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喂,是我。」徐達龍接過電話,說了一句。
「徐市長您好,晚上我做東,咱哥倆兒聚聚。」
徐達龍一聽,是那個叫李漢元的小個子的鄉長,邀請自己吃飯。他心底倏忽了一下,好像是一根兒細細的針扎疼了他。
「我看免了吧!今晚上我要趕回去。謝謝你老弟啊!」他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因為,他想到小兒子二方,為了驗證他是不是一塊真金,需要他這個當爹的返回去,責無旁貸的返回去,一次飯局算什麼!
「徐市長,我都安排了!您就賞個面子吧!」
「下個星期,你立刻退掉還來得及。我兩個兒子高考結束,好幾天了,我這個當爹的得回去問問,我哪裡有心思吃你的閑飯。我和家裡都定好了,怎麼的也趕回去!你趕緊退掉。」
「那好吧!徐市長,您忙您的,您回來后,改天再約你吧!」
就是沒有驗證小兒子高考情況的事兒催著,徐達龍打心裡來說是不願意參加這樣的宴請的,尤其是私人的宴請,他更為反感。他對下屬的吃吃喝喝很厭倦,但身在官場他卻不能不做些表面文章的。
只是有個原則,那就是自己對一些不必要的宴會他能推就推,實在推不了的也只能勉強參加。今天徐達龍也確實心裡急,毫不猶豫的就推掉了這個李鄉長的宴請,主要是他心裡裝著兒子高考情況的大事兒。
高考是兒子的大事情,也是一個家庭里的大事情。作為一家之主的父親,表面上穩如泰山,但心裡卻不能不急。自己工作忙,這誰都知道,誰都諒解,孩子們的大事小情雖然什麼忙也幫不上,全有賴夫人一個人的打理,但只要有工夫,退掉不必要的應酬,回去親自問問孩子總是應該的吧!
說起來都很歉疚,徐達龍家裡有電話,作為市級領導,家裡有電話,很方便的。可自己這幾天工作忙的都沒功夫往家裡打電話的,連問一問兒子們考的怎麼樣都來不及問。好在,今晚上就能回到家裡,一併仔細的問了。
在落日的餘輝中,徐達龍的小轎車很快就開進了市委大院後面的家屬區。他的家就在那裡。這個家屬區是新建的,生活的設施比較完善,去年才住進人。在綏化市這個生活小區算得上是當時比較高檔的。
上到二樓,就到了家。
一進門徐達龍就問妻子:「二方呢!在家嗎?」在他的印象中,多時的印象中,這個老二徐俊義是很少在家,很少讓自己一回來就碰上他。這個家對他來講是比旅館還旅館的。父親和兒子就像是兩家人,總也沒有碰到一起的時候。
徐達龍知道,自己此時最想問的最關心的就是老二了。說關心倒不是指生活上關心孩子,這方面都由孩子的母親安排,他幾乎不管什麼,說實話他也根本沒有時間來管。
「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李歸親說,她把丈夫脫下的衣服放好,把丈夫的拖鞋拿來。家裡面鋪的是高檔瓷磚,當時這種東西還沒有流行,就很珍惜似的。每一個家人都預備著拖鞋,給外人也準備出來幾雙。
「那他考的怎麼樣?」徐達龍最關心的就是兒子的考試情況了。
李歸親說:「他自己說考的還好!但誰知道呢?」
「你不是說他高二高三知道學了嗎?不會沒有效果的吧?看來是沒有問題的,或者說問題不大。」徐達龍對兒子的信心還挺大的。他當然希望這個小子是一塊兒真金。
李歸親倒笑了,「知道學是知道學,但有沒有效果,現在還不好說,等成績出來了就知道了,我估摸著,行是行點兒,但我看有點夠戧!」
「別這麼說,我看二方這孩子,別看他茅草、急躁,說話不著邊際,但到關鍵時候,這小子還是挺有本事的,而且還是很不一般的本事!我就喜歡他幹什麼只要想干就有那麼一股子韌勁兒!只要有那麼一股子韌勁兒那就不愁什麼也幹不成!」這一點,徐達龍自己認為自己不會看錯孩子的。當初,他在孩子這樣年輕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這也是他比較關注老二的內在原因之一。
雖然他和孩子呆的時間不長,溝通交流的機會也不多,但作為父親,作為整天做人的工作的政府官員,敏銳的觀察力用到一個小孩子身上,還是綽綽有餘的,他覺得自己看得還是比較準確的。這兩個孩子,他給他們定位定的應該都是準確無誤的,不信你瞧著好了。
