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權利與權力
作者前言
繼上集吐槽後幾天,終於玩上老人環了,一下午死幾十一百次,都不知道這個遊戲有什麼好玩,等我玩幾個星期了解一下。
然後玩幾天就不玩了,繼續玩碧藍航線。
最近焦慮症比較嚴重,也有點倦怠期,不僅寫字,連打字都不太想打,21集拖到今天才一次過打完剩下一半字拿出來發。
如果讀者對我有興趣(自戀.jpg),得閑吹水?
我的渣浪nickname:@野生痛車佬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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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冷。安第斯北巒區域極少降雪,卻依然很冷,冷得刺骨,但冷不過人心。冷不過人心,如同「更接近黑暗」,我希望後世有誰能將我這句話流傳下去直至世界終末,因為這句話是由我說出來的,因而具有一定價值,具備一定流傳性,儘管只是隨口說說,也許卡爾曼也只是隨口說說,很多名言金句當時同樣屬於隨口說說性質,有些有道理,有些沒道理,更有些無病呻吟,流傳下來了,甚至,當帶著懷疑眼光去看待名言金句,甚至會發現絕大部分是要等言者本人出了名,或死後才開始被大眾朗朗傳誦。我認為這不合理,許多合理而又有道理的思想、著作就因為作者本人沒有名氣或還沒死被埋沒於世間,因為作者們沒有名氣,鷹精犬猛地活著,身體強健,所以作者們的思想、著作沒有價值。這是個扭曲的時代,人心,人心比環境更冷,也更醜惡。
環路上聚集著好幾百人,一望無際,甚至認為有三四千人,加多一位數也毫不誇張,確實有很多人來東區看打仗,今天這場仗受協議限制,聖托爾瓦德保證不使用投石機等跨射性攻城武具攻擊城市區域,說要觀戰者們一同作為見證。既然朱莉安娜都那麼保證了,就來看看打仗吧,很多時候用人品、榮譽作為擔保保證什麼什麼……比如不攻擊市區,由於戰略需求依然攻擊了市區,人品、榮譽之類在利益、優勢跟前不值一銀,連一金也不值。然而受協議制約的戰爭就不同了,明明白白地申明不使用攻城武具對市區範圍進行攻擊,或不對市區範圍進行任何形式攻擊,受到制約,圍觀者們的人身安全係數無限接近於百分百,大家都能放心地俯視戰場,如同俯視著生死。
大概此前我們拒絕決鬥一事傳開了,全丘皆知,布里托雅和門多薩少爺今天有什麼安排,我並未問詢了解,假若她們也來貴族區東區觀戰,想必我此時此刻經歷著的責難她也正經歷著。路上許多人聽聞我來了——許多人並不認識我,僅僅見過,知道礦場洛薩尼托少爺長什麼樣,身高特別高,看到我,說我來了,於是整條路的人齊刷刷地轉來觀察洛薩尼托少爺,想看清楚是個怎麼樣的不識好歹地將市長要求參加決鬥制度此等光榮耀宗之事拒絕掉,並令市長大人找不到好台階下台之惡質市民,而後眼瞳仇視,嘴裡念念有辭,大體上,有部分聽到,無外乎些惡毒咒罵之語,另外少部分人家中有人參加了今天這場戰役,罵得特別響亮,估計大聲公們也是因為這點,看穿著,他們都是平民階層。幸而我早有準備,叫上朱利亞·岡薩雷斯、提姆·敏·塔安兩位先生一同觀戰。