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父親（2）
孫家的上墳極為簡單，只有四個菜，一盤花生米，一盤蒜苔炒肉，蒜苔是自家菜園子里種的，一盤小蔥拌豆腐，一碗紅燒魚。外加一瓶看不出年代的茅台，酒是韋立貴給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教了幾十年的書，總有那麼幾個混的好點又沒忘記自己這個老師的學生，不過他極少飲酒，煙更是不沾。
往常只要孫東吳在家，所有的做飯家務都是他自己做，不過在這件事上面，母親極為強勢，幾年來都是她親自下廚，從不讓兒子插手。
平常的農村人家，也只有大的周年祭拜才能有酒菜這些，不過一輩子從不喜歡麻煩別人的父親，唯獨在這件事上對孫東吳有硬性要求，每年必做。
孫東吳記得父親去世的那天，父親自己早早的就把壽衣穿好，其實那時候父親手都不容易抬起了，就是那樣都沒有讓別人幫忙，最後脖子底下的那顆紐扣怎麼都扣不上去，孫東吳和不是很懂事的二猛淚流滿面，那個在他們心目中一直偉岸高大無所不能的父親，慢慢的坍塌。最後母親在父親耳邊輕輕的不知道說了句什麼，然後父親就讓母親幫忙扣上了，孫東吳清晰的記得父親當時一臉灰敗的苦笑。然後搬了一張有點年代的藤椅，放在院子正中。村裡的人好像都知道那個驕傲了一輩子的男人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都放下手中的事情，一一的去做告別。父親對每個到家裡的人都會點頭致意然後說一句：這兩天要辛苦你們了。
孫東吳記得父親那天精神似乎特別的好，和村裡人說了好多的話。中午留人吃飯還喝了半斤的白酒，又吃了一大碗的米飯，飯後又一一送那些村裡人離開。
「東吳，照顧好你媽和弟弟，爸這輩子上半生做了很多別人認為的大事，幫了很多自認為的好人，唯獨沒能給你們娘三遮風擋雨」
「東吳、二猛，好好讀書，不要跟爸這樣，將來再找個漂亮媳婦，多生幾個娃娃，帶回來給我這個沒見過面的爺爺多燒點紙錢」
「媳婦，這輩子最虧欠的就是你了，報答也只能下輩子了，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滿臉淚水的母親拚命的點頭。
那天的雨特別的大，大到挨家挨戶敲門請村人幫忙的孫東吳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一家三口在加上一個黑亮，沉默的往墳地走去。酒菜放在一張小桌上，用繩子從桌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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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穿過去，打個扣，在用扁擔抬著，二猛極力要求自己和大哥抬，無奈兩人身高差太多，孫東吳怕撒了酒菜，就跟黑亮兩人抬著。
這也是黑亮在孤山被人背後罵的另一原因，有人說可能黑亮自己老子死了都沒有這麼殷勤的每年必到，唯獨對那個男人恭敬有加。黑亮對村裡那些人罵自己其他事情的從來不計較，唯獨這件事上面，只要聽到，肯定鬧的雞犬不寧。
四人到了墳邊，母親圍著四周清理剛長出來的雜草，孫東吳點了紙錢，慢慢的把紙錢放進火堆裡面燒，二猛跪在火邊，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神態虔誠，孫東吳用筷子把盤子里的菜慢慢的夾到火堆了，打開酒瓶圍著墳淋了一圈。又拿了紙錢到爺爺墳前燒了點，同樣的夾了點菜，敬上點酒。
孫東吳和二猛在父親和爺爺墳前磕完了頭，黑亮也鄭重的跪在墳前磕頭祭拜。
四人回到家中，孫東吳又重新炒了菜，圍著桌子吃飯。
拿出一瓶母親買好的酒，給黑亮斟了一杯，看二猛躍躍欲試的眼神，也給他倒了一杯，母親從不沾酒只是在旁邊默默的吃飯。
孫東吳剛打算敬一杯這位每年都要參加父親祭拜的同村人，黑亮端著酒杯就站起來鄭重道：嬸，我敬您一杯，前幾天那事都是我沒控制好，對不起了。
說完不待其他人反應仰著脖子一飲而盡，將近二兩的杯子一滴未剩，喝完又默默的坐下。
孫東吳母親放下筷子輕聲道：成亮，事情都過去了，我也知道東吳又把那孩子揍了一頓，以後這事就都不提了。在說啊，要罰就罰二猛，要不是他先點的火，又哪來的風波。
二猛立馬委屈道：媽。我也不知道那王八蛋那麼小心眼啊。我們平時開玩笑不都是那麼開的嗎。
孫東吳瞪了一眼弟弟道：熟人無所謂，不認識的不抽你才怪。
二猛撇了撇嘴，低頭狠狠的扒了口飯，表達不滿。
孫東吳朝著黑亮問道：後來那小子怎麼說的？
黑亮無所謂道：啥也沒說，吃完飯就回去了。
孫東吳點點頭，便不在關心那個平頭青年。
黑亮做這類事情，一向讓人放心，上次呂迪那事純屬意外中的意外，這麼長時間如果還搞不定再有節外生枝，那他自己就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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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東吳端起酒杯敬了黑亮一杯，夾起一口菜在嘴裡慢慢的嚼著，輕聲問道：亮哥，沒打算在找一個嗎？
黑亮端著的酒杯半天沒放下，最後苦笑道：你看我這樣，哪家的姑娘願意跟我。
二猛道：黑亮要是不醜，其實也挺好看的。
孫東吳又瞪了一眼說話不經過大腦的弟弟道：吃你的飯，沒人當你是啞巴。
孫東吳道：亮哥我記得你才22吧，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人總得往前看啊！當年的事你有責任，不過最終的結果不是你導致的，自責的不應該是你，應該是那對只顧家族面子的父母。
二猛一臉的八卦神情問道：亮哥，還有故事啊，快講講。來，我敬你一杯。說完把他哥倒的一杯酒一口乾掉，完了還翻過來亮亮杯底。
黑亮神情苦澀，端著酒杯也一口喝掉。
事情其實很簡單，初中就沒畢業的黑亮，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農村的閑散人員，父親是賭了一輩子的賭鬼，逢賭必上桌，逢賭必輸，根本沒空理會小兒子會怎麼樣。黑亮就這樣跟著一幫賭鬼東庄西村的亂跑，認識了一個剛在上初中的姑娘，起初黑亮自己也沒覺得會和姑娘發生點什麼，不過一兩年的慢慢接觸，在姑娘初三那一年兩人感情迅速升溫，中考都沒考，黑亮就拉著人家姑娘私奔。姑娘的父母發動家族和全村人，在離黑亮家有百里之遠的外婆家人被揪了出來。
結果就是姑娘被關了禁閉，黑亮被吊在姑娘家的村頭打的不成人形，姑娘的父母還揚言打死為止，不準人收屍。
賭了一輩子錢的父親沒辦法，請了孫東吳的父親，把人要了回來。
不過最後聽說，那姑娘經過那次事情過後好像精神有點問題，見人就噘著嘴撒嬌喊道：老公！
孫東吳給黑亮又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和黑亮輕輕的碰了一下，一飲而盡。他一向不會勸人，說不出暖人心脾的言語，只能端起酒杯，一切都在酒里。
吃完飯，拒絕了想要幫忙的黑亮，孫東吳兄弟倆快速的處理完家務，和黑亮在院子外面聊天。
孫東吳猶豫了半天才開口道：亮哥，有沒有生點面孔靠得住的，暑假我有用。
黑亮一下子酒醒了一半，神情振奮道：殺豬盤搞起來？
孫東吳輕輕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