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出發

今日正是除夕。

柳山林在一片寂靜中與柳跡一家道別。清晨的陽光透過雲層細碎地照射下來，少年鋒利的輪廓切割著光線。他收拾了些簡單的行李，帶了點風乾的肉乾和炒制的豌豆。

婦人和漢子此刻並沒有說什麼，他們只是看著柳山林，眼裡滿是不舍。他們知道木閣已經容不下一個修為跌落的柳山林了，山林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柳跡摟著柳山林的肩膀，不停念叨著，照顧好自己啊山林照顧好自己。柳山林笑著點了點頭。隨後便面對著他們倒退而走，他抬起手揮了揮，邊走邊說道，

「大哥和小妹要照顧好咱爹娘。你們也要好好修鍊，大哥少偷懶，別被月亭落下太遠。」

漢子和婦人一下子紅了眼眶，這是山林第一次叫他們爹娘。他們抬起手，淚水不自覺地往下掉，婦人剛想說什麼卻又一下子止住，隨後撲在漢子懷裡。漢子抱住婦人，看著柳山林說道：「照顧好自己山林，爹娘等你回來。」

柳山林看著他們，一下轉過身去，他強忍住漫上眼角的淚水，身體里好像有什麼觸動了一下，封印竅穴的黑霧再次減淡，像是掉落於湖面的落葉寂靜無聲卻有漣漪擴散。柳山林舒展眉頭，似乎抓住了一點端倪。

自柳山林自願褪去王侯之名后，木閣三位木司和數位長老在七寶閣召開了一場議事，最終推舉出七魄境中階的柳雲行為盛世中第一位青木侯。

柳雲行也是那個時代的人，為人謙卑溫和，是主城的世家子弟。他原本也是驚才艷艷之輩，只是被後來居上的柳山林搶了風頭，加上他本人無心名利，於是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如今霧氣再次降臨，柳雲行也從七魄境初階一下突破到了中階。當消息放出，木閣上下皆熱鬧非凡，想起這個百年前的修行天才，不禁感慨一句——這才是真正的天才嘛，那個柳山林不過曇花一現罷了，與當今青木侯根本比不了。

木閣位於人間大陸西邊中間的位置，其上為風起侯陳風清的風淵，其下為地藏侯呂半川的地間。柳山林如今不想去面對陳風清，不想陳風清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於是他打算先去地間遊歷一番。

柳山林祭出木舟，腳尖輕點躍到舟中向著木閣與地間的交界處出發。

此木舟乃柳山林在百年前一處戰場中尋得，當時屍橫遍野，塵埃漫天，只有這艘木舟在戰亂中完好無損，於是柳山林便把它收進儲物玉簪中。

人間法器分天，地，凡三階，每階又分三品。待柳山林回侯府仔細探查才發現，此舟是一件地階三品法器，接近天階，柳山林為此高興了好幾天。

那時已經是青木侯的柳山林每天都會和陳風清出去尋寶，木閣事物由三位七魄境初階的木司負責。他們二人在那段時間了搜颳了不少寶貝，也遇到一些危險，但彼此照應，皆度過了難關。

木舟速度極快，但因為柳山林如今體內儲存的靈魂霧氣有限，所以不時需要停下補充靈魂霧氣。好在靈魂霧氣磅礴，但也耗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才到達木閣的邊境處。

木閣與地間之間是連綿的山脈，越接近地間，山峰越高大嶙峋。

柳山林在一處山腳落地，剛收起木舟，身邊便出現了一個人。

「別來無恙。」來人著黑衣，滿頭青絲，聲音略微低沉。

柳山林轉過頭看著他，想起在尋寶路途中與其有過一面之緣。

「柳雲行？」柳山林問道。

「正是在下。」

「青木侯來此所為何事？」

「山林兄不要取笑於我，我本無心當這個青木侯，今日來此是想送山林兄一程。」

柳山林見柳雲行並不似作偽，便放下戒備道：「世事弄人，對嗎。」

「未嘗不是一個新的開始。」柳雲行頓了頓道，「一如破繭之蝶。」

柳山林的瞳孔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猶如撥雲見日，心中堆積的陰霾瞬間分崩離析。其中一個七魄竅穴中的黑色霧氣破碎開，靈魂霧氣倒灌進去，四處遊走。

「這就突破了？」柳山林不可思議。

柳雲行笑了笑，「恭喜恭喜。」

柳山林拱手抱拳道：「謝過雲行兄。」

「哪裡哪裡，願山林兄一路順風。」柳雲行本想御風離去，但又轉過頭來道，「山林兄要小心呂半川。」

柳山林雖有疑惑但也牢記在心抱拳道：「謝雲行兄提醒。」

柳雲行御風離去，與柳山林揮手作別。

柳山林看著柳雲行遠去后，便找到一個山洞打算在此過上一夜。

柳山林在掌心凝聚出靈魂霧氣。天地間的靈魂霧氣是無形的，而當人間術者吸收變成自己的靈魂霧氣，那麼就會呈現出對應的術法的顏色。柳山林是木屬術者，所以凝聚的靈魂霧氣呈現出青色光芒照亮山洞四周。

山洞深邃且陰涼，柳山林不禁打了個寒顫。他稍稍運轉體內的靈魂霧氣，身體便暖和起來。柳山林撿了些乾柴生起一堆火，手指微動，地面長出大片柔軟的草，柳山林坐在上面，周圍寂靜無聲，只有乾柴燃燒炸裂的聲響。柳山林就這樣坐著想了些亂七八糟的，慢慢地困意來襲便躺下閉上了眼睛。

入夜，月光漫上枝頭，呼呼的山風刮進洞中，帶著些許冬日未退散的冷意，柳山林在睡夢中裹了裹衣服。洞口是跳躍的火焰，而山洞往裡黑暗的地方露出一雙巨大的眼睛微微閃著光。

風聲漸息，山洞內是木柴爆裂的噼里啪啦的聲響。巨獸從暗處走過來，無聲無息。湊近火堆時看清其樣貌——形如白貓，耳朵尖如柳葉，短而細的絨毛鋪滿全身，臉有黑色風紋，從眼睛一直延伸到腹部。它悄然靠近熟睡的柳山林，露出鋒利的牙齒，隨後又繞到他面前，巨大的瞳孔盯著柳山林。

柳山林像是感應到什麼，突然從夢中驚醒，一睜眼就看見一雙巨大的眼睛在盯著自己，柳山林感到毛骨悚然，不禁大叫出來。白貓被柳山林的尖叫聲嚇得連忙後退，全身毛髮豎立起來。

柳山林沒有說話，腦海里還是那雙豎立的瞳孔。

白貓發出低沉的嘶吼，身形在不斷變大，不一會兒就有兩人高了。它緊緊盯著柳山林，周身流轉著白色的靈魂霧氣，巨大的威壓向柳山林鋪卷而去。

柳山林回過神來，體內的靈魂霧氣開始流轉，身上泛起青色的光芒。他身體半蹲，周身氣勢瞬間沸騰起來，抵擋著白貓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