至於胡利奈·岡薩雷斯女士,我有寫信詢問她,她回信說近日家瑣纏身,不便走動,若有時間再來,於是我便不再堅持,大家都知道現時希爾瓦先生轉了行搞老業務糧油批發,同時負責帶兩隻化骨龍,全家人指望希爾瓦夫人及其小弟一份半民兵工資,胡利奈婉拒定因公事,外人怎便多問,況且問來也沒用,便轉而向朱利亞問好,請胡利奈同意我借她弟弟一天。朱利亞當時定與胡利奈一同料理化骨龍們,一封信分成好幾次寫,依墨色濃淡可見希爾瓦先生兩隻化骨龍很有本事,使三個大人勞上勞下,碌前碌后。他回信說正亦有前往東區觀戰之意,正好民兵組織新近又招來一批新哥,是些希望通過職權制壓一下平民階層之胸有忿氣者,受過不公對待之年青氣盛之人,老屎忽們工作壓力驟降,有了假放,自然能去觀戰,順帶拉上塔安先生。朱利亞問我這邊有多少人,回他說僅我一人,他再回表示訝異,但到時相會再談。回想起來,切西利奈似乎與我總是形影不離,也難怪朱利亞如此反應,她剛好會戰那天要陪同里奧去找斯卡洛·特萊克森先生,已經聘好一名臨時工保鏢,與定情之人分頭行動,這感覺使人既割心,也頭痕。
聽提姆說近一個星期全市最大的新聞及熱門話題是我與布里托雅,市民們分為兩派,一邊支持我們行使律法權利拒絕決鬥,另一邊則明顯地圍著市長汪汪叫,話雖如此,事不關己,大紅底褲高高掛,他們分兩派分二十派也好,僅止於輿論而已,我沒感受到任何實際性幫助,因為如果有,罵我的人肯定不會站得整條環路都是,況且我還感覺得到支持我拒絕決鬥的一方從一開始便是少數,甚至乎極少數,在社會整體傾向當中佔比甚微,影響力幾乎可忽略。平心而論,他們的心態我並不是不能理解,他們是一般市民,我也是一般市民,大家過著相同環境下的生活,也許我相對悲觀點吧,總體上並沒差多少,當人身處戰矛之中,很難保持理性,為了求生,所有人都可以被犧牲,由人組成的權力團體亦然,為求保持其統治壓力,寧願犧牲一個市民換取協議撤離也不肯主動打破地方法禁止戰爭期間所有本地人進出城市關口之無情木例,道理很明顯,透過戰爭條約解除一般市民撤離限制比主動打破地方法限制所造成的影響天差地別,立法那個是它,犯法那個又是它,我是指杜姆法院,這就說不過去,而完成戰爭條約,或者叫協議吧,我無論勝敗都與權力集團威望存亡毫無關聯,只是一件工具,作為保持地方邊境律法條例效能能被犧牲的工具,但我是個人啊,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啊,我還想犧牲十三萬人保自己全家幾條命呢,既然犧牲我一個人,意欲將我推進決鬥制度以拯救十三萬人有其邏輯性,那麼我希望犧牲十三萬人將他們全部拉入城市山道戰以拯救自己身邊自己珍重之人,亦有邏輯性可依,他們,整座要塞十三萬人的價值並不比我與我身邊幾個人重得去多少。
兩邊部隊前線離市區邊緣相當之近,已經推進到一公裡外了,最多再加幾百米,防禦部隊被部署在戰壕之中,採取古典戰法,粗略估算有八百人以上,分列兩排,共六處陣地。聖托爾瓦德則採用重視投矛火力之輪排戰法,一千二百人左右,分列五排,共四圍方陣,隔得很開,戰線拉長,兩側超出杜姆戰壕,但若遭受衝鋒從中突破將戰陣從中割開一分為二單邊受壓,人數頓時便無優勢,料想聖托爾瓦德早摸透了防禦部隊的底,知道,信任防禦部隊,認準指揮部膽小如鼠只懂堅持防守,眾所周知,戰壕戰正是因為投矛戰誕生后才被淘汰掉的時代眼淚。