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無功而返
季常微笑點點頭:「段將軍不必客氣,本王打擾了。」然後就轉頭跟他的一個侍衛說:「千重,去軍資庫把能用的帳篷清點一下帶走。」明王的語氣就像吩咐自家小嬛端杯茶那樣輕鬆,根本就沒把段石毅當回事。
段石毅急忙阻止:「且慢,王爺你這是何意?動用軍用物資是要有聖旨的啊!」
段石毅真是懵了,明王根本就不按理出牌啊,他千算萬算都是明王如何低三下四的求他,可沒想過人家根本就不屑於求他,如今要阻擋明王的行動只能用強了。
「本王就是奉旨前來,西芒災情嚴重,百姓流離失所,要用這些軍帳安置百姓。」明王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襟,好脾氣的跟他解釋。
「可有聖旨?」段石毅從太子那裡得知明王手裡可沒有聖旨,才有恃無恐。
「聖旨?本王一向都是奉口諭辦事。」明王此時已經有侍衛搬了椅子來,大馬金刀的坐在營門口。
「??????」
段石毅脊背流汗,這個王爺有點難纏。明王輕輕巧巧三兩句話竟然讓他冒了冷汗,他戎馬半生面對幾十萬敵兵也沒有這麼狼狽過。
「王爺,沒有聖旨不能隨意調用軍資。西芒地處大齊西境,西邊穹隆虎視眈眈,隨時進犯邊境,大軍隨時開拔,這些軍帳不能動用。」段石毅急了。
「哼!」明王冷哼一聲:「段將軍身為西境三軍主將,應當知己知彼,怎會不知穹隆如今太皇太后病逝,全國大喪。穹隆皇帝自小不受先皇喜歡,幸得太后慈愛加以培養,才能登上皇位。太皇太后病逝穹隆皇帝哀痛不已,感念其深恩,齋戒三月,親自昭告天下,三年不起刀兵。西境如今何患之有?」
他不是好色昏庸,不問世事的廢物嗎?竟然連這些都知道,說起來頭頭是道竟讓自己啞口無言。段石毅知道穹隆最近國內大喪,卻沒有明王知道的這般清楚,只是此時已經騎上虎背,不能輸了氣勢,心裡又存了僥倖,只好硬著頭皮強辯:「雖則如此,但王爺如要調用軍隊物資必須有當今聖上旨意,否則末將不敢從命。」
「你確定不借?」季常也不急,只是不痛不癢的問了一句。
「請王爺恕罪。」段石毅硬著頭皮說。
「休得啰嗦,不借就是不借!」段石毅還在儘力周旋,旁邊頂著大大腦袋的手下副將程勇忍不住跳出來吼了一嗓子。
「很好。」明王看他一眼點頭微微微一笑,他的微笑如秋天的陽光一樣明艷,如秋日蔚藍的天空一樣高遠,如山間深潭的水一樣清澈的讓人汗顏,而段石毅卻覺得毛骨悚然。
「好吧,本王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之後本王再來。」季常竟然沒有堅持,而是輕聲慢語的扔下一句話,慢吞吞的起身瀟洒走人了。
「??????」
什麼情況?就這樣走了嗎?段石毅傻眼了,明王大張旗鼓的來,好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豈知說了幾句話,轉身就走了,說什麼三天後再來,難道不是被自己的氣勢嚇到,才扔下這麼一句話以進為退的面子話。
「怎麼就走了?這王爺空有一副好皮囊,果然是一無用處的窩囊廢。」有人嘲諷道。
「哈哈哈,剛才老子差點把刀拔出來了,再多啰嗦一句,看老子不劈了他。誰知竟娘們一樣灰溜溜的走了,真他媽的沒用!」
「哎喲,大頭哥,你是憐香惜玉吧?」
「大頭哥,人家是被你的大腦袋嚇著了,你看人家王爺長得比村上賣豆腐的姑娘還好看許多,被你吼了一嗓子,估計晚上要做噩夢了。」
大家圍著程勇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奉承他。
「大頭哥剛才真是威風啊,話說猛張飛長坂坡一聲吼嚇走曹孟德,大頭哥一聲吼嚇退當朝明王爺。明王下次來還得你上啊!」
「都他媽的孬種,滾滾滾。」程勇推開眾人大踏步走了,他忽然想到明王臨走時的微微一笑。他在戰場上九死一生也沒怕過,那樣溫柔的微笑卻讓他心生膽寒。他從來只憑意氣做事,快意人生不計後果。察言觀色,揣摩人心,那是馮青會做的事。但是他此刻只想找馮青問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青正走過來,來到段石毅身邊,他當然看到了剛才的一幕。
「這個明王不簡單啊,將軍還是三思的好!」
「那便怎樣?他還不是無功而返。」段石毅不想承認自己的錯判,尤其不能當著眾人的面承認,否則在明王被自己成功阻擋之後還要自己滅自己的威風,那樣更會增加馮青在眾將士中的威信。他是傻了才會聽馮青的勸。
馮青見段石毅不聽,便不再多言,轉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兄弟們,幹得不錯,走我們繼續喝酒。」段石毅大手一揮,領著眾人繼續喝酒去了。
馮青鬱郁回到住所,軍醫徐師友正在研究藥方,見他無精打採的樣子問道:「小將軍這是怎麼了,無精打採的?」
