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濟雖是個對什麼都不在乎的人,這會兒也不得不心疼胯下的馬。一夜飛奔,什麼樣的寶馬也經不住,若是再這般亡命般的奔下去,不出三日怕是就要出大梁境了。

大概約摸著不會再被那女人追上,韓濟算是鬆了口氣。他這二十歲的年紀也不知多少是在女人身上度過的,他可以糾纏任何一個女子,上至金枝玉葉,下至紅塵美顏,但卻絕不能有女人來糾纏他,一旦有,他就逃,逃到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自由就好。

此時此刻,韓濟腹內風雷大作,皇帝的御膳房也比不上路邊的野店。

「老闆,兩斤牛肉,再來壇烈酒!」

那路邊野店剛開張,打尖的都是路人。可老闆哪見過一大早就要酒要肉的客人?而且要的還是牛肉,要的還是烈酒。」

「你這個大個子喲,我跟你說啊,牛是種地用的,不是吃的!」

「那你隨便什麼肉都好,我餓了!」

「餓了還要烈酒,小心你那胃口!」那店家嘴上不饒人,手裡卻已切了幾樣滷味,拼做一盤,又從地上提了壇酒沖著韓濟走了過來。

有吃的就行,韓濟不是挑食的人。沖著老闆嘿嘿一笑,說不出的爽快,弄得那老闆把一堆刻薄話咽了下去。

韓濟一把拍碎泥封,也不用碗,拎起罈子仰頭就是一口,喝罷還不忘吼一聲「好」,嚇得幾個零星路人一激靈,旁人咧咧的罵他幾句,他也全不在意。

韓濟以手作筷,從盤子里提了幾片肉,囫圇塞進嘴裡,大快朵頤,半盤滷味飛也似的沒了。腹內有食,韓濟也有了心情:「老闆,你這鹵的什麼肉?怎麼鹵得那麼嫩?」

那老闆聞聲,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像一種得意的冷笑,韓濟自然不會是覺得是因為他誇了老闆滷肉的手藝。

幾個路人已起身圍了過來,那老闆卻沒動。韓濟就是再傻也該反應過來,這麼早路上除了逃命的他,哪會多出這些閑人。

韓濟噌的竄了起來,直往店門口退,可身子一晃,腿竟有些發軟,只聽那老闆笑道:「迷藥鹵出來的肉嘛,自然嫩的很。」這回他臉上的表情確實是得意無疑了。

「你們是什麼人」是一句傻話,韓濟沒有問,暗暗運了真力,卻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無蹤。路人樣的強人已封住了韓濟退路,韓濟已隱隱不支,晃了幾晃,噗通一聲栽倒了。

「個子大就是費葯,這麼半天才迷倒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韓濟綁了。等他醒來時,仍如螃蟹一般趴在地上。他沒有破口大罵,反倒哈哈大笑了一陣,彷彿被別人綁起來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笑么笑?恁知不道這是么地方?」

一個山東口音從柴房外飄進來,韓濟笑道:「天地為穹廬,在哪都一樣。」

「文縐縐的,俺聽不懂,俺告訴你,這是俺們黑風寨的大牢!」

原來這不是一間柴房,而是黑風寨的大牢。黑風寨這三個字雖然土的掉渣,但卻很有代表性,不用問也知道韓濟掉進了強盜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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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都醒了,恁還不告喚恁們山大王?」韓濟學著那人口音,那人一愣:「哎喲?還是個同鄉嘞!」語氣中的興奮也不知是因為韓濟提醒了他大王的吩咐,還是因為他鄉遇「故知」。

沒多久,牢門開了,進來一群人推推攘攘的把韓濟帶到了一間極具山寨風格的大廳里。廳上匾額上書「孝義堂」,韓濟不禁心下笑道:「強盜果然都是自負孝義的。」

匾額下一張長榻,鋪著不知什麼動物的皮,看上去還算軟和。一個白面小生踞坐在上,張口問到:「你叫什麼?從哪來?到哪去?」

這山大王怕是個新手,若是提問人質,怎麼也該先沉默一會兒,殺殺人質威風,待對方心智動搖時再疾聲喝問,像他這般心急,不是心虛是什麼?

「俺從西邊來,要到東邊去。」

「到東邊去?可是要回山東?」這山大王雖是綠林好漢,聲音卻出奇的好聽,不過腦子明顯不太夠用,竟看不出韓濟誠心耍他,只憑一句東邊和韓濟那不太純正的山東口音就斷定他要到山東去,這一問非但無益,反倒露了自家根底。

「俺正是要回山東老家。」

「老家哪的?」

「齊州歷城。」

「家裡做什麼的?」

「有時候種種莊稼,有時候賣賣馬。」

那大王沉思片刻,又仔細看了看韓濟:「想不想留下來?」

「恁是做么買賣的?留下來管飯么?」

「真是個獃子。」那年輕人揮了揮手:「給他安排個地方,先教教家裡的規矩。」

韓濟什麼都想試試,卻從沒想過有一天能當上強盜。

當天夜裡,忽然一陣鼓噪,人馬嘶喊此起彼伏,一時間忽明忽暗的火光透露著莫可名狀的詭異映入窗來。誰在放火?