親眼目睹,何以節節潰敗,心中有數,惟獨大批奴隸信心十足,總能拿出理由來開脫,每次防禦部隊戰敗後撤,事實上戰敗,唇上卻不叫戰敗,叫戰術思量,叫佔據高處,可您市東邊是盆地平原,哪有佳處風位可占?再說,上年空軍傷亡慘重,從加加林市接過兩千隻空軍,打到今天,也沒剩下幾隻,兩三百隻還是有,可前段時間向市民徵召戰鷹街知巷聞,我自然亦有聞傳,他們想忽悠誰呢?正因為征來一大批新空軍,費爾南多·何被空軍總飼養所臨時征去訓練戰鷹,邏輯同樣清晰非常,只是大部分人寧願不去想,放棄思考。因此,我與朱利亞、提姆二人下來貴族區東區第二環觀戰台關注戰況,實質上更傾向於看防禦部隊出洋相,畢竟我們可是……有著另一層所謂身份。
許多人斜視我,雙唇不住地開合,朱利亞道:「就這裡吧,別跟其他人挨得太近,人群邊緣一點正正好。」
背對城市,正前方,正東邊對著防禦部隊右翼戰壕,看得倒也清楚,而他們左翼就離得較為之遠了,戰線也足足有一公里以上長,合計兩千人要在這一千多米矛線上展開一場血戰。
提姆對我道:「先生,如果你覺得離人群太近,我們可以再離遠點。」
「可以了,謝謝兩位,gracias,看樣子來東區看打仗,呃,該來看打仗的人都來了,兩位認為有多少人啊,人山人海,我敢說一半人都跑來上下東區了。」
朱利亞道:「三成吧,我估計。」
提姆昂首仰望上環,似乎點著人頭,正當我以為其點著人頭時他又往下環望,上下幾環路邊站著數不清點不盡的人,承諾不使用攻城器具不攻擊市民之條約竟具有如此魔力,竟吸引來近半數居民離開家宅。
圍觀群眾間各階層、各制服、各年齡都有,上至一百二三十歲紫皮老人,下至兩三歲小童皆有,大部分家長並不介意其子女提前感受人間離別之痛,路上經過幾對老幼,聽到其交談,使我心寒,他們灌輸給子女之觀念與我小時截然相反,才使我心寒,更加清晰地認知到這個國家將臨狂熱邊緣,再過不久,席捲整片社會的狂熱將會再一次地把所有市民捲入戰矛風暴之中,無人能倖免。一般來說,古籍提及過史前許多國家會因為宗教紛爭而發動戰爭,甚者長達數十年,就只為了一座叫做大馬士革的城市。作為現代人當然覺得史前的人真蠢,竟為了宗教這種權力道具塗炭生靈。但我們又得要處身設地地代入到史前古人的角度去揣摩前人所求之何物,因為現代沒有宗教這些騙人玩意,導致我們傲慢,帶著偏見地評判史前記載之事,甚至認為自己高人一等。確實,現代人相信原子之神,相信偉大意志創世者,不相信一切宗教,儘管並不能使現代人高前人一等,但是月球人來了,月球權力集團建立了半島聯合政府,將自己當做宗教一樣來經營,人們雖然知道宗教是樣操控心靈的手段了,但很多人並未想通一件事,那就是很多人盲目地崇拜月球權力集團,正如史前人類崇拜各種宗教那般狂熱。
三十年前我和同齡人聽得最多的話大抵都是些千教萬教別教打仗之類,尤其是混血人種和月球人,紫皮能超越四成成年率長大成人已經來之不易,還教去拿命打仗?反正我父母是千萬不教的,更進一步說,參加防禦部隊那些人幾乎是些走投無路的社會閑散人員。長大后我才知道父母所述社會閑散人員並不屬實,因為抽籤兵役制存在,閑散人員們哪怕渴望進入防禦部隊也無它途徑,每個年滿二十二歲的男女都只僅有一次抽籤進入防禦部隊的機會,當時我沒抽中,然後就沒然後了,還省下五隻戰鷹錢。