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富貴險中求
夏失燕雲、中原,燕雲、中原的漢家百姓屈服於胡人的淫威之下,地位低下,幾與奴婢同。
周富貴年輕氣盛,忍不得一時之氣,與鮮卑段部段目父子起了爭執,因而段目父子欲捉拿周富貴,然後再慢慢折磨他。
周富貴豈能輕易就範?欲待反抗,可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呢,段家家丁捉拿周富貴,情勢正危急之時,一彪騎士簇擁著一輛馬車奔了過來。
眾人均不知這些剽悍騎士的身份,於是紛紛暫時停住了手,看著這些騎士。
「都住手!」一名身材魁梧,滿臉大鬍子的大漢,騎在馬上緩緩走過來后問道:「我家主人問,發生了何事?」
「你家主人?你家主人是何方神聖啊?」來人如此蠻橫,使得段天眷大怒道:「滾一邊去,什麼鳥人,也敢耽擱了小爺...」
段家在燕朝廷可是有人的,甚至宮中也有人,而上面有人,使得段氏父子愈發囂張跋扈,因而段天眷雖不知來的是些什麼人,但卻是忍不住開口怒罵。
「啪!」大漢不待段天眷把難聽的話吐完,便揮舞著馬鞭劈頭蓋臉的抽向段天眷,邊抽邊冷冷的呵斥道:「什麼狗東西,敢對我家主人不敬?」
段天眷被打得連連後退,直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段目見狀頓時大怒,本想命手下家丁與這些人拚命,可猛然看見了這些大漢臂上的火焰刺繡,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慌得翻身下馬,湊到了馬車之前,結結巴巴的問道:「車裡可...可是慕容大...大...姑?」
臂上的火焰刺繡,就表明這些人為「火烈營」之人。
且不說「火烈營」主人的身份是無比的尊貴,而這「火烈營」之人個個是武藝高強、勇猛善戰,段目手下的這些歪瓜劣棗可萬不是他們的對手。「火烈營」在大燕國建國當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大燕國太祖皇帝曾經親筆御書「天下第一營」賜予「火烈營」。
同時「火烈營」及其主人是心狠手辣,落在他們手中,卻比死還難受,段目又如何不懼?
「是樓煩段部段萬戶吧?」馬車車簾並未掀開,只是車中傳出了一名女子的聲音,低聲細語的,卻如黃鸝鳴叫般的好聽。
「正是小老兒!」段目點頭哈腰的垂手立在車前答道。
「嗯,此刻為朝廷用兵江左之時,不可傷了士卒之戰心。」女子說道。
「小老兒敢不遵大姑之命?」段目聞言慌忙應道。
「火烈營」的主人要強行出頭,段目父子是根本沒有一點辦法的。
「叫那人過來吧。」女子於車內又說道。
於是化險為夷的周富貴被人領了過來。
「何名何姓?哪裡人氏?」周富貴走到車前後,女子於車內問道。
「回大姑的話,小的幽州鹿鳴鄉落雁村之人,姓周名富貴。」周富貴當然不知車內的女子到底是何等的大人物,只好跟著段目稱呼她為大姑。
段目年齡已經五十餘歲了,而段目稱呼女子為大姑?難道車內婦人是他的長輩?周富貴感到異常好奇。
可為何她的聲音一點都不顯老?清脆動聽,周富貴又轉念想到,也許一些女子的聲音到老死也不顯老呢,因而僅憑聲音是無法準確判斷一個人年齡的。
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有過,一個聲音如小姑娘般的,可見面卻是一名雞皮鶴髮的老女人...
嗯,此女應當是這種人,周富貴心中暗道。
能將段目等人嚇成這般熊樣之人,定是一名叱吒風雲的人物,而叱吒風雲的人物年齡,一般來說,都不會很年輕的。
「周富貴?」女子於車內輕聲說道:「這名字倒也吉祥,不過榮華富貴,如火中取粟,需以命相搏。」
「大姑何出此言?」周富貴聞言不禁頗有些自傷自憐的說道:「姓名為爹娘所賜,並非在下之意。」
「難道你不欲博得榮華富貴?」女子聞言問道。
「想,為何不想?」周富貴坦然答道:「富貴榮華者,世俗之人無有不想,可前提是有命才行,在下等人皆為螻蟻,而螻蟻的命運是悲催的,螻蟻就算是有鴻鵠之志,但卻是命薄如紙,如此這般的,又何談富貴二字?」
「你也大可不必如此灰心喪氣的。」女子聞言沉默良久后輕輕的說道:「你們漢之高祖劉邦功成之前也是個螻蟻般的人物,卻建立了大漢偉業,我大燕之人,未逐鹿中原之前,難道不是如螻蟻般的人物嗎?」
女子說罷,再不理周富貴,就與手下向著幽州城池揚長而去。
果然是個人物,果然不同凡響,女子談吐不凡,使得周富貴大感驚異,獃獃的看著女子所乘坐的車輛,半響之後,方才抱著弓箭,牽著老馬,與許滿倉等人向著幽州城池行進。
一般胡人女子,彎弓射鵰,騎馬射獵等等不奇怪,可這名「火烈營」的主人,談吐優雅,還能引經據典的,就極為罕見了。
......
