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義女
這些都是他們拋不開的責任,因為如今天下會是這樣,可以說是因為他們兩個人造成的。
玉夫人沒有程玉婉想的那麼多,不過是略微說了兩句,就讓人上了點心茶水,陪著程玉婉聊起了安哥兒。景玥坐在一旁也不覺得尷尬甚至有時候還會說上一兩句。
一直到天色略微擦黑,玉相才送走了那位故交來到了後院。
程玉婉見著玉相,連忙起身扶著他坐下,又親自倒了茶水遞過去,低聲道:「爹爹辛苦了。爹爹喝茶,女兒看著爹爹嘴唇都幹了呢。」
「你這丫頭,有所求的時候就是嘴甜!」玉相搖頭,然而也確實渴了,他端著茶杯連著喝了兩口,這才放下看向程玉婉,「又惹了什麼禍,回來讓爹爹擺平了?」
態度悠然自得,就如同程玉婉小時候頻頻惹禍之後來求救一樣,一副大包大攬的樣子。程玉婉只覺得鼻子微微泛酸,片刻之後才笑著道:「女兒如今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會跟小時候一樣不懂事。」她笑著坐在了玉相身邊,一點也不顧及禮儀什麼的反而更多了一份父女之間的親昵。
玉相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就如同程玉婉小時候他做過無數次的動作一樣。
「若是王爺欺負你,你儘管說,爹怎麼說在朝中也有不少的學生,教訓個把王爺還不成問題。」玉相說著看向了景玥。景玥連忙拱手討饒,道:「我與娘子相敬如賓怎麼會有爭執,又怎麼捨得讓她難過。」
程玉婉心知玉相這話說的時候是說笑的意思,然而也包含了一絲對景玥的警告。就如同他說的那樣,他如今學生遍布朝野,若真的想要為難一個王爺只怕問題也不大。
她連忙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個清楚,然後才低聲道:「我這些日子一心只撲在安哥兒身上,少有關注外面的事情……也是我偷懶,只想著年後要跟王爺一起回封地就沒有關注京城中的事情。聽著陸太妃這麼一說,我心中隱約不安也就顧不上時辰之間回了家裡。」
玉相聞言神色也慢慢凝重了起來,許久才低聲道:「柳家這些日子確實有不少的異動,趁著過年的時候,柳家外放的那些族人什麼的都回京了。本以為只是因為柳家老太太的八十大壽,如今看來也不是那麼簡單。」他沉吟片刻,看向了景玥,「不管柳家有什麼打算,如今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那就是他們在明我們在暗了。」
景玥點頭,「岳父說的是,我心中也有些想法,柳家既然準備動手,那麼自然會留下痕迹。我派手下幾個信得過的人去暗中跟著,向來不出幾日定然會有結果。若是先一把把一些東西送到陛下面前,只怕柳家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若是柳家背後還有人呢?」程玉婉下意識的開口,見玉相瞪向自己這才低頭。她平日裡面在王府與景玥說話習慣了,這會兒當著玉相的面討論朝政,難怪被瞪了。
無論如何,玉相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鋒芒畢露。這也是為了她好,如今景玥喜歡她,寵著她,她如何都是好的?但是若有一天愛淡情馳,這怕這些就都是過錯了。
景玥微微搖頭,「岳父別怪她,小婿倒是覺得這話不錯,若是緊緊柳家一家,只怕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看起來斬草要除根……」
玉相緩緩點頭,許久才道:「我一位故交向來喜歡四處遊歷,他今年回來給我帶了一封信,說是大金如今邊境很是不穩,似乎又有兵力調動。」
這話一出,景玥的神色就更加凝重,就連著程玉婉也皺起了眉頭。
玉相微微搖頭,「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大金把大部分的兵力都放在了西夏邊境,若是西夏和大金起了戰事,我朝自然是有了更好的發展餘地,只要幾年的安穩日子過下去,定然是國富民強。當今陛下雖然年少卻是胸中有丘壑的主……」
當程玉婉和景玥從玉府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因為是新年期間,宵禁被取消,路上還有些來來往往的路人。他們兩個人也不急著坐馬車回去,反而就這樣如同尋常夫婦一樣沿著街道緩慢的走著。
他們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悠閑的走動了。
至於之前在玉府說的那些話,程玉婉和景玥已經在同一時間做出了同樣的決定,並且達成了共識。他們留下來,等到一切結束才會選擇離開。無論如何,有些事情是他們應該負擔的。
如果一旦發生戰事,景玥絕對會去前線。
程玉婉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讓她精神一震又隱隱有些寒冷而顫抖起來。景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溫熱的感覺讓你程玉婉放鬆下來。
她聽到那個她託付一生的男人在耳邊低聲說話。
「放心,戰事不會那麼快發生的。也許,這一切都是我們杞人憂天。」
「希望吧。」程玉婉低聲笑著,回頭看向景玥,「若是戰事發生,你奔赴前線,不要忘記帶上我!我想爹娘會善待我們的孩子的……」如果他們真的戰死沙場的話,最起碼孩子會有一個好的歸宿。
至於他們造下的孽,就由他們來承擔好了。程玉婉這麼想著,卻又忍不住覺得凌塵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在位的幾年之間,根本就沒有做過一件好事!若不是他放任了西夏、羌族和大金的野心,給了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景氏王朝又怎麼會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呢?