「我看他這個特點隨你,要不你怎麼是他爹?我看呢,要不行,那就再讓他念一年。既然你誇他有那麼一股子韌勁兒,那就好好讓他發揮下去,不考上全國重點大學不罷休。」李歸親說這話自己也覺得多半是當個玩笑說的。她也知道老二幹什麼是有股韌勁兒,但再韌,恐怕也韌不到北大清華去。因為那孩子畢竟起步太晚了。
但是,這樣想象一下也是很美好的事情。她知道這樣不切實際的想象一下,就能沖淡對老二的擔心似的——尤其是在馬上就要知道老二高考成績的最為緊張的這幾天,她這樣說實際上好像在給她自己釋放壓力似的。
「他肯念嗎?」聽妻子這麼一說,徐達龍的心裡突然就很亮,好像希望頓起。對他內心的渴望來講,自己的兒子要是能考上北大清華,那可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一個兒子考上不算什麼,兩個兒子都能考上那才叫本事兒。我的兒子,就是過去表現的再差,是金子就總會發光的。
「不念幹什麼去?你給他安排?」妻子在將他的軍。
「不要說這些,興許這孩子就行呢!相信吧,咱兒子的造化從來都不淺的!」徐達龍雖然認為自己給孩子安排個本市的工作並不難,但說實話,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會這樣做。你聽,妻子也是這個意見。
孩子畢竟大了,如果憑自己的本事吃飯,那是最好的選擇了。而且首先必須憑他自己的本事吃飯試試。徐達龍早就想好了,假如這孩子真的沒考上,他又不願意復讀,那就讓他自己到社會上闖蕩去,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給他安排什麼。
「是啊!但願如此!我也相信我兒子的造化從來都是很大的。」李歸親也這樣說,她從來都是以自己的兒子為榮,哪怕自己的兒子就是不行,她也以此為榮。這一點對她這個當媽的來說同樣不容置疑。而且,她比丈夫還容易這樣想。
「那麼老大,他考得怎麼樣?」徐達龍問妻子。
「他沒事兒的,他你還不放心?還用問?」李歸親對老大徐俊象很有把握,有那種勝券在握的感覺。說好了,那肯定進北大清華,說差了,冶金進省城的哈船舶、哈軍工、哈工大什麼的。而且,李歸親在心底是絕對傾向大兒子和余息影一樣,有進軍北大清華的實力,你瞧著看吧!余息影能考進北大清華,我大兒子也能考進去,所有的人,就瞧著好了。
甚至在心底,李歸親都認為我大兒子要不行的話,那天下的學生就有沒有行的了。對大兒子的這種驕傲自豪的感覺好像由來已久了,尤其是與余息影一比較,她似乎就更有理由為自己的兒子驕傲自豪了。
那個丫頭,你看呢,李歸親每當想起她,心底就有點不舒服,就好象有什麼東西觸疼了她的心尖上的肉。因為什麼?這幾天,李歸親看到大兒子徐俊象的精神有些消沉,問他,他什麼都不說。但他就是什麼都不說,李歸親也知道個###不離十。那個丫頭考的非常好,家庭底氣又足,就有資本對我兒子使臉色了?這個可是不行的。絕對不行的。
李歸親隱隱感覺到了大兒子情況的不妙。雖然她從來也沒有把余息影放在心上,從來也不認為大兒子非攀上她不可,但是,看到大兒子那個難受的樣子,精神那樣消沉,少年老成的模樣,作為母親,她當然心疼了。
所以,李歸親認為大兒子和余息影一樣,從理論上講,從她個人的心愿上講,大兒子當然能考進北大清華了,一定不會比這個高傲的小丫頭差,不信你看好了。所以李歸親認為大兒子能考的好,甚至能考進北大清華,好象這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只因為,她心底的溫度太高了,比當事人的大兒子都高。
「是的,大東兒是沒問題,我一點都不擔心他。」徐達龍心底還真沒怎麼想老大的考試情況,他本來就是一塊兒金子,已經在那兒明白無誤的發光呢!關鍵就是這個老二,他到底是不是一塊兒金子,還有待驗證呢!但你看,自己急急忙忙的跑回來,連別人的宴請都推掉了,就是為了能見上兒子,能親自到問問他,但他就是不在家。沒法兒驗證他倆!