燕雲之地,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巒復嶺中有五關,居庸可以行大車,通運糧餉,松亭、金坡、古北口只通人馬,不可行車,外有十八小路,盡兔徑鳥道,止能通人,不可走馬。
雁門以北,幽州管內十六州,其地東北有盧龍塞,西北有居庸關,中國恃此以界限北狄。
夏失燕雲,便失去了抵禦胡狄入侵的天然屏障,鮮卑得燕雲,大喜過望,如獲珍饈,遂駐重兵於此地,並定都於此。
燕、夏兩國交兵的前線雖主要集中在兩淮、大江一線,但燕於燕雲仍是駐有重兵,而此刻燕、夏兩國交兵正炙,燕的援軍也主要從燕雲徵調。
「領取兵器,領了賞錢后,歇息三日,三日後向南進軍。」幽州城內,一名名叫阿爾布穀的燕軍旗頭對周富貴、許滿倉、潘見鬼等人說道。
周富貴等人抵達幽州之後,旋即被編入「果敢營」,果敢營共二十旗,每旗人數五十人至一百人不等,鮮卑人阿爾布穀為周富貴等人所在旗的旗頭。
胡人的軍隊,當然是由胡人為主將,統領各部。燕軍當中也有漢人為將,不過基本上不是主將,為副將,輔佐主將,除非漢將屢立戰功,且對燕是忠心耿耿的,可即便如此,軍中也有胡人為監軍,共同領軍且監視漢將。
「阿爾布穀旗頭?為何俺只有百文錢?」燕朝廷賞新募漢軍,每人賞錢兩百錢並兩斤肥肉,可到了周富貴、許滿倉等人手中,卻只有百文錢及一斤多爬滿蒼蠅,不知是否能夠食用的爛肉,於是周富貴的同鄉李虎大聲質問道。
眾人也一起鼓噪,憤憤不平的。
來自落雁村的周富貴、許滿倉、索達成、李虎、伍長栓、顧苟奴、潘見鬼等人均編在了一旗。
胡人剋扣漢軍的軍餉也忒狠了些,這一上來就剋扣了一半,眾人心中均是不岔。
「爾等呱噪什麼?」一名名叫博格倉的鮮卑押隊,按刀走到眾人面前說道:「朝廷是按每人兩百錢給了錢,可此去南面千里迢迢的,爾等難道不吃不喝,不用錢嗎?」
「哼,吾皇仁慈,才給了爾等些許賞錢,難道還嫌不夠。」阿爾布穀也是冷哼道。
實際情況確實如此,以往簽軍漢軍不要說軍餉了,能夠吃飽飯就算不錯了。
此次燕朝廷破天荒的給些激賞之物,也許是為了提振士氣,為了讓一眾漢軍賣命而已。
可這幾個賞錢,還被剋扣了一半,就想讓周富貴等人賣命,豈不太異想天開了?
於是周富貴冷笑一聲,掂了掂手中的串成一串的百文錢,隨即扔進阿爾布穀懷裡后說道:「阿什麼旗頭來著?說得在理,此去南面萬水千山的,所費當然不小,這樣,這百文錢,我也不要了,都給你好了,非但如此,我等還要去闕前謝吾皇『厚賞』...」
「俺也不要了...」許滿倉也將銅錢扔在了地上。
「對,對,俺也不要了,你們都拿去好了。」
「去闕前謝恩,去闕前謝恩。」
「宮闕在哪裡?」
「問問不就知道了?」
「大不了去問指揮使!」
周富貴的一眾同鄉均是回過神來了,紛紛將銅錢、臭肉扔將出來,吵吵嚷嚷的,亂成了一團。
「我...你們...」阿爾布穀與博格倉見狀是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燕朝廷為了讓一眾簽軍漢軍賣命,這次可是算是下了一些血本,並嚴令不許剋扣一文賞錢,而阿爾布穀等人的所作所為是見不得光的,一旦鬧得漢軍怨聲載道,甚至釀成兵變,阿爾布穀等人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周富貴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此事的關鍵,直擊阿爾布穀等人的軟肋,從而使得阿爾布穀等人惶惶無措。
「補齊賞錢、賞肉。」無奈之下,阿爾布穀只好說道,並狠狠的瞪了周富貴一眼。
以往漢兒皆唯唯諾諾的,不敢違逆上官,而周富貴此舉卻使阿爾布穀等人記恨在心。