然而,如今這樣的局勢他們也有一份「功勞」。程玉婉不想騙自己,她一點都不偉大,可是若是有一天,景氏王朝國破家亡天下百姓顛沛流離,她又怎麼能夠安心的享受景玥對她的愛,還有那些安穩的人生呢?
她還有心情遊走三山五嶽,五湖四海嗎?
玉丞相說的很對,逃避不是解決辦法的問題。
覺得心中那股鬱悶之氣消散的差不多了,程玉婉和景玥這才重新上了馬車回王府。新年除了走走親戚,聯絡聯絡感情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娛樂活動,而等著新年之後,玉瑩和張家幼子的婚事也差不多就被提上了日程。
同樣被提上日程的還有景炎立妃的事情。
實際上景炎立妃最佳的人選就應該是玉丞相的幼女,程玉婉的妹妹玉瑩。然而,玉丞相夫婦已經折了一個女兒在皇宮之中,雖然如今程玉婉看起來日子很是幸福,然而玉丞相夫婦怎麼也不會再把女兒送進宮裡去了。
在景炎還沒有露出意向想要立妃的時候,玉丞相這個老狐狸就已經開始給玉瑩物色人選,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定下了這門親事。
二月二十一是個好日子,玉瑩的婚事就定在了這日,程玉婉之前就曾經去給她添妝,等到正日子這天又過去親自送了她出嫁。
幾乎整個京城上得了檯面的貴婦都來了,程玉婉這個名義上的「義女」幫著玉夫人處理著大小事務,真真是一幅跟其他人都不認識的樣子,由著玉夫人前後介紹。
實際上,身為前皇后和前前皇后的她對這些人簡直熟悉得不得了。幾年過去了,也沒有真的增加什麼新面孔。
不出意外,錢夫人和柳夫人也都來了。程玉婉於錢夫人更熟悉一些,就被拉著一起坐下說話。說起來,這些人之中,程玉婉就算已經不是皇后了,也是王妃之尊地位最為高貴。只是若是掄起輩分,她就是晚輩了因此大部分時間都是聽著她們說,並不主動插嘴。
柳夫人不咸不淡的刺了程玉婉兩句,見她一副毫無知覺的樣子,心中終於忍不住,直接對著程玉婉開口。
「說起來,王妃娘娘看起來很是面熟呢!」
此話一出本來和樂融融的屋子裡面就馬上靜寂了下來,所有人都低下頭不時的拿眼角的餘光看向程玉婉和柳夫人。
程玉婉慢慢回頭看向了柳夫人,神色單純而好奇。
「柳夫人是不是也覺得我像某個人?」她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臉,「說起來,我也是好奇呢。我性子悶,不是很喜歡出門,然而總會遇到一些人說我看著面熟……」
說著,程玉婉頓了一下一臉認真的看著柳夫人。
「不知道柳夫人可否為我解惑?」
玉夫人在一瞬間被噎住,她本來只是想要刺一刺程玉婉,卻沒有想到這個程玉婉竟然生冷不忌,直接把話給問開了。
這樣她還怎麼說?難道說她跟前皇后、當今陸太妃的堂姐陸琪長得一模一樣?
她還不想自尋死路,也不想連累整個柳家因為她一時失言而陷入困境。畢竟,如今柳家正在準備一件大事情。今日她就暫且忍忍,等到他日事成,她定然要讓這女人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想到這裡,柳夫人的臉色變了幾次顏色,最終才勉強笑了起來。
「只是覺得眼熟而已,真的比較起來,我也看不出王妃娘娘與誰長的相似。」就算明知道她十有八九是那個陸琪又能夠怎麼樣?現在怎麼也不是揭穿的時候!
