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苟且

斜陽入海，海在西山外。

刺骨海水顏色發青發黑，一望無際的恐怖，宛如無盡的深淵欲吞天噬地。

西山已經是一片焦土，廢墟里只有莫名物體被外溢岩漿灼燒出黑色刺鼻煙霧。

天空泛著陰沉的灰暗。

喪狗挺了挺略帶佝僂的身體，緊了緊彩色風衣的領子，呵....呸，一口濃郁發黃還帶著血絲的濃痰吐在了腳下：「所有裝備打包出手，一共六十萬，你的三十萬轉你了。」

對面的年輕人聽著手腕智能埠的收款提示音，輕聲道：「晚上《天外天》內測就開始了，你今天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完，早點進來。」

面色泛著蠟黃色的喪狗咧嘴冷笑：「要不是咱們急著脫手換錢買葯，那批裝備起碼能多賣10萬，現在棍子那幫人的老闆還不知道怎麼笑呢！」

咱們急著出手，他們低價撿漏，沒什麼說的，既然已經分道揚鑣，以後就各走各的，《天外天》他們也一定會去，遇上了免不了還要做過幾場，咱們遊戲里再合計。年輕人淡淡的說道。

說完就轉身離開，身後的喪狗伸出三根手指手喊道：「阿裳，最多三年，我就撐不下去，昨天智能醫生給的通牒。」

王裳沒有停下，腳步放慢一邊走著一邊舉起左手的兩根手指用低到模糊的聲音：「我還有兩年。」

這是3611年的地球，資源耗盡與全球核戰後的第311年，整個銀河系被成功開發利用，改造出適宜人類居住的星球，一共三顆，每一顆都足以支撐數百億人居住，但這裡面卻不包括買不起船票的窮人。

從最早期的遷移大改造開始，買不起船票和沒有背景的人就被遺棄在地球，畢竟最早的船位費用不是貧民消費的起，加上資源匱乏到難以供應太多的的生存需求，還要改造星球，當時的科技力量也捉襟見肘。

整個改造持續了300多年，新的人類體系變為聯盟管理下的星球體系，聯盟被架空，每顆星球的管理者成了名副其實的統治者，他們被稱為星主。最早地球上多個國家合力建造的聯盟體系徹底成了空中樓閣，僅剩下名義上的管理權。

而地球上那些走不出去的人，由三大星球每五年固定投放一批生存物資，至於說接納到新星球生活，是萬萬不可能的，這群人哪一個不是嚴重核輻射的身體，需要高昂的治療費用還一無是處，沒有哪個星球會願意接納這些累贅，倒不如給點物資讓他們自生自滅。

今天是地球公元3611年的新年，由三大星球統一運輸投放在地球六個人口聚集地，今天是五年一次的物資發放時間，也就是領補給的日子。

王裳十二歲那年，父母病逝，地球上的人早就因為輻射導致的基因混亂而壽命短暫，都是一群被污染的人，生下的孩子也早就沒有完整正常的基因，一代又一代，一代比一代死的早，一代比一代病的嚴重，儘管地球上的輻射已經開始下降，王裳的生命也只剩下兩年，而他今年才二十七。

據智能生命體系檢測結果，地球現有人數為八百多萬，平均壽命43歲，分佈在大小六個人口聚集地，受限於環境、交通等因素，這些聚集地平時難有現實聯絡，但幸好三大星球送來了能和三大星球聯網的無線智能埠，手錶樣式的埠，配備多個神經外接配件，可以在三大星球的網路內暢遊。

已經領取過口糧和生活必需品的王裳回到家中，這是父母唯一給他留下的避難所，是父母活著的時候親手建造在地下五米的地下房子，三十平一居室，一用傢具齊全，雖然距離聚集地較遠，但是仍然連接了聚集地專用的「凈化水」介面和電力介面。

清點了一遍口糧，比上一個五年發放的口糧少了三分之一，只有兩年的高純度合成營養膏，兩件抗輻射風衣，一雙多功能戶外山地靴，一件《天外天》的神經外接配件和頭盔。

三大星球再次壓縮了配給，看來他們已經在逐漸放棄地球了，王裳知道這是必然，只是地球上能夠種植糧食的地方太少，機械化設備、肥料等等都太缺乏，儘管聚集地擁有製作營養膏的機器，但是原料不夠的話。。。

每個聚集地開發的農作物種植地區都只能夠養活一半的人口，這還是使用了三大星球的種植技術和高產種子，而這還算其次，因為還有一個致命的問題是農作物在地球種植仍然會有不穩定的變異株，和地球人的基因一樣，陷入死胡同的路。