「老先生有所不知,今天明王來借軍帳安置西芒災民,將軍又拒絕了。」徐軍醫跟馮青同鄉,兩個人在軍營認識,相交投契竟然結為忘年交,馮青喜歡他這裡情境便搬過來起居在一處。馮青有事也多不瞞他,喜歡聽聽他的意見。徐師道五十多,醫術精湛閱歷豐富是個敦厚的長者。他時常給他些不錯的建議,馮青受益匪淺,因此更加敬重他。
「他要作死不必管他。」徐軍醫不齒段石毅為人,毫不在意的說。
「可是在下有一事頗為費解,雖然段將軍有時行為乖張些,大體上還是過得去的。此次軍帳之事,按往常縱然他想不明白,在下跟他講清利弊,他縱然當時為了面子不答應,日後也會想辦法把事辦了。只是不知這次為何如此堅持。」馮青皺著眉百思不得其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要有了想法就難測了。」徐軍醫遞給他紙筆讓他幫忙抄錄藥材。這些天西芒災情擴散,隨之而來的是各種疫情,他雖是軍醫,閑暇時也會去鄉間走走收集些疑難雜症進行研究,順便為附近百姓治治病,他在這附近還是頗負盛名,這幾天正忙著研製一種治腹瀉的藥方。
「先生所言為何?」馮青一邊幫他抄錄,一邊跟他閑聊。
「段石毅此番必是受人指使。能驅使他跟當朝王爺對抗除了太子就是康王,無非就是為了爭奪皇權那些事。段石毅只不過是一顆受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肯定不是康王,康王行事光明磊落,怎會做這種小人行徑。」馮青停筆堅定的說。
「不是康王那就是太子。」徐師友自古自的分揀草藥,將幾顆草藥撿出來聞了聞又扔了回去。
「段將軍一向自傲,竟然為了攀附權貴甘心墮為他人爪牙?」馮青還是不太願意相信,畢竟他們朝夕相處了好幾年,他實在不想段石毅走偏了路。
「甘心為人驅使,無非就是威逼利誘。段石毅早年父母雙亡,親人具流亡無蹤。只如今妻女隨行在側,自然不是威逼,那就只能是利誘,許以高官厚祿,富貴榮華安能不令他動心?」
「今日明王來,被段石毅拒絕後也沒發作,只說三日後再來讓段將軍仔細考慮明白。」
「這叫投石問路,看段石毅是否識時務,他若一意孤行,三日後他就是那隻殺雞儆猴的雞。」徐師友毫不客氣的給段石毅下了評語。
馮青不做聲了,據他了解到的明王的確能幹出這樣的事。
「你也勸過他了,算是盡了朋友之意,他既不聽有什麼後果都是咎由自取。」徐師友見馮青還是很憂愁的樣子,以為他在為段石毅難過,忍不住安慰他。
「我是在想太子陰毒,明王狠辣,誰上位都不是天下蒼生的福祉。」馮青長嘆一聲說。
「呵呵,小將軍這是為自己空有大志不得施展而憂愁!怎麼,你心中的明主是康王?」
「康王用兵如神,治軍森嚴,體恤下屬,重情重義。那時候我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兵,只能遠遠的看著他,但是能在他帳下聽令就是我的驕傲。」馮青不止一次跟徐師友提起康王,每每提起都是一臉崇拜之相。
「你說的這些是為將之能,卻不是為君之道,項羽為何敗給劉邦,太重情義只能為將不能為君。」徐師友不以為然。
「那你說這三個人誰更適合為君?」
「我不知道,我一個也不認識。不過現在明王在這裡,你有時間可以好好了解一下他的為人。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在段石毅這樣嫉賢妒能的小人手下,別想有出頭之日。」
「康王可不是這樣的人!」馮青立刻不高興了,誰要說康王不好他都會急。
「我是說你眼光差,你該好好選選。」
「段石毅是小人,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不走?」馮青一直很奇怪徐師友這樣的醫術高手怎麼會蝸居在西芒的軍營里,如果在京城早就是譽滿天下的名醫了。
「唉!」徐師友長長嘆了口氣表情凝重而憂傷:「我從來沒對人說過我的家事。」
馮青知道觸及了他的傷心事連忙十分抱歉的說:「先生不願說就不要說了。」
「事隔這麼多年,我也釋然了,跟你說說也無妨。」
「那年我雲遊在外,家鄉徵兵,把我的獨生兒子抓去了,等我回來得知此事,便追了去。在兒子服役的軍營當了軍醫,想著能夠照顧好兒子,我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兒子在一次戰役中戰死,我不敢告訴家中老妻實情,也就不敢回家面對她。」徐師友慢慢抬起眼向遠處望去:「他就埋在那裡,五年了,我捨不得離開他,他是個那麼聰明勇敢的好孩子,活著的話跟你同年。」他雖然說已經釋然了,可是他的眼中閃現的蒼涼悲傷,瞬間好像蒼老了許多年。
「先生???????」馮青的心也跟著痛了,一把握住他顫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