既然有人放火,只怕也有人殺人。可這窮的叮噹響的土匪窩裡,實在沒什麼是韓濟看的上眼的。

韓濟閃出屋去,挑著一棵大樹掠了上去。沒曾想這裡竟已有了看客。

黑衣人見韓濟掠上來,待其力竭一掌擊下,韓濟自然討不了好處,硬接一掌翻身飛了出去,結結實實的砸在地上,繞是他身強體壯也不免氣血翻騰,換做常人怕已殞命。

「好硬的手段!」

韓濟一翻身,足尖點地,又朝樹上飛身而上。那黑衣人冷笑一聲,彷彿看傻子一般,運足力氣再度發掌。哪知韓濟手中烏光暴起,盡數招呼在那黑衣人身上。黑衣人重心不穩落下地來,韓濟翻身一腳踩了個結實,借力而上,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已攻守異位,不同的是韓濟剛才是躺著且活著,那黑衣人現在是趴著且死了。

韓濟站定,寨內情況盡收眼底。寨內三面火起,只留一面生機,當然不會是放火的仁慈。

韓濟認準方向,已箭一般飛了出去。

那漏開的一腳已是步步殺機,看柴房的山東老鄉已倒在血泊里,臉上滿是對死亡的恐懼,再看不到半點強盜的模樣。

你搶別人,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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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搶你,你殺別人,也早晚有別人來殺你。欠下的債總要還,即便還的不是早先的苦主,也是要還給別人的。

屍體就像路標,橫七豎八的指向了一個方向,山寨後山的方向。

韓濟屏住聲息,小心翼翼的向後山走進去,像是在後的黃雀,也像是在後的螳螂。

通往後山的小路只有一條,很安靜,安靜的彷彿隱藏了一個大秘密。這時的韓濟還很年輕,對所有未知的事情只有好奇,沒有恐懼。

走一陣便會見到一具屍體,當然是那些強盜的。沒有襲擊者的屍體,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襲擊者的身手起碼要比這些強盜好得多。

大多數的屍體韓濟只是面熟,等見到那開野店的掌柜的,心裡難免升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估計再也吃不到那麼嫩的鹵貨了。

韓濟不是優柔寡斷的人,這群襲擊者手法狠辣,大有雞犬不留之勢,若是來得及,也許還能救下一個半個。

又走了一炷香的路。韓濟也沒想到這山寨的後山竟這般大。轉過彎去,只見一個人披散著頭髮,被吊在一棵大樹下,身上都是鞭痕,看服飾,不是那欲招韓濟入伙的山大王是誰?

韓濟不是初出江湖的新手,並不著急救人。如果要殺那山大王何必吊在那裡,如果那山大王已是死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麼分別?

韓濟躲在暗處,左顧右盼,將那山大王四周地形滴水不漏的掃視一遍,確實不像有人埋伏的樣子。

再三確定,韓濟從地上拾起一枚石子,一到烏光劃過,那山大王如麵條般癱在地上,身軀起伏著,似在喘息。

「是誰傷了你?」

那山大王抬起頭,眼神一愕:「你不是山東人?」

韓濟心下道苦,自己一時興起,怕是要引起大誤會。

那山大王連家底都賠光了,哪還有什麼理智可言:「原來是你!你還我兄弟命來!」

這時候就是個孩子也能要了他的命,言語雖狠,可哪裡還有要人命的氣力,剛一發狠,便痛的暈了過去。

等他醒轉過來,已近中午。韓濟已將他身上上上下下的傷口包紮好了。

瞳孔放大,一聲尖叫!

韓濟瞬間撕下一隻烤熟的雞腿塞進那大王的嘴裡:「我什麼都沒幹,不用大呼小叫的。」

原來那大王竟是女扮男裝,她想抬手給韓濟一個耳光,可是受了那一頓折磨哪還有力氣?

「你這惡賊!要殺要剮都由你,休想套出那秘密!」

韓濟不禁一笑,搖了搖頭,好蠢的女人:「哪有別人還沒問就主動告訴別人我有秘密的?」

那女子臉一紅,一陣急火上來,「哇」的吐了一大口血。韓濟見狀趕忙封了她的穴道,不敢再氣她了。

「你聽著,我只說一遍,信不信由你。我就是個路過的,既沒殺你的人,也不惦記你的秘密,你可明白?」

那女子的眼神里除了憤怒哪有其他。

韓濟心下道苦,自己給自己惹了個大累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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