能不能離開這裡呢？當然可以，除了三大星球的運輸船五年來一次投放物資外，還有很多黑市商人經常接到地球的訂單，夠一飛船的貨物就運送一次，只是價格要比原價高出三到十倍，那麼也可以帶人離開，簡稱偷渡，只是那個價格讓太多人望而遠之，即使真的有錢離開了，到了三大星球也是黑戶，想要拿到本土居民證，那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王裳唯一能掙錢的就是遊戲，也是地球上多數人掙錢的辦法，畢竟地球上沒有什麼資源可供他們用來交易，實體商業甚至倒退到人類最原始的以物換物階段，只有三大星球的數字貨幣才是唯一的通用貨幣，也正是強大的遊戲天賦，才讓他能夠活到現在，這些年他在遊戲掙到的錢都被用來向黑市商人購買醫療用品，維持他多病的身體機能正常運行。

高度發達的智能網路讓地球人見識到三大星球上的人類過著多麼幸福的生活，是僅存在於地球祖先描述的那種小煩惱的生活，便利的交通和工作機制，讓人們不再為生存發愁，社會保障機制讓人類

平均壽命高達兩百歲，而地球人，只配擁有三大星球送來的少量營養膏和治療儀器，只配在這一片焦土裡苟延殘喘。

王裳曾經在遊戲內問過一個黑市商人，從地球偷渡到三大星球以及辦個戶口加上治療的費用，黑市商人給他的回復是高達九位數的天價，而這個價格還是不保證戶口百分百成功的價格。

如果說絕望這個辭彙是多數人經歷中較為稀少的情感狀態，那麼對於每一個地球人來說，這個詞是經歷到麻木的辭彙，因為它已經融入到了基因中，直到生命的盡頭。

一片水土養育一方人，地球這土地養育的人已經和這土地一樣化作焦土廢墟，掙扎太過徒勞，可是這群人卻擁有格外堅韌的品格，他們畏懼死亡，卻一直和死亡爭鬥，他們重複著絕望，卻在絕望里掙扎，一切只不過是為了生存。

《天外天》是由三大星球的星主牽頭各大頂級網游公司聯合打造的遊戲，遊戲品質做到了百分百虛擬現實一體化，由三大星球的智腦終端運行，保證三大星球近千億人可以同時在線，現實與遊戲時間的比例1:3，按道理來講，這樣的大作完全應該很早就宣傳造勢！可官網卻只提前一天瘋狂推廣宣傳，星主還下達了強制命令每個星球內的玩家不能低於百分之90%，這也引發了很多人陰謀論思想，各大交流平台眾說紛紜，有人說是星主帶頭強行圈錢，有人說是人類養殖計劃，總之各種流言四起，而今晚就是《天外天》的正式內測，內測採用其他任意遊戲前百的玩家可以獲得資格，以及申請后隨即抽取的方式，第一批一百萬玩家。

3611年1月1日，晚上八點，《天外天》正式開啟不刪檔內測，一個月後需要每個星球不低於百分之五十的玩家進入遊戲，第二批需要每個星球不低於90%玩家進入，遊戲的外接神經配件全部免費發放。

在他的圈子裡的職業玩家基本都幸運的獲取了遊戲資格，這些東西對於王裳來都只是掙錢活命的途徑罷了，區別無非是從一個遊戲到另外一個遊戲。

一根高純度營養膏吃下后，可以頂七天不吃飯，智能手錶電量顯示百分之九十，先接入太陽能電板，再連接上神經外接配件，另一端鏤空的頭盔樣式戴入頭上，遊戲開啟！

沒有任何開場動畫和簡介，一個和王裳等比例、同樣貌的人物出現，遊戲提示音響起：人物身體和面部不可修改，系統自動綁定身份id王裳，進入遊戲。

啪！一聲刺耳的尖銳響聲伴隨著臉上傳來的刺痛，讓黃裳剛看到的場景一陣眩暈，那是一根藤條編織緊密的黑色長鞭，重重的抽在他的臉上，鮮血和汗液混合著留下，火辣辣的疼痛近乎讓人暈厥，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身黑袍戴著青銅面具的高大男人，寒意閃爍的眼睛盯著王裳：「老實看著前面的動作，再走神，你的頭就要被我拿去泡酒喝！」