基本上抽中兵役簽的貴族階層花錢買五隻鷹以鳥代人乃常規操作,人各有志,因此也會有些胸懷壯志之貴族子弟進入防禦部隊,比如埃里克森先生其女,她沒抽中籤,趁戰矛烽煙,人手缺乏臨時開放志願響應之勢主動參加防禦部隊,同期亦有許多所謂社會閑散人員報名,想要跳過抽籤進入防禦部隊只可透過戰時開放期,所以他們盼望著打仗,還盼望著前線多死點人,盼望剛好多死那人使自己成為剛好夠名額編進部隊之幸運兒;我也盼望,不僅盼望打仗,還盼望納德蘭尼亞毀滅,因為看不到希望,他們不斷地從民眾身上奪去各種各樣生而為人本應擁有之物,看不到改善的希望,推倒重來吧,通過戰爭,將一切推倒重來。大部分人看不起跟我抱持相同想法的人,多數排擠少數,而我則認為,儘管我並不比大部分人高尚,大部分人亦不比我更正當。
「兩位認為今天這仗哪邊會贏呢?」我隨口問道。
提姆道:「多數又是聖托爾瓦德吧。我敢拍心口保證今天來東邊看打仗的每個人都至少被問過一次你這問題啦。」
「安啦。」朱利亞爽朗地道:「明眼人全都看得出又會輸一場仗啦,今年以來杜姆贏過嗎?場場被壓著打。說句難聽的,哪怕,別說總指揮,哪怕其中一位軍團長有雪弗爾一半水平,只有其中一位,輸也不至於輸得那麼慘,淪為大家笑柄。」
我道:「喲,很難說哦,杜姆這屁地方總有鷹屎運哦。」
朱利亞疑惑地問道:「嗯?有什麼鷹屎運?」
提姆笑道:「哈!一聽就知是外地人!」
朱利亞坦率地說:「哈!那我本來就不是本地人啊。」
提姆也許本想往下拿朱利亞取笑一番,臨時改變心意,對其解釋道:「你總知道外號怎麼來吧。」
朱利亞道:「這肯定知道啦。」
提姆道:「我就說些你們外地人沒聽過的杜姆傳說。」
朱利亞道:「請,hijodedueme。」
提姆開始講故事,道:「有些小仗輕易擊退攻城部隊我就略過了,有些大仗被打得跟條狗一樣,你看上年今年這種叫大仗,被進攻方摁在地上摩擦,以往有過很多次,但每次大家都以為城要淪陷時卻總有支軍團跟打鷹血一樣勢如破石反敗為勝,像有原子之神護佑——」
朱利亞反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難道不是城防系統起到作用?」
「城防系統幾百年來從來沒變個好吧。」提姆道。
我補充道:「每次倒不至於,你忘了其中有兩次不關防禦部隊事而是派人用決鬥制度解決嗎?」
提姆驚道:「兩次嗎!?」
「反正呢,」我對朱利亞道:「每次總有支軍團以一敵二甚至以一敵三扭轉戰局,決鬥制度也無敗績。並不是因為城防系統天衣無縫,其實漏洞遍布,而是冥冥之中似乎總有股力量使杜姆免於淪陷命運。雖然說倒輕鬆,我們這代人沒經歷過戰爭,誰也沒資格保證打起上來打輸之後不會陷落。」
提姆突然道:「哎,少爺。」
「嗯?」
「您拒絕了決鬥制度呀。」
「是啊,我老妹她也拒絕了,所以兩邊只好重新開始打仗。」
「有點想不明白,首先只是我一家推測,市府有說過萬一打輸了,首先你們兩位拒絕決鬥,重新打仗打輸了不就真輸了?市府提過打仗打輸之後怎麼辦嗎?我是覺得上邊肯定不會輕易拱手送城吧。」提姆最後望向朱利亞。
我亦向朱利亞尋求其意見:「沒提過喔。那你了解過嗎?」
朱利亞尷尬地道:「我們都在民兵里干,怎麼有事只有我知而提姆不知啊,應該會要全市市民進行被動防禦吧,既然都決不成鬥了。」
我說:「既然如此吧,為何當初不直接拒絕決鬥呢?」
想來關於戰爭勝負之結束過程頗具疑點。首先市民全體轉為防禦力量即使傷亡慘重,至少城市絕高概率能保全自身,畢竟攻城部隊一兩千人要面對十幾萬躲在暗處投矛的市民,一人投一柄矛都夠收攻城部隊多少次皮啦?決鬥是否莫名其妙呢?再者總比決鬥制度落敗好聽吧,如若上頭從一開始就認定要撤離市民倒另當別論。