徐達龍心底覺得有點晦氣。雖然他嘴上還說這個孩子造化不淺,妻子比他還認為自己的爛兒子更是一塊兒金子,但是,他心底隱隱感覺到了不妙。他一直不太相信這個孩子能真的變得愛學習了,即使是這樣,但你別忘記了,高考對於學生們來說,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不是你突然轉變了,認學了一段時間,你就能趕上來的。你往前趕,那些孩子也不會歇著的。所以,老二能一下子學上來,考進大學,哪怕最差的專科學校,那都得是奇迹一般,和天方夜譚沒什麼兩樣兒。
嘴上硬氣,不等於心裡也硬氣。
他真的能行?不是你覺得他行他就行,也不是他說行就是行的。更不是他到了最後一兩年努力一把,他就能行的。哪能這樣簡單呢!妻子不懷疑什麼,徐達龍覺得自己心裡可是為小兒子捏一把汗兒呢!不過呢,這孩子到最後關鍵的高三那年,能發狠的學習,往上趕,那也是相當不錯的,夠完美的臉,對他來說。
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他這樣?至今,對徐達龍這個當爹的來說,具體怎麼樣,都是一個謎。好像他知道一點點,與一個女孩子有關。對於孩子談戀愛,徐達龍歷來是反對的。但現在他反對歸反對,先不談這個,你要是能真的考進大學,哪怕就是這個女孩子給你的戀愛的動力促使的,做家長的也認可了。而且,看上去,他這個孩子還挺規矩的,一直,沒有因為與這個女孩子有關,而胡幹什麼事兒吧!肯定是沒有,沒聽他媽說嘛!那,這就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裡,徐達龍忍不住問,「二方,哦,那個女孩子,哦,到底是——」
李歸親看到丈夫六神無主的樣子,特別的好笑,「二方要是能考上大學,就是這個女孩子不同意,我也會去專門拜訪她,致謝去。」
「對,但我是說,二方規矩吧——」
這時,徐俊象開門進來,回來了,打斷了夫妻倆的神秘對話,
「爸,您回來了?」徐俊象和父親打招呼。
「考得怎麼樣?」徐達龍問兒子。
「湊合事兒吧!」徐俊象好像臉上很無奈。
「聽你的口氣你不是很自信呢!」徐達龍覺查到了兒子的細微之處的表現,但他沒有往心裡去,以為主要是孩子謙虛,這個孩子和老二不同,好也不願意說好,很內秀,很謙虛的。
徐俊象笑笑,轉而對母親說:「媽,二方說他今晚上不回來吃飯了。」徐俊象回來之前在路上碰到弟弟。
徐俊義和焦腹水還有許多學生正著急忙慌的向東跑,他們喊叫著,追逐著,簡直是一群荒野瘋狂的狼。徐俊義對徐俊象說你告訴媽,我們去郊外玩,我不回去吃飯了。
「他又和誰出去了?」李歸親問。李歸親已經習慣老二的不按時歸來的做法,見怪不怪,都不生氣了。但她還是很關心兒子和什麼人在一起的事情。
「好多人!有老焦,其他的都是他同學吧!」
「他親自跟你說的嗎?」李歸親問。
「是的。」
「這孩子,整天就知道玩,瞎跑,就知道喝酒!沒治了。」
徐達龍笑著說:「試都考完了,你還不讓人家玩?讓他放鬆放鬆也好!」
李歸親說,「大東兒,你怎麼不跟他們一起去玩兒?」
「沒有。」
李歸親看著兒子,覺得他的情緒有些不對頭。
一家人開始吃飯。徐達龍吃了幾口,就有電話打過來,市長找他,很急。去市府大樓的辦公室見市長,有要事兒協商。徐達龍立刻穿上外衣和鞋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