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菲只一人
「杜獨菲!」一道尖利的嗓音劃破寂靜的清晨,驚起林中飛鳥,呼啦啦一席藍影帶起一陣狂風席捲而過,擾動了一池的錦鯉。
一隻纖細足尖輕輕點落在一片茅草之上,鬆軟的草垛絲毫未動,隨後另一隻腳也跟著落下,藍衣少女站定在水井旁一片茅草垛上,頭頂一圓髻,髻下深藍色水波紋長絲帶直垂腰際,身著長裙,修身大擺,裙身修出瘦長身形,裙擺隨風鼓動飄揚,好不威武颯爽。
「誰呀?」房中正在熟睡的少女被無端吵醒,不禁眉頭輕蹙,小聲嘟囔了一句,一翻身兒隨手掀起被子蓋住了腦袋,繼續沉沉睡去。誰成想院中尖聲再起,「杜獨菲,再不還我《朱朱秘籍》我和你沒完!」
「唉呀,吵死了!一大清早的,你在這叫叫叫,叫魂兒啊!」草垛後面忽然鑽出一黃衣少女,黃棉衫黃燈籠褲,光著腳板一手叉著腰站在那裡,另一隻手裡還拿著個雞腿,一口一口地啃著,好象多久沒吃飽飯一般,吃得滿嘴油光。「我說那朱紫,你一賣珍珠的沒事搗鼓什麼秘籍呀,你那玩意兒頂多就是個手殘黨日常快手食譜大全,而且還是個贗品,你瞧我照著它做的這雞腿兒,要味道沒味道要模樣沒模樣,還不如天光集上三文一份的烤耙肉呢!」
「嗯?」那朱紫回頭看了看後面冒出來的黃衣少女,再看了看主屋,心說這位今天起挺早呀。隨即眼一斜,看到了少女手中啃了一半的雞腿兒,呀了一聲,旋即一提腿飛身跳下草垛,湊近了過去:「你這......火候太過了呀!」她嘖嘖地看著那一面焦糊的雞腿,指指點點道,「我都寫了的,要文火炙烤四五二十個般若波羅蜜心經啊!你是怎麼做的?」
「完全照做!」
「不可能!」那朱紫叫道,她心道,這『絕命獨腿』是我最有把握的一道菜,只消把雞腿腌漬片刻,裹進麻葉送入將熄的炭火中炙烤,心中默念四五二十遍般若波羅蜜心經,之後立即取出,便可烤至表面金黃、內里鮮嫩,只要照做,萬無一失。她隨即道:「你怕不是......取得慢了?」
「慢?」黃衣少女油嘴一滯,咬住雞腿,上前一步,用油手拉起那朱紫的手便向廚房奔去,將她帶到灼熱的灶旁,一指灶下熊熊火勢「這能慢得了?」
那朱紫一眼便瞥見灶旁剩下的幾冊抄寫的心經,字跡扭曲如狗耙犁,有些不明就理。黃衣少女見狀得意的搬出一沓相同的經書堆到她面前,說道:「我抄了一夜,抄了四十本!本想今日烤兩隻雞腿,燒到第二十本的時候這第一隻就已經焦糊至此!還說不是贗品!你得賠我雞腿來!」
那朱紫大怒:「你,誰讓你燒心經了?!人家讓人我背心經!背四五二十遍!你盜我秘籍還歪解我家傳秘技,我跟你沒完!」
黃衣少女也怒了:「你亂編假書教壞了鄰居的小朋友,理當賠償!」
那朱紫大喝一聲:「你個偷書賊!」伸手一掌,黃衣少女一句「你個騙人精!」躍出小廚房。那朱紫亦追至院中,四下顧盼,左右手同時向茅草垛一抽一拉,抽出兩支長草合在手中用力一抖,一道銀光閃過,長草消失,手中立時多了兩柄木劍,黃衣少女見狀大叫:「還說不是騙子!這蒙人的障眼法還不是說來就來?!」那朱紫也不多言,左腳一剁右腳一抬便飛至半空揮劍向黃衣少女砍去,少女向草垛后一縮,眼見右手長劍劈空,那朱紫右腳點草垛一個鷂子翻身,借著翻身的力道將身形轉向草垛後方左劍劍尖向下眼看就要直直刺去。