程玉婉微笑著揚眉,「是嗎?」
「當然了。」柳夫人唇角直抽抽,「你們說呢?」乾脆直接拉其他人一起下水。
在場的人都勉強笑了起來,還是錢夫人反應快,馬上轉開了話題,談起了孩子經。程玉婉這才笑著轉頭,認真的聽著錢夫人說怎麼照看小孩子。
等婚宴終於結束之後,程玉婉才和景玥碰頭,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看景玥臉上帶著一絲紅潤,程玉婉低聲道:「王爺喝多了?」
景玥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笑容,「今天高興,就多喝了兩杯,娘子放心,為夫還沒醉。」程玉婉就笑著扶著他上了馬車。
景玥探出頭和一些人告別,這才重新一臉醉意的縮回腦袋。
等到車窗都關上之後,他臉上的醉意馬上就消失了。轉而是一副正經的樣子,「看起來,柳家是準備在陛下立妃前後發動了,竟然找來了當年陸家遣散的一批人來……」
「竟然真的是準備從我的身份動手?」
程玉婉想起之前閑聊時柳夫人的態度,心中略微瞭然。難怪她會屢次拿這樣的事情用言語來刺激她,原來是柳家早有準備了。
只是,他們也太過於理所當然了吧?
難不成想給她按一個禍國殃民的罪名,然後說景玥是欺君叛主?
雖然這在很大程度上是事實,可是程玉婉明白走到如今這一步是他們都不願意的。而且無論如何,景玥都不會背叛他的姓氏。
他所背叛的,只是一個付不起來的阿斗,一個不值得忠貞的皇帝而已。
程玉婉深深吸了一口氣,「陸家當年遣散的一批人,只怕陸子鋒也不是那種心軟之輩,這樣的人也是有限的。」她說著抬眼看向景玥,若有所指,「陸子鋒如今正被安排在京城之外的莊子裡面,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吧?」
柳家有什麼手段,程玉婉和景玥倒是不怕,怕就怕是身邊的人出了問題,這樣才是後悔莫及的事情。
景玥自然是明白程玉婉的問題,從最初知道柳家要對付他的時候,他就開始暗中排查身邊不可信的人。如今目標更加明確,他若是再找不出這個人或者那幾個人,也就太難看了。
他點了下頭,伸手拉住了程玉婉的手,低聲道:「這些日子你也悶了,每日裡面都是在家中陪著安哥兒,不如改天找個好天氣,咱們出城踏青?」
程玉婉笑著應了,一瞬間就明白了景玥的意思。
那一批人的名單,無論如何他們也要從陸子鋒的手中拿到。柳家能夠找他們,利用他們。他們夫妻兩人自然也可以,更何況陸子鋒和陸王氏還都在他們手中呢,而後宮中的陸琪也是他們的一個把柄。
想到陸琪,程玉婉心中猛然一跳。
這件事情,不會跟她有關吧?從一開始,柳家就是由她而牽引出來……馬車停了下來,程玉婉和景玥兩個人回府好好的洗了個熱水澡衝掉一身的酒味,這才和衣並肩躺在床上說話。
「你說害怕這件事情跟陸琪有關?」景玥聽了程玉婉的話,微微皺起了眉頭。「如果陸琪跟柳家人合作……那麼,她是什麼時候開始接觸柳家的?」
「她甚至不用接觸柳家,畢竟柳瑜薇還在宮中。」程玉婉蹙眉想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我明日裡面就遞上帖子進宮給各位太妃太嬪請安。許久沒有見著柳瑜薇了,說起來,我還真是有些想她呢。」
「這種時候見她?」景玥皺眉,拉著程玉婉的手,「我不希望你涉險。」
「你不了解柳瑜薇。」程玉婉輕笑,「比起陸琪來,她太好對付了。」
一個喜怒都表露在臉上的人,在柳瑜薇看來,一切都不是問題。她像極了當初的她。甚至比她還要驕傲,還要不知世事。
第二日,程玉婉午後順利進了宮,在告訴陸琪過兩日她會去見陸子鋒和陸王氏之後,陸琪寫了一封信交給程玉婉,讓她幫忙帶過去。
「內容你可以隨意看。」陸琪笑著把信放進信封,甚至連封口都沒有就直接遞給了程玉婉,「反正封口不封也沒有什麼差別,不是嗎?」
程玉婉微微笑著,不承認也不否認直接把那封信折起來放進了袖袋,然後才起身道:「臣婦在陸太妃這裡耽擱的太久了,不好讓其他幾位太嬪久等。臣婦就先行告退了。」
陸琪笑著起身送她離開,看著程玉婉去了幾位太嬪住著的院子這才笑著回身。
碧玉在她身後低聲道:「娘娘,是不是她懷疑了什麼?」