「要能理解上頭想法,我已經當市長啦。」朱利亞嘆道。
「是啊,但我意思是前後有很大矛盾。」
提姆問:「怎麼個矛盾法?為了避……斗膽說句公道話吧,為了避免市民參與防務導致大批市民傷亡而同意派個別人參與決鬥制度解決戰爭殘局其實很正常吧。當然了,你作為當事人聽到心裡肯定難受,而牽涉到那個不是我才說得出公道話。」
「我能理解,如果放到其他任何人身上我也會說跟你一模一樣的公道話。重點是防禦部隊和市府為什麼要同意雪弗爾提出的方案呢?她無,本來就無權指定我們作為決鬥對手。」
提姆愣住,說:「我不是很理解,她有權指定決鬥對手吧?」
「她就是沒有權利指定我作為決鬥對手啊,以她身份,代表聖托爾瓦德是吧,怎麼能有權指定誰呢?個人對個人才可以。」
朱利亞道:「她以指揮官身份提出決鬥制度確實無權指定誰作為決鬥對手。」
「那天你知道還給市府當護衛!?」我對朱利亞抱怨道。
朱利亞頓時委屈,沮喪地道:「唉,後來才知道,專門查過原來戰爭代表決鬥有另外一項規則,那時我是真不知道啊。你聽,提姆不也不知道嗎,沒幾個知道。」
提姆仍百思不得其解,道:「可是指揮官怎麼無權指定呀?」
朱利亞道:「她並非以個人名義提出決鬥制度申請所以無權指定對手,很好理解吧,你沒了解過決鬥制度?」
提姆道:「我是沒了解過,大體知道怎麼回事而已。」
「比如說她專門指定一隻菜鷹,或者一個老大爺,明白嗎?」
提姆道:「這就明白了,另外有什麼矛盾呢?你說了有矛盾。」
「主要各方面講不通,無論指定兩個一般市民啊,防禦部隊應允指定市民為對手啊,危機臨頭仍咬死律法禁止市民撤離啊等等……每一個環節全是矛盾。」
朱利亞道:「少爺啊,你們拒都拒絕了嘛。」
「是啊。」
朱利亞道:「再糾結它矛盾矛盾矛矛盾盾又何必呢。」
「也是,何必呢,你這矛盾講得可有意思啦。」我拿出煙盒,給兩位民兵派煙。
杜姆市區東邊一駝平川,平原荒野地形,因此攻城方式被極大地限制住,從開戰至今閃電戰、潛入戰、佯攻戰都用過了,聖托爾瓦德還有投毒戰可用,而從未投過毒,我想是因為水庫位於山頂特區,游擊隊能混上山腰來,卻無法進入山頂特區,估計他們心中有數,早了解過近衛軍團乃何方神聖,縱有十五個加里寧柯洛達·阿隆索也搞不掉十四名近衛軍團,個個都是八十米投矛能命中兩厘米靶心的怪物。因為前三種攻擊方式毫無成效——至少幾次攻擊奪走了數百名市民性命,起碼有點進展,但一日未攻入市區,殺死那幾百人一般市民對進入市區前的平原攻防戰其實仍毫無幫助。
攻城部隊擺好陣型,側翼突出,數輪前攻後撤,試圖誘使防禦部隊離開戰壕掩身之處發動衝鋒。守方今日作戰竟冷靜非常,紀律嚴明,無任何一人血氣攻心,戰至紅眼綠眼對後撤方發起追擊。雙方你投我收,防禦部隊固守戰線,絕不退讓一厘,亦不前攻一分。
地面部隊漸漸疲累,山頂開始派出空軍飛往平原戰場上空,攻城部隊反應迅速,部署於戰線頭陣以東約兩公里之車隊廂間衝出大群戰鷹迎擊空襲鷹團,短短十分鐘,天空殞落無數鷹烈,荒原升騰起大團怒焰,火海撕裂開聖托爾瓦德戰線,燃燒油投落地點經過縝密計算,由少部分高智商空軍進行操作,竟將攻城部隊南側左翼與一部分中央主力單獨隔離,血雨染紅了雙方拉至前線的木製對空弩機,卻淋不熄烈焰。