「朱朱?!你在幹嘛?」一聲清亮溫柔的叫聲從背後傳來,那朱紫愣了下神,手中長劍也抖偏了一寸,咣當一聲木劍落地,呼啦啦一陣翅膀拍動撩起一陣塵土,一隻老母雞咯咯叫著地從草垛後方飛起,驚惶失措地向院中央奔去。
那朱紫回頭,看到杜獨菲一襲粉紅睡袍揉著惺松睡眼站在正屋門前,二人之間,則是那隻咯咯不停叫著的母雞。再向草垛后看去,只有自己掉落的木劍和正顛顛跑轉出來的母雞。
「昨夜看醫書看得晚了,睡得遲了些,所以剛才沒聽出是你。」杜獨菲帶著歉意笑了笑,她語聲柔和笑意甜美、嘴角還掛著兩隻淺淺的梨渦,怎能不令人心醉,「怎麼了?莫不是生病了?快來讓我看看。」
那朱紫像著魔一般症症地走上近前,乖乖伸出腦袋湊上杜獨菲正伸出來的嫩滑手臂...可就在額頭將要碰到她手背的一瞬間,那朱紫驀然醒悟,連連后跳三步:「好你個杜獨菲,還說我是騙子,你這移形換影之術不也是騙子常用的障眼法?!」
「什麼騙子障眼法?!」杜獨菲歪頭表示不解。
「少在這裡裝瘋賣傻!虧我把你當朋友,為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把我最心愛的秘籍借給你看,可你呢?反倒私吞吐了我的秘籍還翻臉不認賬!我真是瞎了我的狗眼,把你這種濫竽充數的傢伙當成至交好友,今天,我就讓你橫著進去豎著出來!」那朱紫已經氣得語無論次,舉起左手長劍便刺,杜獨菲無奈地嘆了口氣,伸右手輕輕一擋,長劍未及掌心便瞬間綿軟又變回了茅草的樣子。
那朱紫見一劍未及,又提右掌擊她前胸,地上咯咯的母雞突然飛將起來替杜獨菲生生擋下了這一掌。咯咯咯...咔...母雞哀鳴一聲,落在杜獨菲的雙手之中,沒了生氣。啊!兩人皆是一驚,那朱紫登時沒了氣勢,抖聲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沒下死手啊!」杜獨菲定了定神,低頭查看懷中母雞,發現雞脖子上的一圈金黃翎羽,心下瞭然,便不再驚慌。她坦然將手中閉眼母親遞到那朱紫手中,和聲悅道:「諾,這是我姐鳳棲,秘籍之事我既不知道那就定是她做的,你找她去。」那朱紫懷抱「死」雞本就又驚又懼,聽得此話,也不知是怒還是憂,噎得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獃獃地望向懷中脖頸已然癱軟的母雞半晌才幽幽地說道:「這些年來,你不是說那魚是你姐姐,蛙是你姐姐,就是說那牛羊豬狗是你姐姐,這怎地,你家林子里的走獸飛禽都是你家親戚?」她說著說著眼底浮現一絲幽怨,「我若傷你一隻雞我還你一隻就罷了,但這若真是你家姐,那我不是要還上自家性命?!」說罷,不禁想到當初自己許下重誓,救命之恩要拿命來還,看來如今恩人厭煩了自己,要自己死。君要臣死,臣哪有不死之理。雖如此想,可還是越想越委屈,小嘴一撇,竟要哭將出來。
見她一臉哭相,杜獨菲心下一笑,便道:「鳳棲,你再不醒來怕她是要到婆婆跟前喊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