的改變太過艱難，對林琳而言，那需要足夠長的時間、耐心和陪伴，而林琳恰好哪樣都缺。
這天沒有雨，天藍如洗，可林琳卻如那天獨自走在雨中般，是濁灰的。
紮好馬尾，林琳帶上飯盒和泳衣袋與人群相會，走向食堂。一路艱難，絲毫不亞於那天的風雨飄搖。而今天，她身邊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劉旋。
「沒事，你已經努力游完你那一棒了。」有她認識的同學，看見她安慰她。
你只是沒有贏的能力而已……
「你知道那個最後上岸的是誰嗎？笑死我了她……」有她不認識的同學在討論她。
你知道你有多搞笑嗎？班主任選人蔘賽，你還是第一個舉手報名的……
「早知道她游得那麼爛，我就舉手上場了！」有她認識的同學，沒看見她，討論她。
你為什麼要舉手？明明自己就游不了，為什麼還要舉……
「你看見沒，剛才她還沒游完。班主任就走了！班主任都沒臉待了！」有她認識的同學，看見她，討論她。
是啊，前面十九個同學拚命爭來的優勢。我卻將「第一名」的榮譽葬送。
你看你多丟人呀！你的老師和你的班級都覺得你丟他們的臉……
明明身處嘈雜，可林琳似乎精準地捕捉到每一個涉及她的字眼。那些糟糕的話語，那些熟悉的臉。羞愧、害怕、內疚全被她和著米飯吃進肚子里。
平靜地扒完最後一口飯，林琳洗了飯盒，直奔小賣部。她做錯事了很不高興，於是她買了包辣條走到有三個足球場大的操場上隨便找個角落，蹲下來，看著眼前運動的畫面，小口小口就著涼白開吃辣條。
辛辣的香料和涼爽的清水刺激唇舌口鼻眼，吃得她不停流鼻涕，她便用紙巾不停擦鼻涕。一不小心弄得鼻頭也紅辣辣的。舌尖的麻似乎會讓她短暫忘記上一秒犯下的錯。
晚間跑圈鍛煉的同學看到她都會好奇地多看幾眼才走，興許是給自己儲備一點晚自修前的談資。而林琳只會躲自己認識的，因為她害怕自己跟身邊人不一樣。
媽媽，我又錯了。我沒跟跟班上的同學打成一片，我沒有特立獨行，所以被孤立欺負。可是合群明明也會被孤立。為什麼還要偽裝呢？
「劉旋，我不想靠近他們。儘管錯的是我，但他們好可怕，我想躲開他們。」
我不想看見他們的眼睛，我不想聽見他們的話語。
我又錯了……對不起……
我想回家，劉旋，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家呀……
這個世界好可怕呀。
晚修預備鈴來得悄無聲息，展翅樓頂的一排大燈忽地照亮操場每個角落。
「啊，林琳該走了……」
心血來潮地，她抬頭看向光的源頭。零星的閃光中充斥大片空白，在白的中心有一抹黑影。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光暈中傳來。
「林琳？」
看見她委屈的小眼神，林子軒莫名輕鬆，心裡舒坦許多。
「哥哥~對不起~」我把你躲開了。
「沒事，等雨停，我們就回家。」
時不時有一道微風從臉的一旁吹來，吹過臉頰、鼻尖……
林琳醒來便是鮮活的。她機靈地扭頭去捉那個沉默的風精靈。
「你也在這呀！」
她語調小高，開心極了，是個樂意找人陪她遭罪的壞女孩。
「我一直在這呀！」劉旋把扇累的兩小手搭外婆腿上，有點委屈，想撒嬌。
「謝謝你。」林琳已徹底找回昏迷前的記憶了。
雨停后的夜空沒有星月，不過林琳很喜歡回家路上的大小水坑。每一片自腳下綻放的水花都叫人感到驚喜和愉悅。雖然濁灰取代天藍，但林琳依舊喜歡。
夜再深一點時，林琳看著上鋪床眨巴眼睛問：「哥哥，你還疼嗎？」
都是捉迷藏惹的禍，林琳連累哥哥挨了媽媽的打。
「媽媽打完就上藥，上了葯很快就不疼。」
「哥，對不起~我以後都等你。」
出月亮了，原來光落在眼中是有影子的，是葉子的形狀，像野獸的尖牙。
「好。」
夜裡風扇轉得響噹噹，窗帘時不時被路過的風撩起。
「哥哥……我睡不著。」
是了，她剛才在麵包店睡挺久的，這會估計精力旺盛……
帶著困意，林子軒緩緩道：「給你講個故事吧。」
「傳說海的那邊，有個美麗……而強大的國度，人人都想漂洋過海，去看看那片傳說中的土地……傳說記載，那兒有比天高的大樓，有跑在空中的船，有數不盡的黃金……那裡的人有五彩頭髮、五彩膚色、五彩眼睛……被彩虹眷顧的國度……」
林琳聽入迷了。她在腦中構築彩虹的國度，每一棟相鄰的樓房用上不同的顏色填充，每一條街都是不同的顏色，每一艘船每一個人……
那夜是五彩而夢幻的，足夠寧靜，令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