防禦部隊收到通信指令,當即從北往南按順序離開戰壕對攻城部隊左翼進行快速包圍,全軍出擊——雖然我認為略顯衝動,同上年衝動相提並論,甚至產生既視感來——優先對兩成聖托爾瓦德部隊發起猛攻,矛雨越過火線,刺中數人。待火海漸漸平熄,攻城部隊中鋒與右翼這才反應過來對方已經離開戰壕正對側位發動猛攻,鋒線四散,各自彷彿早有計劃,一一就位,從北邊對防禦部隊展開二重包圍,一時間形勢再度逆轉,防禦部隊腹背受敵,明顯慌亂,先前隔著衝天火焰擊殺數人之優勢蕩然無存,背水一戰,眼看攻城部隊包圍網即將完成,山頂再度派鷹進入戰場,俯衝至平原中央戰陣,轉為低空衝鋒,對攻城部隊主力西側右翼拚死一波。
攻城部隊組織起一群聖托爾瓦德人,大概有五六十個,一群人橫攔於鷹軍前進方向之上,對鷹陣投出毒氣矛,矛頭衝撞地面,團團紅煙漫起,先頭鷹軍並未受到影響,與人進行近身肉搏,近百隻鷹與五六十個人類混戰,死傷慘重,只殺死其中一人,利喙捅入其太陽穴,直搗大腦,當場發瘋,繼而死亡。其餘戰鷹穿過紅煙后很快失去意識,鏟落地面,被人逐一踩爛頭部。與此同時,兩支小隊由防禦部隊中央戰團撤出,趕往防空弩機陣地,拖曳器具從攻城部隊西北邊接近其後方,機械師對防空器械進行緊急改裝,使其能以水平角度射擊,對攻城部隊主力后側發動攻擊,對空弩炮在人群中散射,掃倒十餘人,但目測無人傷亡,失衡倒地之人即刻起身,朝向投矛射程外之對空弩機,束手無策,上層亦無針對弩機小隊進攻之計劃。
防禦部隊雖被雙向夾擊,仍打得頑強非常,保持每五分鐘投一輪矛,甚至連指引風向之氣象學家也有空便投幾柄矛。戰鬥已經進行超過了六個鍾,原野之上屍橫遍野,粗略點算,合計已足足五十餘人死亡,若受傷未亡,醫療隊伍會將其拖到戰區之外進行急救,至於死亡軍團成員,只得由其躺在原處,待戰鬥結束隨杜姆防禦部隊拉回市區漚肥。由於醫療隊亦為顯眼目標,雙方許多白衣者中矛受傷,暫未發現兩方醫療隊有人倒地永逝。先發動攻勢的聖托爾瓦德部隊開始漸顯乏力,防禦部隊穩住陣勢,將防線拉回西邊,交戰雙方重新回到西東對峙之陣,八個鍾后返回原點,防禦部隊派人進戰壕取出大批爆炸矛,硬是將攻城部隊鋒線壓退數百米。
此時胡利奈領著她丈夫希爾瓦先生與兩個孩子來到我們旁邊,肩上站著提姆的信鷹。侏儒安第斯神鷲飛回主人身邊,接過一隻活幼貓,興奮地低頭開吃,貓血濺到泥土上,很快變黑。
「來,奶酒。」胡利奈道。
「謝謝。您好,希爾瓦先生。嘿,你們好呀。」我假裝開朗地對他們道。
五杯成年人標準裝飲品一併裝於皮革購物袋中,裡邊還放有各種零食,拿出零食,發現袋底有三枚手榴彈,難怪如此墜手。此乃方才朱利亞要提姆派信鷹送信給希爾瓦先生問他來不來看打仗之附帶福利,既然他執意請客,我便也不跟他客氣,俗語有云,客氣是保持陌生人程度交際之手法。
兩位小希爾瓦畏畏縮縮地扭捏,遲遲未開口說句「hola,se?orwaterman」或者「hola,se?orlossanito」,若對象只得我一個也就算了,本來我對些門面禮儀並不太講究,大家見過幾次,認識,其實禮儀已經不重要,而提姆·敏·塔安亦在場,這就很有所謂,除非提姆·敏·塔安與兩位小希爾瓦也見過很多次且大家同樣並不太講究禮儀,這是前提。大概每一代人青年時,比如我、朱利亞、提姆,就拿我們自己舉例,每一代青年人身心皆值氣盛之時,每一代青年人中很少會有誰年紀輕輕表現得跟密卡薩夫人一樣對家人、友人、任何人都畢恭畢敬、字斟句酌,使得她身邊每一個人都感覺很累,像生活在學校里一樣——雖然她本來是位se?oraviejaescuela,就跟現代社會竟然還有學校這種東西一樣不可思議,當今年代還留有學校這種封建腐敗產物,這就很費解。