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樑上江湖客,槐下抬轎鬼(5)

四、樑上江湖客,槐下抬轎鬼(5)

轉眼間已是五更,虎頭幫的正堂上燈火通明,房間里坐著十幾個人,這些人裝扮各異,來歷也各有不同。一夥是以楊易安為首的朗州逍遙館眾人,同他一起的還有隸屬於逍遙館的江湖人士邱楓、宗山石、厲鴻才、劉芳等人,在他們的對面坐著一眾契丹武士,帶頭之人正是南院司徒蕭蕭。除此之外,在房間的角落中,燈光陰暗處還藏著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身影,那人身穿綠色襕袍,帶著夜叉面具。此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他不屬於房間中的任何一方勢力,之所以出現在這裡,只是因為受到了逍遙館的雇傭而已。這個人便是近年來在江湖上名聲大噪的閩國玄羽樓殺手,追魂針趙沉星。

這裡雖是虎頭幫的地盤,可大殿內外唯獨不見有虎頭幫一人。房間中的氣氛很是沉悶,每個人都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等待著什麼。殿門開啟處,伴隨著夜晚的冷風走進來兩個人,其中一人身上遍布傷痕,十分狼狽,正是在城東與林青打鬥過的百花劍孟良,而跟在他身後之人,身著夜行服,卻是前去接應他的金鏢客柏勝。

看到孟良那一身狼狽的樣子,正殿里眾人心頭一沉,只見為首的楊易安冷著臉問道,「趙家那邊出了什麼狀況?」其實早在孟良久去不歸時,他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此時正值春寒料峭,殿中還生著火盆,孟良搬了一把椅子,獨自坐在火邊,垂頭喪氣的說道,「我們不應該小看了趙家的那個客人,這人的來歷很是古怪!」楊易安面無表情,追問道,「怎麼個古怪法?」

「這人叫做林青,自稱是雲州的劫匪,卻又。。。。。。」孟良話說一半,偷偷看了一眼楊易安,似乎有些為難,但想了想,還是繼續說道,「這人好像和舶來館也有些關係。」

眾人聞聽孟良此言,也不禁向楊易安看去。關於楊易安的身世,江湖中可謂人盡皆知,他是吳國皇帝楊渥之子,當年徐溫兵變,將楊渥趕下皇位,不久之後又派人將他在軟禁之中暗殺,那時尚在襁褓之中的楊易安被「黑雲都」里一位義士所救,從此便流亡於楚國。而暗殺楊渥之人,恰巧也是一名武林人士,此人現在高卧於唐國的金吾將軍府上,正是金吾將軍李清雲的父親李嚴。

此後徐溫擁立楊溥為帝,獨攬朝廷大權,終使其養子徐知誥一步步篡位稱帝,建立唐國。而後那徐知誥恢復李姓,便是當今唐國皇帝李昪。

楊易安於唐國皇室有著滅國之恨,又與唐國的金吾將軍府有著殺父之仇,雖然這些事與舶來館並無關聯,但人們總想著如此深仇大恨,楊易安必定恨屋及烏,因此有關唐國朝野之事,人們很少在楊易安面前提及。

可是這些人終究是小人之心了,此時殿中的眾人雖然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但楊易安卻表現的很是坦然,他心裡痛恨的是唐國皇室和手上沾滿鮮血的李嚴,至於唐國的其他事情,他卻並不是很關心,畢竟當初他離開時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孩提,對那片土地並沒有什麼記憶,更沒有特殊的情感。

在眾人狐疑的目光中,楊易安一如既往冷著臉,並沒有什麼變化,他久久的盯視著孟良,而後開口問道,「你如何知曉那人與舶來館有關?」孟良見問,趕忙說道,「那人與我交手時,使出了『江海九變』的招式,江家劍法向來不外傳,他若不是與那舶來館有著莫大幹系,如何能夠學來這套劍法?」那一眾江湖人士,聽孟良如此說,不由得紛紛點頭。

契丹武士里緩緩站起一個身影來,那人四十齣頭的年紀,體魄強健,髡髮短須,一雙眼眸猶如鷹隼,此人正是林青殺父仇人,契丹南院司徒,蕭蕭。他一聽到林青的名字,便勾起了記憶中的一些往事,臉上神情不禁微微一變。楊易安立時察覺,開口說道,「蕭司徒有什麼話要說么?」孟良也把目光移向蕭蕭身上,心裡暗自想道,「那林青是來找他尋仇的,看樣子他也心知肚明!」

那蕭蕭沉吟片刻,緩緩開口,只聽他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對眾人說道,「林青,是雲州駝子嶺一帶的匪首。」眾人點了點頭,等著下文,然而蕭蕭卻又沉默了。過了半晌,楊易安追問道,「蕭司徒還知道什麼?」蕭蕭忽地神色凜然,獰笑道,「他得了南院的書信,必是在上面認出了我的名字,此番到晉陽來,也是為了打探我的下落!」說著,又意味深長的望了孟良一眼。