「她有什麼好懷疑的?」陸琪冷笑,「我什麼都沒有做,她懷疑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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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瑜薇驕傲如同當年,張語嫣卻是更加冷靜和沉穩了。程玉婉看著她們兩個人挨在一起坐著,就上前行禮。一瞬間,張語嫣和柳瑜薇都看了過去,「哦,」柳瑜薇開口,「看看這是誰?我想想,這不是七王爺的王妃程玉婉嗎?」
「程玉婉!」她重複了一聲,然後冷笑,再次重複:「程玉婉!」
「臣婦見過柳太嬪,見過張太嬪。」程玉婉低頭問安,然後就直接站了起來,「看起來柳太嬪和張太嬪臉色不錯,想來很是習慣這後宮的榮養日子呢。」
「你——!」柳瑜薇猛然站了起來,卻被張語嫣從身後拉住,「柳妹妹何必如此上火呢,情勢比人強,不管是當年的陸琪,還是如今的程玉婉,都比我們強。我們輸了,就該有弱者的姿態。」她說著跟著站了起來,微笑著看向程玉婉,「七王妃請坐吧。」
程玉婉後退兩步緩緩坐下,這才若有所思的看著柳瑜薇和張語嫣。
不出她所預料,張語嫣幾乎完全控制了柳瑜薇。這樣的情形也不無在向她證明著,柳家的背後有著張家的身影。「許久未見,柳太嬪的脾氣依然火爆。只是,不知道柳太嬪久位出宮,還知不知道宮外發生的事情。」
「難道七王妃是來炫耀的,本宮知道玉丞相收了你為義女,也知道你那位最小的義妹玉瑩昨日嫁入了張家。本宮的父母還去送上了價值不菲的賀禮,難不成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更加忌憚你嗎?」柳瑜薇冷笑,「你的身份,滿京城的權貴都心中有數,不過是看在七王爺的面子上沒有提而已。」
程玉婉揚眉,靜靜地看著柳瑜薇。
「怎麼了?難道你還想不承認嗎?」柳瑜薇怒視程玉婉,「不要以為你現在就萬無一失,一旦七王爺沒有了往日的盛名,連著當今的陛下都無法保住他的時候,你就是禍國殃民的妖姬……」
「柳妹妹!」張語嫣馬上叫道,然而已經晚了。柳瑜薇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哦,原來柳太嬪是這麼想的。」程玉婉緩慢地說,用一種貓抓老鼠的姿態看著柳瑜薇,然後慢慢移開目光看向了張語嫣,「張太嬪也是這般想的嗎?」
張語嫣搖頭,「七王妃多想了,柳妹妹不過是心緒不好,胡言亂語而已。還請七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談的怎樣?」景玥看向程玉婉,眼中帶著明顯的憂心。程玉婉見他這樣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你就是關心則亂罷了,柳瑜薇的性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連她都對付不了……」
她說著微微搖頭,「不過是三言兩語就把她的話給激出來了。若不是張語嫣就在一旁,只怕她要說出來的還要多呢。」她微微頓了一下才又低聲道:「不過我今日也算是看清楚了,柳家背後定然是有著張家的影子的。」
景玥輕聲笑了下,「這樣也好,能夠一次性對付兩家,也省的我們再來一次耗盡了精力。」如今這京城之中,暗中不安分的家族還有不少,不過動作最多的也就是柳家了。
「我已經安排好了,明日我們就出城去見陸子鋒夫婦。」他看向程玉婉,「只是你這幾日看著精神不好,真的要過去嗎?」
程玉婉神色堅定地點了下頭,「我比你更了解那一對夫婦,不親自去看著,我心中會更放心不下的。」
景玥轉念一想也明白了程玉婉的意思,因此點頭不再多言。店小二很快送了他們點的菜和面上來,味道果然鮮美無比,程玉婉只覺得胃口大開,竟然真的把那整整一碗面吃完了。見著她吃得下去,景玥這才鬆了一口氣,付了賬之後兩個人就沿著街道緩慢的走著消食,難得的悠閑自在。
第二日景玥下朝之後就早早的回來,夫妻兩人喬裝打扮,坐上了一輛普通富戶家一樣的馬車出了城,又搖搖晃晃到了快中午的時候才到了安頓陸子鋒的莊子。
實際上,說是去看陸氏夫婦,他們兩個人卻沒有被安排在一起。陸子鋒雖然陰險狡詐,可是更加讓程玉婉忌諱的是陸王氏。一個瘋子,再加上一隻狐狸,在一起的話定然會生出許多的是非。為了少些事端,當初安排的時候,程玉婉就有意讓這兩個人分在了兩個不同的小莊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