王裳這才看清楚前面有一處四方石制高台，高台上一個同樣穿著黑袍戴著青銅面具的男人拿著一把木劍很緩慢的做著動作，自己的手中也拿著一根木質紋理清晰的木棍，周邊還有很多人和他一樣拿著木棍，他忍者疼痛，跟著台上的人揮動木棍，動作一樣緩慢，旁邊一個做的快的人已經被一鞭子抽到在地。

緊跟著黑袍人的節奏做著動作，眼角的餘光打量周圍場景，地上清灰色的石制地板，每一塊都有兩平大小，餘光看不到盡頭，周遭是無數個和自己一樣的人，每隔幾步都有幾個黑袍面具人拿著鞭子在一旁，緊盯著犯錯的人。

持續性的跟著台上黑袍人的動作，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長時間保持慢動作的穩定性，使王裳的四肢出現了間接性抽搐，汗水浸濕麻布短衫，期間有很多人因為動作錯誤被鞭子抽暈過去，剩下的已經不多，王裳能看到的周圍只剩下三個人。

停！台上黑袍人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的在眾人耳邊響起。

還站著的人，休息一刻鐘，由隊長帶領入城。

王裳慢慢坐在地上，舒緩酸脹無比的筋腱肌肉，細風吹拂麻布上的汗水開始結晶。百分百虛擬現實讓人分不清這是遊戲還是真實世界，所有面板操作都沒有，只有一個紅色的x，退出鍵在眼眶的角落裡閃爍的格外醒目。

跟著隊伍走進了城內，說是城內，其實只是相對外面多了一堵並不算太高的青石牆，而城內的景象滿是恐怖可懼，赤色艷過血的濃稠汁液在一個超大號的地坑之中很慢的汩汩涌動，宛如一口擇人而噬的魔窟。

所有人脫光衣服順著台階走下去泡澡！

噼啪！泛著冷光的鞭子把一個逃跑的傢伙抽倒在地，抽搐了兩下起不來了，剩下的人群驚恐慌亂的脫衣入池。

體感並不會太燙，是一種慢熱入體，三五分鐘的時間，厚重有力的熱量帶來奇異的飽腹感。

與此同時角落裡的退出鍵變成了一行字，此過程不可退出，不可逆轉！

那飽腹感滿的像是撐破了肚皮，讓人發不出力，又痛苦難耐，低沉的嘶吼聲此起彼伏，人們汗珠滾落，眼淚迸發，神經炸裂般刺激著大腦開始昏厥。

眼前昏暗不明，對身體的直觀感受慢慢喪失。

即將失去對身體的所有掌控權，王裳忽然感到血液里產生某種奇異的力量，讓他有了掙扎的力氣。

這感覺對於王裳來說很奇妙，他的身體早就是一副空架子，一身慢性疾病的他早就神經功能衰退，從來體會不到如此劇烈的痛苦，因為早就先昏死過去了，偏偏這次並沒有。而身體上這樣劇烈的疼痛是他人生當中從來沒有的經歷。

系統提示：意志力判定。。。

系統提示：精神強度判定。。。

系統提示：神經承載判定。。。

系統提示：身體判定。。。

意志力判定成功

精神強度判定成功

神經承載判定成功

。。。接入。。。身體。。

身體判定失敗。。。

系統重新判定中。。。

一道外人看不到的白光撕破眼眸，世界忽然多了異樣的清晰，就好像被撕開了一層一直就存在著的全方位薄膜。

王裳的感覺是世界忽然就打開了，就如同自己此刻真正進入這個世界，又彷彿自己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一切如此的熟悉，一切如此的陌生！

系統語音提示：系統。。。。

滋拉滋滋的卡帶聲。。。

系統。。。即將斷。。開

重新連接。。。。

連接失敗。。。。

系統連接。。。連接成功。。。

檢測到系統功能出現不正常紊亂，升級中。。。

升級完畢。。。當前系統綁定對象王裳。。。

檢測主體：王裳，神經接入狀態，肢體檢測，體內輻射嚴重，多器官受損嚴重，評估中。。。

身體健康程度為：極差，建議儘快治療。

靈魂連接建立完成，注意，遊戲世界每次死亡將清除所有遊戲數據，重新開始，死亡超過五次，現實身體將受到不可逆損傷，超過十次，將導致死亡。

注意：本系統升級過程中出現重大bug，開啟自動校正模式，將在3秒后自動校正，3.2.1.。。。

王裳陷入沉默，他甚至暫時性的忽視掉新一輪考驗帶來的身體痙攣，這已完全不是遊戲能系統能夠做到，他的內心巨浪滔天掀起了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