很少人去學校,只知道有,學院制度跟學校勢不兩立,沒有學校才正常——跟她相處像住在學校里,跟學校相處,我可受不了,活遭罪,所以絕大多數青年人討厭學校,光聽著就覺得跟活見鬼般恐怖,而就正是這絕大多數青年人踏入中年階層開始,他們開始變得像間學校,開始講究這樣講究那樣,其中就有所謂禮儀,處處講究,奉「以和為貴」之類虛無縹緲的陳詞餿句為哲理信條,但他們很少會去讀叔本華,說哲學沒有哲學,這就很恐怖了,想到萬一以後自己成為同樣一種人,就很焦慮,焦慮症發作,左手幻肢處隱隱刺痛,提醒自己不去跟熟悉之人講究禮儀,對初次相遇之人完全可以講究,有必要講究,而對有一定感情基礎之人則無講究之必要,除非說想刻意保持距離。我改變不了這種環境、這種社會,但至少別被這股浪潮所吞噬,做自己。
「你……好。」小希爾瓦們扭捏許久才開口輕身地向我、提姆問候,聲音細得差點沒聽清楚是「hola」抑或是「ahora」。
「唉——」希爾瓦長嘆一聲,個中苦艱盡顯,聽者無一不動容。
提姆道:「上次他們還很開朗啊。」
嗯,我也正想說,正想問。
希爾瓦失落地叫孩子們去找朱利亞小舅玩,對我們訴苦道:「少爺,上次多得你提醒啊,近來我轉回去專門批發糧油了,唉,紡織業玩不來,玩不來。這一個月來啊,我算是知道你——」他看向胡利奈,再看我,對我說:「——和少爺你處處針對納德蘭尼亞了,是真有問題,它有問題,就該被針對。」
這位阿哥之前一直比較中立,如今亦滿口憤慨,定發生過些使人鬱滯之事,我不敢開口問他,眼神鼓勵他往下繼續講,卻聽到胡利奈破口大罵:「我要上班,他要開店,都有事做,想著將孩子們扔進託兒所起碼半桶水別礙著我們吧,哎,一進託兒所,幾天,幾天!整個人都變了!他奶奶個羊駝!」
聲聲皆苦,句句皆悲,像家裡出了原子大的慘事,可兩隻化骨龍坐在朱利亞肩膀上笑得稀爛,外人很難想象得出希爾瓦家究竟出了什麼原子大的慘事,能令到一家之主們如此哀鳴頻頻。
希爾瓦先生怒斥託兒所:「puta,我現在才知道,半年前開始所有託兒所、學院就被明令禁止西班牙語上課了,全部改用月球語,滷味,不但強行換掉幾批教授,專門換些平民階層,還整天給我孩子灌輸些講西班牙語不文明,講月球語才文明,偉大意志!整得他們對家裡人還能說幾句西班牙語,對外人反而說西班牙語變成件羞恥,不所謂文明的事!這明擺著就是歧視!像以前不好嗎?哪裡不好嗎?洛……沃特曼少爺,你今年貴庚?請別介意我問一下。」
我誠實地道:「三十四。」
希爾瓦道:「我比你大六歲,都是八零后嘛,一六八几几年,那我們小時候,你也去過託兒所吧?」
「去是去過,但很快就回家了,去那地方不如給長女帶,我父母說當時他們這麼想,前後去了半年不到,混血嘛,具體原因你明白。」
希爾瓦道:「可不是,唉,當時凡是個混血都被地球人欺負。說來慚愧,我也欺負過混血,記得是個叫荷爾施泰恩的可憐傢伙,長得比較矮。之後再沒見過他,長大后想給他道聲歉也沒機會了。但,當時託兒所都是用西班牙語吧,對吧?貴族區除了些新晉貴族,大家都說西班牙語。」
「嗯,我記得是。且慢,難道當時有貴族區託兒所教月球語嗎?」