孟良坦然一笑,說道,「蕭司徒放心,在下守口如瓶,什麼都沒有對他說過。」楊易安見狀,又向孟良問道,「那人當真向你打探過蕭司徒么?」孟良點了點頭,楊易安便又看向蕭蕭,問道,「蕭司徒和那人有什麼過節?他一個藏身關外的綠林強盜,怎麼會不惜追到這晉陽來?」

蕭蕭憶起往事,最深刻的卻是林秉義就義時的模樣,他那枯瘦而又高大的身形跪在雪地里,脖子伸得老長,彷彿是山上一棵古老的奇松。蕭蕭想起這個令他尊敬的對手,內心便升起一股同情。他不禁想著,此人若是當初能夠歸順契丹,該是一個得力幫手。然而事與願違,他既一心赴死,自己也只能成全他了。

眾人見蕭蕭半晌不語,只以為林青與他之間的恩怨應是一段令人避諱的往事,卻不知道他只是想起林秉義就義時的模樣,一時悵然了。那楊易安想著把話題引開,於是又向他問道,「蕭司徒還知道關於那劫匪的什麼事情么?他與江南是否有聯繫?」

蕭蕭這時已經緩過神來,聽楊易安如此問,開口說道,「他父親林秉義曾是雲州匪首,那雲州大大小小十幾處山寨都聽他號令。此人在三年前已被我下令處決,後來聽說那林青接替了他父親的位置,可著三年裡也不曾有所作為。至於旁的事情,我就無從知曉了。」眾人聽他如此說,心中立時清楚了,原來那林青與蕭蕭乃是殺父之仇,怪不得會因為一些蛛絲馬跡而追到晉陽來。

楊易安聽罷,心中也有了計較,於是說道,「他抱著如此仇恨,必定不肯善了。咱們不如把蕭司徒在此的透露給他,之後便等他自投羅網吧。」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心想著,有這一眾高手在此,還愁捉不住一個劫匪么?卻不料那蕭蕭冷笑一聲,又向孟良、柏勝二人看了一眼,說道,「今日已打草驚蛇,這番謀划怕是要落空的。」

楊易安又問道,「蕭司徒有何高見?」蕭蕭說道,「你們要捉那劫匪,是你們的事,我朝中軍務繁忙,明日便要動身返回關外了。」此言一出,卻教眾人面面相覷,楊易安說道,「貴國南院書信尚在那劫匪手中,此間事未了卻,蕭司徒何故急著離去?」蕭蕭說道,「那書信已不重要了。」楊易安不解,追問道,「我奉左司馬之命,前來與貴國相談,如今回復落入旁人手裡,蕭司徒卻半途而廢,我又該如何復命?」

蕭蕭看楊易安面帶焦慮,眼中不禁掠過一絲狡黠,笑道,「有我在此,朝中答覆也不能作數。」楊易安更加疑惑,又追問道,「此言何意?」那蕭蕭說道,「馬將軍雖是武穆王之子,貴為天策府左司馬,但手中卻無軍權,即便朝中應允與他合作,依我看,事也難成!除非你們能夠找到那黃巢寶藏的下落,或許尚可一試。再有便是馬將軍要有一支軍隊,只有你們這些江湖人可成不了事,一定要有一支能夠聽他號令的軍隊,這樣才能同我朝一起南北夾擊,平分中原!」

他這一番話,雖是實言相告,但到底是小覷了馬希崇和他麾下的江湖人士。眾人臉上都現出忿然之色,楊易安心中不悅,便反唇相譏,說道,「蕭司徒莫非是知道那劫匪來了晉陽,心生惶恐,這才急著返回關外吧!我倒覺得大可不必,憑藉咱們這一眾人士,雖然不能馳騁天下,但在此地護得蕭司徒安危,還是小事一樁!」

蕭蕭也不與他爭辯,只見他朝身後一眾契丹武士揮了揮手,那些人便都起身向門外走去,蕭蕭則向逍遙館眾人說道。「諸位,蕭某一夜未睡,明日還要趕回關外,容蕭某暫且告退,日後進軍中原的宏願還要多多仰賴諸位的努力了!」說罷也不待眾人言語,便帶著契丹武士出了房間。

來到院外,那契丹武士中一人說道,「南人狡詐,只憑那捕風捉影的什麼寶藏,便來與咱們相約共伐中原!白白在這裡浪費許多時日!」蕭蕭說道,「此番倒也不是白走一趟,若那一眾江湖人士真能找到黃巢寶藏,藉此招兵買馬,那時再一同謀划,也無不可。」那武士不屑道,「如今關外之地,盡歸我朝所有,何必還要中原?平白添了許多兩腳羊,殺又殺不盡,讓人心煩!」

蕭蕭厲聲斥責道,「愚蠢!」隨後,他又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平日我在朝中多有諫言,只恨無人肯聽。對於漢人百姓,咱們應該加以維護,以結其心,而非燒殺劫掠,使其畏懼!中原之地,雖不能游牧,但漢人百姓卻勤懇,他們有辦法讓土地里生出金銀!似你們這般肆意屠戮之人,又能懂得什麼?!」那武士被呵斥一頓,便不再言語,只是心中對於這位南院司徒的話,卻仍是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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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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