希爾瓦道:「至少我沒聽說過有,即使學院,也會分班。多少個世紀,多少年了,一下子湧進來成千上萬平民階層,因為他們不會西班牙語,所以要我們陪著平民用月球語?老話說入鄉隨俗是吧,很有道理,貴族、平民全都認這老話道理,但一份通知下來,貴族說這老話馬上沒了道理?真變了天了啊,之前我兩個一直自己帶小孩完全不知道託兒所變成這個毛樣,要早知啊,繼續自己帶好了,胡利奈要上班要武術訓練,那我可以帶嘛,辛苦就辛苦吧,總好過被洗腦啊。」
我早聽說有此奇事,卻以為是奇聞,送孩子去託兒所的貴族家庭儘管佔比很少,三到四成,人數加起來不少了,按人頭算一千來人怎麼也該有吧,半年前開始,卻沒聽聞過有抗議,加上也沒聽聞上下議院發布過什麼消息,難道山頂有權力控制議院嗎?假如為了託兒所該用西班牙語還是月球語進行全市公投,那必然大部分人會選月球語,平民階層九萬票,壓倒性多數。那麼因為我沒收到通知說要公投,報紙也沒登載過議院通過了什麼什麼條例,是否可以說明此行為山頂特區一意孤行呢?
提姆正好問出我想問之事,他說:「先生,很多工作繁忙的貴族階層也送孩子去託兒所,若如您所言有份什麼文件,假如有這種文件勒令託兒所改用月球語並且辭退掉一批貴族教授,應該激起眾憤才對,加上改變、新增什麼條例需要上下議院表決,兩邊我都沒聽說過呀。」
希爾瓦道:「這兩樣我也沒聽過,但確實貴族區所有託兒所全都改用月球語了,而且強制性,不允許兒童在託兒所里說西班牙語。貴族階層工作人員走了一大批,您說呢?盡招些平民階層!」
「下達這類通知一定要通過議院啊。」我道。
提姆替希爾瓦打抱不平,譏諷地笑道:「嘿,誰知道呢,您不也遇到天尊親自繞過律法找您出場決鬥嗎?一切以它們為準,它們有最終解釋權!呵!」
希爾瓦皮笑肉不笑,怎麼笑得出,此刻想笑也很難笑,憂愁地望向自己兩隻化骨龍,只聽朱利亞對他們說西班牙語,他們對朱利亞說月球語,連我這個外人都感到不是滋味。這就是納德蘭尼亞,說變就變,完全不給人適應餘地,也不遵循由它制訂出來的律法,誰一有意見,馬上收監,關到沒意見為止,連議會審決也給跳過了,我不認為上下議會上百號人能放任山頂胡作非為,尤其是上議院,全由貴族階層組成,各種大佬,想買通幾個人很容易,買通全上議院三十幾名貴族政客談何容易呢?凡事無絕對,有一定,少許可能性,除了錢,山頂還有很多能用來收買人心的手段,比如恐懼,亦即威脅。貴族階層有部分人為錢財所困,比如戰時希爾瓦先生,轉行從事紡織業接些零散訂單為幾萬十幾萬銀幣,而並非所有像希爾瓦先生同等經濟狀況的貴族階層實質上缺錢,他們為錢財所困,卻並不真正缺錢,幾個人吃飯吃得了多少?房子又是自己的財產,每個月交點公共設施維護費、民兵保護費、治安費,雜七雜八加起來大幾千,水不用錢,平時買幾百銀幣藍雪,不用一度一百多元的電,算他一家平均五口,兩大三細,每個月平均開銷一萬出點頭銀幣,這點小錢隨便哪家四級貴族都拿得出,要活得好,難,而活著,單純地活著就很簡單,每家人有每家人需要用大錢的地方而已。像政客貴族,他們自然不需要考慮銀錢問題,山頂自會考慮如何給他們提供值得他們考慮的問題的問題,提供?安排才對吧,將議會安排得妥妥噹噹,以前又不是未試過,正因為已有先例才創造出議院制,除非山頂找到方法控制上下議院,儘管我不認為山頂能將議院每個人都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